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小妹转过身,就看到了叶孤云正冷冷盯着自己。
他的眸子极为孤独极为发亮,正盯着她的眼眸,仿佛想洞穿她的心,洞穿她的魂。
他忽然说,“你怎么知道的。”
耶律小妹笑而不语。
叶孤云不再看他,瞧着掌中剑。
他的手忽然握紧,掌中剑轻轻颤动,剑尖下的偏偏枯叶骤然变得粉碎。
耶律小妹依然在笑,却没有一丝声音,她说,“好剑法。”
“我的并非好剑法。”
“杀人的剑法就是好剑法,有自信有勇气有杀心的剑法,就是好剑法。”耶律小妹又说,“所以阁下剑法是好的。”
“有多好?”
“好到冷剑生逃不掉。”耶律小妹依然笑着,笑的脸颊上竟已泛起满足而欢愉的红晕,她说,“你难道不想杀冷剑生?”
“想。”叶孤云目光闪动,连嘴里都已发干,可见他有多么的想,想的有多么强烈多么凶狠。
耶律小妹笑意忽然消失,“你一定想的要命。”
叶孤云不语。
“我现在就带你去杀他。”
“可是......。”叶孤云抬起头,又在盯着耶律小妹的眸子。
他知道从一个人的眼眸里能找到很多有趣的东西出来。
耶律小妹讥笑,“你不相信我?”
“我应该相信你?”
“你的确应该相信我。”耶律小妹又笑的很神秘很奇特,她说,“你以为杭天凤的地图从哪里得来的。”
“你知道?”
“当然知道,我实在太知道了。”耶律小妹顿了顿,又说,“因为那张地图就是我给她的。”
叶孤云不语,静静的听下去。
“那张地图上的秘密也是我告诉她的。”耶律小妹慢慢的靠近叶孤云,她的目光忽然盯着叶孤云的嘴唇瞧着,一个女人若是瞧着另一个男人的嘴唇不放,就说明她对他的爱与尊敬可想而知有多强烈。
“你为什么要帮告诉她地图秘密。”
耶律小妹垂下头,沉思半晌,才说,她说的很轻柔,“我非但将那张地图的秘密告诉她,还将你在找冷剑生的秘密告诉她。”
叶孤云也沉默了会,又说,“你还告诉她什么?”
“我还告诉她关于你在哪里,谁跟你在一起,还有惜花郎想要白雪的小命,以及薛神医也是我找的。”
叶孤云瞳孔收缩,脸颊上肌肉已根根绷紧,“你居然对我这么清楚?”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冰冷而冷漠。
耶律小妹不语。
她笑了笑,后面林子里出现了一个人,无论什么人跟他说话,都会很费力。
叶孤云冰冷的声音忽然变得吃惊,“费力!”
费力笑的很欢愉,他说,“我们又见面了。”
“是的。”叶孤云又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以为你......。”
叶孤云不愿再说下去,因为不幸不祥的话从不愿在朋友跟前提及。
“你以为我怎么了?”
叶孤云眨了眨眼,又说,“我以为你被那群母老虎扒光衣服,走不掉了。”
这句话说出,就连耶律小妹都已笑出了声音,她痴痴的笑着,那种冷静而阴沉的样子竟已消失不见。
费力的脸红了红,又说,“但我要比你好多了。”
叶孤云目光闪动,又说,“这从何说起?”
费力笑了笑,“我是被她们扒光衣服走不掉,而你呢?”
“我怎么了?”
费力笑的开始有点坏了,他说,“可是她们还没扒光你的衣服,你就逃了。”
他又说,“你实在不够意思。”
叶孤云说不出话了。
这种歪理仿佛很有道理,叶孤云仿佛真的不够意思,将他留在那里,独自一人找冷剑生拼命。
费力脸颊上居然露出抱怨之色,他说,“那么母老虎有多可怕,你难道看不出来?”
叶孤云的脸上居然现出怜惜之色,他忽然握住费力的手,他的声音居然透着关怀之色,他说,“你一定受了很多的磨难,受了很多的艰辛,但你还是逃出来了。”
他又说,“只要你逃出来,我就放心了,否则的话......。”
费力眨了眨眼,“否则会怎么样?”
