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少轻轻的笑了,“快了,你体内的毒就快清除了。”
叶孤云没有动,心里莫名的生出些许歉意。
“叶落灾星现。”外面的那人喃喃自语,“你就不想得到这口剑,对你也许没有什么帮助,但对你背后的五毒教就不同了。”
“是的。”毒少笑了笑,“对五毒教实在是件诱惑的事,但是教主已回绝了这件事,我也就不打算要了。”
“可我想得到,你就不能高抬贵手?割爱相让?”
外面的那人显然已看出叶孤云体内的毒快要逼得干净,下手的机会快要没有了。
只要叶孤云身上的毒清除,江湖中有把握杀得死叶孤云的人,好像没有。
剑出鞘,剑光闪动。
屋子骤然倒塌,尘土飘飘。
他们两人已在废墟之中!已被活埋!
叶孤云并没有动,依然在水缸里,毒少的手依然靠在他背脊上,她轻轻的笑了笑。
“成功了,你可以出去了。”
她将手缩回,仿佛已没有一丝力气了,倒在水缸里,竟已晕眩了过去!
外面的人已在找寻着,“叶孤云?你出来跟我斗一斗,不要躲在女人怀里。”
剑光一闪,一条人影骤然掠起,孤云般飘动,一手紧握水缸,一手握剑。
剑已出鞘。
叶孤云孤孤单单的矗立在大地上,轻轻的将水缸放下,里面的毒少睁开眼睛却只是笑笑。
她笑的那么无力那么憔悴。
“这人留不得,还是杀死的好。”
叶孤云点头。
他忽然盯着不远处那个人那口剑。
华丽的衣衫,华丽的剑鞘,华丽的气派,无论从哪个地方看,都显得很华丽。
甚至连他的笑意都带着难以形容的高贵。
叶孤云叹息,“是你。”
“是我。”
“你并不算是江湖中人,你为什么出来趟这趟浑水?”叶孤云冷冷笑了笑,又说,“你自行了断,我不想杀你这样的人。”
“你看不起我?”这人眼眸里隐隐现出讥诮之色,“还是没有把握杀我?”
“我的剑谁都可以杀,你也不例外。”
话语声中,他的剑刺出。
骤然刺穿了安乐侯的咽喉,鲜血从剑锋滴滴滑落。
他的眼睛不停闪动,掌中剑已高高抬起,已做好冲刺的准备,但却已停止,什么都已停止,嘴里还在嘶嘶作响,久久终于说出两个字来,“好快......。”
说完他的头忽然面条般松软无力,软软垂下。
夕阳照上他的脸,那张脸却已彻底扭曲、变形,嘴角的鲜血滴滴滑落,并没有剑锋上滑落的快。
剑“叮”的落地,人也落地。
叶孤云叹息,将他轻轻抱到棺木里。
水缸里的水已神奇般变得清澈见底,毒少却没有一丝活力,她仿佛已死去。
叶孤云忽然将她扶起,单手推出,掌心紧紧贴向背脊,内力源源不断的疯狂涌入她体内。
许久过后,她才醒来,“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叶孤云苦笑,“你平时都这么逞强?”
毒少笑了笑,“平时我没有机会逞强,一次也没有。”
她说的是事实,平常的她怎会有受伤的机会,又有谁伤得了她。
叶孤云叹息。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命居然这么大,受了这么重的伤,又中了这么重的毒,还可以活着,这简直是奇迹。
毒少笑着
转过身,柔柔握住叶孤云的手,“你对别的女孩子是不是都这样?”
叶孤云眨了眨眼,“哪样?”
“不让人家穿衣服,就给人家疗伤?”毒少虽然在笑,但脸颊上的羞红却更浓。
叶孤云苦笑着垂下头,再也不愿抬起头了。
毒少握住叶孤云的手,“你都看过了,你还介意多看几眼不成?”
叶孤云忽然转过身,苦笑着,“我不是好人,也不是个正人君子,更不是见色不乱的柳下惠,所以你还是......。”
毒少也苦笑,“这里好像没有衣服,这叫我该如何是好?”
