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云无法猜到是怎么得到这地图的,这其间必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承受的痛苦当然也很沉重,所以他不愿去猜,但他知道杭天凤一定会说出来。
他相信她一定不会保留秘密。
他微笑等待。
他错了,聪明的女人,大多都会留点秘密,希望在情人跟前变得神秘点,也许神秘点会将彼此灵魂深处那团火焰燃烧的更加剧烈。
现在她的火焰就已很猛烈,目光中的火焰似已无法忍受住。
她说,“你现在难道还对我正经?”
叶孤云果然不正经了,他忽然紧紧抱住杭天凤,两人就这样紧紧抱住。
屋子里很闷,长案上的烛光似已要枯萎,失去了闪动的力道。
杭天凤挣扎着转了个身,面向叶孤云,目光闪动,她的脸竟已变得说不出的红润,在那种火焰下燃烧过的女人,岂非都很美丽都很动人?
她说,“我还想告诉你一点事情。”
“你说,我听。”叶孤云又笑了笑。
杭天凤抿起嘴,端起一碗带有人参的汤,“快喝掉,我再说。”
叶孤云没有问为什么,直接喝了下去,身体感觉顿时一震,一股力道忽然生出。
“解药!”
“是的。”杭天凤笑了笑,又说,“我本想好好欺负你的,可是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
叶孤云微笑,“你现在想做什么?”
杭天凤笑了,笑的很神秘,很邪恶,目光当然又回到那张残旧而古朴的图纸上,她说,“这个你懂不懂?”
叶孤云摇头,他笑了笑,“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懂。”
她笑了,笑意慢慢消失,他已知道她必定要说很严重的事。
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变得没有一丝笑意,她的手又按在图纸上,她说,“这是莲花阵,设有景死杜伤等八扇门,只有生门是活路,其他的门都是死路,江湖中很多一流高手进去找他麻烦,听说死的很难看。”
叶孤云的手松开,静静的听着。
他渐渐发现这个少女在此时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威严、高大。
她笑了有些讥诮而冷酷,“七年前在华山论剑过的八大高手,据说也死在里面,无一幸免。”
叶孤云点头,心里不由生出佩服之意。
她指了指图纸上的两侧,又说,“这有两个标记,也是两个指引你进门的关键所在,一个名为月食,一个名为日食。”
“月食即是黑夜?日食即是白天?”
“你说对了。”杭天凤点头,“但你一定不知道如何找出生门?”
叶孤云点头承认。
这里面的学问一定高深而诡异,奇门遁甲阴阳五行的术式并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
杭天凤忽然握住叶孤云的手,紧紧握住,神情凝重,连说话的语气都已变得冰冷,她说,“我下面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叶孤云点头,呼吸都已变得很平稳。
“莲花阵即是八卦阵,进阵必找生门,找错了必死无疑。”她额角都已沁出冷汗,她又说,“从生门进去,如果不将休门前那株莲花砍断,也必死无疑。”
“八卦阵?”叶孤云吃惊。
这本是行军打仗的阵法,竟已流落江湖,竟已变成是一流剑客冷剑生的护身符。
杭天凤冷冷点点头,又说,“将休门那株莲花砍断,如果不赶快离开逃往开门,也会死翘翘。”
叶孤云点头。
杭天凤说的并不多,却很细致,将每一个细节都说的很清楚很细致,但她还是不放心,还在盯着叶孤云。
她说,“你懂了吗?”
叶孤云摇头,又说,“我不懂。”
杭天凤点点头,“哪里不懂?”
“这是行军打仗用的阵法,需要的是人,为什么会是莲花?”
杭天凤的脸忽然沉了下去,她说,“冷剑生原名为莲花真人,朝廷边关守将账中第一谋士,对莲花的研究远比你对剑的研究要多的多,所以他必在雁门关。”
叶孤云垂下头,不语。
杭天凤又说,“莲花阵里的莲花,时刻都有生命,不会枯萎,就算没有水,也死不了。”
叶孤云叹息。
他没有想到此行居然这么凶险而艰辛,若没有遇到杭天凤,他此行必将死于莲花阵中,这没有一丝质疑之处。
他抬起头,凝视着杭天凤,目光中感激之色渐浓,但那种尊敬与佩服之色也更深。
她的确是他所见过的女孩子之中,最能干的一个。
杭天凤的手忽然握得更紧,她已
因过度紧张,嘴里都变得发麻、发干,她说,“据说里面的莲花并不是用水养的,而是用血养的。”
叶孤云又震惊,“用鲜血?”