“否则我必定终身愧疚,食不下咽
,夜不能寐......。”
叶孤云的脸颊居然还带着怜惜、同情,费力的脸却红的像是桃花。
耶律小妹格格笑着,捂住肚子笑,她实在忍不住才说,“费先生身子很不错,而且还吃了......。”
费力的脸更红了。
叶孤云追问着,“他吃了什么?”
“他吃了千金的丹药。”耶律小妹依然咯咯笑着,笑的像是个小母鸡。
叶孤云的脸变了变,忽然从腰际取出一枚丹药,他说,“就是这枚?”
“是的,正是这枚。”费力的眼睛竟已发出了光,充满了喜悦、欢愉之色,这不难看出这枚丹药对他的好处有多么凶猛多么凶狠。
耶律小妹的笑意忽然凝结成冰,甚至连声音都打颤,“你......你......你吃过?”
“我没有。”
耶律小妹吐出口气,又痴痴的笑着,“你幸好没吃。”
叶孤云点头同意。
费力忽然握住他的手,他说,“你为什么不吃?这可是好东西。”
叶孤云苦笑,他深知这个丹药有怎么个好法。
这种不正经的丹药还是留给不正经的人用,这才是上策。
他忽然将丹药送到费力手里,费力想都没想,直接接到手里,“这个丹药好像很适合你用。”
费力眨了眨眼,“你不用这个?”
叶孤云苦笑,“我没这个爱好。”
耶律小妹又笑了起来,“看起来你的爱好并没有费先生高明。”
“是的。”
费力忽然笑了。
叶孤云也笑了。
他们两人忽然面对面的站着,两个人同时看着对方的眼眸,彼此都已得到相互了解与尊敬。
一片落叶在阳光下离枝飘落,轻轻飘至大地。
耶律小妹重重吐出口气。
脸上的笑意竟已充满了尊敬与佩服,两个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也会令边上的女人生出尊敬。
费力忽然说,“其实我知道你走了。”
叶孤云点头。
“就在你离开的时候,我也跟着走了。”
叶孤云吃惊,“你跟在马车后面?”
“是的,我跟在马车后面,所以你跟冷剑生拼命,我看得一清二楚。”
叶孤云不语。
“不怨我没有帮你的忙?”
叶孤云摇头,不语。
费力笑了笑,又说,“我将你带回去,我就溜了,你也不怨我?”
叶孤云摇头,不语。
“你被慕容秋黄那些小兔崽子抓住,我也没去帮你的忙,你还是不怨我?”
叶孤云吐出口气,才说,“我怎么会怨你?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费力不语,脸上现出感激之色。
耶律小妹慢慢靠了过来,她解释着,“杭天凤的那张地图,就是他给的,你与冷剑生拼命没有出手,是因为他有把握你能赢,何况你们靠得本就很近,至于你被慕容秋黄那些小兔崽子抓住而没有去帮忙,是因为他当时要抓冷剑生那个小兔崽子。”
叶孤云忽然握住费力的手,久久说不出半个字来。
费力笑了,“可惜我不能抓住冷剑生交给你。”
“为什么?”
费力不语,目光落到耶律小妹身上。
叶孤云看着耶律小妹,“是因为你?”
“是的。”耶律小妹冷冷笑了笑,又说,“你有杀他的理由,我更有。”
叶孤云不明白,他说,“你有什么理由杀他?”
耶律小妹的脸忽然变了,变得冷若冰霜,冷血不已,她说,“我要找他雪耻,我跟他在沙场上有个不见不散的死约会。”
叶孤云惋惜,他已明白了耶律小妹的痛处了,七擒七放这种耻辱并不是每个将士所能忍受的。
“你明白了?”
叶孤云点头,“我明白了。”
“你去破阵,是我的注意,因为这算是我对你的尊敬。”耶律小妹冷冷笑了笑,又说,“如果冷剑生死在你的剑下,就算我倒霉,雪耻无望。”
“如果没有死在我的剑下,又当如何?”
