黎明将去,远山上一轮烈日爬到半途正歇息,一头巨禽借夏风扶摇而上,掠过一条江边大道,瞥了一眼下方的一驾马车,便飞往江的那头。
“昨夜正说到我与你爹和你干爹去江北……”
马车里,墨紫正跟墨玄讲述往事,她同墨鲲鹏、杜凛三人行时的故事。墨玄坐在她腿上愣愣地听,脑中不断想象他们那段精彩岁月。
墨紫一边回忆一边感慨,想到某些事,还没讲到,她便先笑出声来,墨玄问了,才悠悠笑道:“你爹他趁我们不注意,一个人跑到竹林深处,在那啊,他见到一名在亭下独自抚琴孤芳自赏的清高女子,你猜猜,这女子是谁?”
墨玄眼珠子一转,便嘿嘿笑道:“肯定是我娘!她的琴艺可好了!”
墨紫笑着点点头,便继续说道:“真聪明,后来,他们两发生了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啊,你爹突然跑了回来,兴冲冲地说要娶你娘做暖床丫头!哈哈哈,当时你爹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武者,结果说要娶一个大高手当媳妇儿!这要让别人知晓了,可不得笑死!但是当时我们不知道啊,就连我也以为只是你爹被你娘迷了眼,气得我快要找你娘和她打一架了。”
听到这,墨玄便小声嘀咕道:“诶,既然我娘是个高手,那你可打不过她……”
稍有些武功在身的墨紫当然把这话听了个一干二净,又气又笑,伸手弹了一下墨玄的小脑袋,愤愤道:“你这丫头,要知道你娘可是有名的高手,又怎会跟我们这帮不谙世事的新手一般见识。那天,我找上你娘,你娘也不恼,只是淡淡地说了两句,我便啥都说不出来了。”
墨玄好奇道:“诶?说了啥?”
墨紫神秘一笑,先把丫头放下来,然后自己去到旁边,思索片刻酝酿着什么,随后一只脚踩在马车内厢的壁上,一甩手将额前的头发往后一捋,然后头一偏两眼向上一翻,语气不阴不阳,懒洋洋地道:“他是你哥还是你丈夫?这漫天醋味儿都快把星星给酸下来了。”
墨玄两眼一瞪,从墨紫身上见了母亲的神韵,立马拍手叫好,哈哈笑道:“是娘!是娘!”
“后来,你爹厚着脸皮缠着你娘,烈女怕缠郎嘛。你爹当年也是桃源有名的美男子之一,他就仗着长了一副好皮囊肚子里又偏有那么几缸墨水,整天装成面好性柔的抚扇清秀白衣书生,都不知道害了几家姑娘。到了你娘这儿,也是老路子来一遍,所以当时你娘指着你爹这样说啊……”
墨紫似乎是曾经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又醒了过来,便又学着语气说道。
“哼,别以为你长了个小白脸我就要嫁你,真要如此,那我不如去堆个雪人嫁了呢,人家啥本事儿都没有,就是面白,我想怎样就怎样,还每年换一个,不喜欢了,一脚踹碎重做便是!又或是找个卖烙饼的,黑的都能给你整成白的!你道是不是这个理?还是说你懂那么几句破诗?你且知道群山延绵向何处,江川奔流向何方?又或是星辰能否摘下,日月为谁沉浮?”
说到这,墨紫又先是自己笑出了声来,被搞得云里雾里的墨玄不乐意了抗议后才接着道。
“你爹也是绝了,这张脸厚得也能说是天下无敌了和你娘正好绝配!你爹这样说啊……群山延绵意在抵挡万千情敌,不让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得月不成拍拍屁股甩头走人寻牡丹,又或故作清高折杨柳,自个风骚不得劲儿。江川无穷流不尽,奔流随意似杨花;以江水奔流为衬,衬出竹林之中某个抚琴女子的冰清玉洁,却因清风高节在此误会了某个书生的一颗赤诚之心。星辰能否摘下并无意义,因为那个书生偏爱美人不爱星辰,眼中只容得下佳人的一颦一笑,容不下星辰那被美人比下去而黯淡无光的微弱星光。那日月沉浮仅是一次光阴,但那书生的思念,绵绵无穷穷尽了岁月直至遗忘了昼夜,又怎一个光阴时长可以一概而过?这不就是小年大年之别?”
墨玄听的一愣一愣的,完全听不懂自己老爹的那些骚言骚语。
“哦,忘了跟你说,你娘可没那耐性听你爹说这些,所以你爹是边被打边说的,你娘都打累了你爹都还没个完。”墨紫笑着补充道,“到后面你娘实在被你爹缠得烦了,就出手当场把你爹的武功废了,到这儿,这恩怨就结下了,你爹还是不放弃,跟你娘立下了赌约,说只要有一天,你爹能赢过你娘,你娘就真的给他暖床。至于后来,你娘是怎么怀上你的,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后来,你爹去找你娘的麻烦了,你干爹则一个人出去闯,我一个女子总不能还在江湖上流浪吧,便回家了。”
墨玄似懂似不懂地哦了一声,然后嘻嘻问道:“那,干娘为什么嫁给干爹啊?”
墨紫先是脸一红,也不避开,慢慢道:“我回家过了一段安稳日子,年纪也稍大了该嫁人了,于是家里给我安排了亲事。就算我不愿意也没办法啊,就在出嫁的那天,我都上轿子了,却活生生被你干爹半路截下了。他还哇呀哇呀地自称某某山的山大王,说是要抓我去当压寨夫人。而我原本的那亲家自然不服,纠集了好一批人马杀了过来,你干爹却是让我闭上眼数半刻钟。睁开眼的时候,那些什么人马消失个干干净净。后来我才知,你干爹他把那些人全都踹飞了!我还真被抓回去当了压寨夫人……我家里人都以为我死了,后来新年回去探亲把他们吓了个半死。”
“干爹好不讲理!”墨玄举起小拳头,愤愤道,“先不说那被抢的倒霉蛋,干娘你都不一定愿意吧!”
墨紫听后哑然失笑,摇摇头,又把墨玄抱在怀里,伸手掀起车帘看了看外边,视线之中隐约得见一座玄黑色的城池。
她怅然若失,语重心长地喃喃自语。
“是啊,好不讲理呢……”
几日羁旅之后,她们终于到了,墨家,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