“是的,所以莲花已有了生命,就像你们剑客掌中的剑一样,都是有生命的。”
她说的很玄妙很诡异,叶孤云听得心都快要撞出来了。
杭天凤刀锋般逼视着叶孤云,又说,“你明白此行有多么险恶了?”
叶孤云点头,竟已喘息。
杭天凤忽然紧紧贴着叶孤云,“那你可以不去吗?”
“不行。”叶孤云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
这句话仿佛是根鞭子,杭天凤的脸已扭曲、变形,甚至连脸色都变得惨白。
她说,“那好,我教你找生门。”
叶孤云将额角的汗擦净,静静的听着。
杭天凤慢慢指向日食,她说,“正当午时的那一刻,阵中高台的影子指向哪扇门,那扇门就是生门。”
“那休门在哪?”
杭天凤点头,又说,“休门就在生门的正对面,那里有株很茂盛的莲花,你一定要将它砍断。”
叶孤云点点头。
“那株莲花砍断之后,开门就会出现。”杭天凤又说,“哪一扇门前的莲花枯萎,哪一扇门就是开门。”
她不让叶孤云说话,又说,“你一定要记住,开门出现的时候,一定要快点离开。”
“如果没有及时离开的话。”
“那我就是寡妇了。”杭天凤目光中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忧虑而恐惧,又说,“你明白了吗?”
叶孤云摇摇头,“我不明白了。”
“你说哪里还不明白?”
“这是白天,晚上怎么办?”
“晚上就找北斗七星,在子时走进靠向北斗星辰的那一面。”
“北面?”
“是的。”叶孤云沉思着,又说,“反正是北面,提前进去,岂非也不错?”
杭天凤的脸颊变得更加惨白,“错了。”
她不让叶孤云说话,又说,“时间没到,你千万不要进去。”
叶孤云点头。
杭天凤吐出口气。
“然后我就可以见到冷剑生了?”
杭天凤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子的。”
叶孤云吐出口气,心神似已飞到远方,飞到那个充满险恶而恐怖的莲花阵,似已看到了一个女人正披着孝衣在哭泣。
杭天凤目光渐渐变得温柔,变得很妩媚,她说,“你还有什么话要问的?”
叶孤云摇摇头,又说了一句话,“我没有了。”
“那好,我有一句话。”杭天凤笑了笑。
“你说,我听着。”
“你能不能不去?”
“不行。”他的话说的依然很坚决很直接很快速,依然没有想一下。
杭天凤目光又射出火一样的热情,她说,“为了我也不行?”
叶孤云闭上了嘴。
他这个时候,说出的话一定会伤害到她,他不愿伤害她,所以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
杭天凤眼波流动,她说,“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叶孤云点点头,他声音已梗咽,话语已变得很僵硬,“我会的。”
她忽然在叶孤云手臂上咬了一口,恶狠狠的又说,“你若是不回来,我就......。”
她说着话的时候,鼻孔都在剧烈抽动,她显然下了很大的决定,这也许是很痛苦的决定。
叶孤云忍住痛苦,柔声说,“你想做什么?”
“我就去找别的男人,每天都去,让你做鬼也做不安稳。”她冷冷的笑了笑,笑的恶毒而凶狠,又说,“我每个月去坟前烧纸就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叶孤云只觉得心在莫名的刺痛,胃部也在收缩,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我到底跟多少男人上过床睡过觉,跟多少男人没上床就睡过觉。”她依然在冷冷的笑,却变得说不出的淫狠、猥琐而放荡不已。
叶孤云嘴角抽动了几下,忽然倒下,倒在柔软、宽大的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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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而娇艳的阳光照在窗纸上,红的令人愉快、喜悦。
叶孤云并不愉快,也不喜悦,却很疲倦很无力,他现在仿佛是被抽空的麻袋,连呼吸都变得没有一丝力道。
他睁开眼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这里竟不是洞房,更不是在床上,外面已传来了马嘶声,赶马的人掉过头看了看叶孤
云,“你终于醒了!”