“就当与我在沙场上决一生死。”耶律小妹眸子忽然露出凶光,凝视着前方那片林子,心神似已飞了过去,她说,“那里就是沙场。”
叶孤云吃惊。
那里并不是沙场,只是一片沙地而已,可是叶孤云已明白她的心思,她已将那片沙地当做是沙场。
叶孤云叹息,“你要他死在自己的阵中?”
“是的。”耶律小妹目光刀锋般逼视着那片沙地,久久才说,“身为莲花阵王,就得死在阵中,这是他的宿命。”
叶孤云不语。
天渐渐暗了下来,一片乌云将大地遮住。
费力脸色很难看,他喃喃自语,“下雨了。”
耶律小妹点点头,她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不错。”
叶孤云没有问,但已感觉到下雨了,而且下雨必定对他们不利。
雨点很大。
三匹马冒着大雨冲入雁门关,冲出雁门关。
军营前标枪般立着三千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握住杆枪,虽在雨中,却丝毫不能遮掩其寒意。
耶律小妹就站在他们前面,静静的凝视着他们,盯着他们一举一动。
他们没有动,事实上他们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费力将脸上雨水擦净,吐出口气,但脸上的神情依然很难看,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叶孤云看了一眼,便吐出口气。
他一看便知这支队伍绝对是服从命令、敢于拼命、勇于拼命的人,而且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死亡并不能给他们造成威胁,一丝也不能。
雨水从他们额角滑落,流到脖子,最后流至全身。
耶律小妹依然在盯着他们,每一个都看的很仔细,她忽然说,“你们这批人是去破阵的,所以活着的很少,几乎没有。”
他们没有说话,掌中枪在雨中嗡嗡作响,他们的手显然握得很用力,他们的心必然很硬很坚决。
为了这一次破阵,他们已付出了很多代价。
耶律小妹的手忽然握紧,冷冷的说着,“莲花阵一破,你们可以杀进城里,想得到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只要你们看到的,就是你们的......。”
费力垂下头,不语。
叶孤云将脸上的雨水擦净,又有新的雨水落下,他说,“下雨天是不是有利于莲花阵?”
“是的。”
“你们的机会有多少?”叶孤云又说,“机会是不是很小很小?”
“是的。”费力头垂的更低,他说,“本来机会有八成,现在......。”
他说着说着脸色竟变得没有一丝人色。
叶孤云忽然握住他的手,“快说,有几成?”
他握住费力的手时,三千个人已上马,每个人的手上骤然多出把弯刀,与耶律小妹的弯刀一样,极为弯曲极为锋利。
刀光一闪,一条条马尾落在雨地里。
胯下马骤然狂撕着箭一般射了过去,射向前方。
叶孤云的手紧紧握住费力的手,他们的手同样冰冷同样轻颤。
他们为何如此冷酷?如此残忍?为何将马尾砍断?令马疯叫疯跑着忍受痛苦折磨?
大地上的血迹渐渐变得很淡,血腥却久久无法驱除。
费力忽然伏倒在大地上,身子忽然抽动、收缩,嘴里不停呕吐,也许吐出来好点,因为这种压力随之也会得到有效的释放。
等到他吐出的已是胆汁,已是酸水,吐意渐渐消退,目光中的反应渐渐衰弱、无力,叶孤云才将他扶起。
他紧紧握住费力的手,“你现在好点没有?”
“我没事,但是......。”
“但是什么?”叶孤云忽然追问着。
雨水越来越大,视线越来越模糊,模糊的像是冰冷而凄凉的梦。
费力的声音仿佛是梦语,“只有半成机会,也许连半成机会都不到。”
人已离去,四处无声,军营里兵马正在账中,刀出鞘,弓斜挂,目光中都充满了杀机。
每个人的眼睛都很亮很冷,正盯着昏暗的苍穹。
仿佛在等着信号等着喜讯。
叶孤云又说,“那他们呢?”
费力嘴角又涌出苦水,“他们在等消息。”
“什么消息?”叶孤云的脸色变了。
这句话他本不该问的,因为莲花阵一破,大军必然冲杀进城,雁门关必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费力又说,“可惜他们去不了的,因为莲花阵在雨中的威力更大。”
“你怎么知道?”叶孤云已有点急了,“你还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