“是的。”
“你真的很行。”赶马的人扬起鞭子打马,马嘶阵阵,车厢狂奔,里面没有一丝颠簸,显然可以看出赶车的人技术很精湛。
叶孤云苦笑,“这是什么地方?”
“车厢。”
叶孤云挣扎着坐起,苦笑,又说,“我们去哪里?”
“去哪里并不重要。”
叶孤云眨了眨眼,有点不明白了,又说,“那什么重要?”
“对我并不重要,对你却很重要。”
叶孤云已要疯了,他又说,“对我什么重要?”
赶车的忽然递进来一坛酒,又说,“这个对你很重要。”
叶孤云接过酒坛,拍开泥封,就静静的看着酒发怔,这除了酒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喘息着,又说,“我现在不需要酒。”
赶车的笑了笑,又说,“那对你就不重要了。”
撩起帘子,古道两侧的鲜花在柔风招展,像是美丽而寂寞的女人,在柔风中扭动着身躯吸引过往的男人。
赶车的人忽然笑了笑,“你跟我说话,是不是很费力?”
叶孤云承认这一点,却并没有说。
“我就叫费力。”
叶孤云吐出口气,他仿佛真的很费力,“久仰久仰。”
费力大笑,笑得古道两旁的野花都折了下腰,他说,“幸会幸会。”
“我们好像很有缘。”
费力笑的声音更大,笑得古道两旁的野花都趴下了,他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叶孤云觉得这人很有趣,又说,“那么就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费力居然还在笑,笑的声音当然更大,也更疯狂,更凶狠,两匹马骤然倒下,身子抖了两下,就不动了,嘴里、鼻子只射鲜血。
两匹马竟被他活活笑死了!
古道的两旁野花也好不到哪去,骤然绝地而起,骤然射向两丈外的臭水沟里。
这景色实在很残忍很凄凉。
叶孤云叹息,从车厢里走出来,凝视着两匹马,眼中流露出怜惜同情之色。
若不是他多说两句话,这两匹马绝不会死的这么难看。
费力笑意渐渐已消失,“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叶孤云不语,目光缓缓落到古道的前方,前方是什么地方?
他很关心这个问题,因为他很想去雁门关。
从两匹马流出的鲜血顷刻间被大地吸收,渐渐变得焦干,没有苍蝇,也没有过往的老鼠。
这里是什么地方?
叶孤云叹息,他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费力张开嘴还没说话,叶孤云忽然身子一闪,到了他边上,将他嘴巴捂住。
他生怕自己比马匹更倒霉。
“我知道了,不必说了。”
费力没有笑,看了看叶孤云,又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叶孤云没有回答,四处荒凉而死寂,连野花都显得说不出的寂寞而空虚,他吐出口气,只是淡淡的摇摇头。
费力脸颊上的笑纹都已张开,却发现嘴巴被捂住。
叶孤云笑了笑,“我们还是别说话了。”
“不行。”费力忽然瞪着叶孤云,又说,“我们一定要说说话。”
叶孤云闭上嘴。
“如果不说说话,岂非很无趣?”
叶孤云闭上嘴,却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们说说话,岂非是很正确?”
叶孤云凝视着大地,似已在沉思。
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奇怪,仿佛很痛苦,又仿佛很苦恼。
费力眨了眨眼,“你先前说我们很有缘,是不是?”
叶孤云点头。
“那你应该告诉一下,你是老几?”费力瞪着叶孤云的手,又瞪着叶孤云的剑。
他仿佛并不认识叶孤云,又仿佛认识,只是在假装不认识。
“叶孤云。”叶孤云说出这三个字就立刻盯着费力的嘴,因为他很怕这人大笑。
费力没有笑,只是忽然伸出手握住叶孤云的手,紧紧握住,他说,“久仰久仰。”
叶孤云仿佛要疯了,勉强控制住自己,他说,“幸会幸会。”
费力拉着叶孤云走在荒凉僻野的古道上,叶孤云只觉得自己已是疯子,被一个疯子拉着,走在疯子才会走的路上。
费力说,“你贵庚?”
叶孤云笑了,笑得也像是疯子,他说,“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