晚风冰冰冷冷的,古树下的道路上落叶已很多。
叶孤云慢慢的走了过去,毒少却说“不必了。”
他回过头就看到毒少又回到了水缸,她抬起头笑了笑,“这样也不错,至少并不是很热。”
她说的很有道理,古树上的知了不知何时已叫了起来。
暮色渐渐笼罩大地。
古道上安静而无声,一轮明月掠上树梢。
火堆上烤着的山鸡、野兔,香味早已很剧烈,毒少伏在水缸畔,又点点头,“看起来,你好像很在行这个。”
叶孤云笑了,“你好像很少出门?”
毒少点头,目光中隐隐现出寂寞之色,“是的,我出来还是第一次。”
叶孤云叹息,“你出来感觉外面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少女的心事实在很奇妙,对外面的世界大都充满了无比浪漫与激情,她们也具有这样的力道去享受。
她也不例外。
她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好玩当然也带着很多危险。”
她说着说着眼眸里飘起了厌恶、憎恨之色,这令她想到了惜花郎,这人就在她洗澡的时候,竟将衣服偷走,放了只麻袋在那里,她实在找不到衣服,只好钻进麻袋里,于是就被他活捉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隐隐刺痛不已。
叶孤云静静凝视着她的眼眸,当然也看出了她的痛处,他说,“事已过去了,你现在岂非很好?”
“我现在很好?”毒少笑了笑,又说,“好是好的,但还不够好。”
“不够好?”叶孤云不明白。
“如果你过来,也许就会变得更好。”毒少的目光中竟已飘起火一样的热情,仿佛时刻能将自己燃烧,也能将别人燃烧起来。
叶孤云并没有靠过去,他明白她的心意。
他深深叹了口气,将烤好的山鸡递给她,又笑了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是闯荡江湖?还是回五毒教?”
她接过山鸡,发黄的油脂闪闪发亮,正往地上滴着油。
看起来她仿佛在沉思,其实她在无奈,刺痛。
“你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走走?”在火光下,她的脸颊变得更红更亮。
叶孤云忽然站起来,孤孤单单的站着,扶剑仰望苍穹,他的眸子也是孤孤单单的,说不出的厌倦、无力。
他久久没有说话。
毒少躯体渐渐变得冰冷,心也变得冰冷,她觉得没有一丝机会了。
她淡淡的说着,“也许我该走了。”
她说着话的时候,一双暗淡而萧索的目光已落到远方,她的心也落到远方,那个远方在什么地方,是哪里,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要与我辞行?”
毒少点头,笑了笑,“我是应该走了。”
“你打算去哪里?”叶孤云目光中流露出关切之色。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山上,也
许是河里,也许是池水,也许是......。”她连自己都不知道去哪里,正如河水里的浮萍,既不知道从哪漂来,也不知道漂往何处。
她眸子里已又泪光。
叶孤云握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他不愿看到她落泪,却偏偏看到的更多。
“你可怜我?”
叶孤云没有松手,又说,“你千万不要到处流浪。”
“为什么?”毒少笑了笑,笑意里却变得说不出的凄凉、萧索之色。
叶孤云想说什么,却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他忽然卧倒在大地上,忽然不停呕吐,他肚子里没有食物,所以吐出来的只有苦水,等到躯体变得平稳,呼吸不那么急促,才勉强转过身,就看到了一张带着犹豫、茫然的脸孔。
她忽然柔柔握住叶孤云的手,柔声说,“我为什么不能流浪?”
叶孤云将眼角的泪水擦净,才说着,“你千万不要去流浪,因为流浪实在太苦了。”
毒少的手握的更紧,她说,“那你为什么还去流浪?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已没有家,我的家人都死了。”叶孤云泪水流得更多,躯体也抖的更加剧烈,“我唯一的情人,已被我气走了。”
“她是谁?她是不是很爱你?”
听到叶孤云说出自己的情人,毒少的躯体忽然抽紧,心也抽紧,她几乎要晕倒在大地上。
“她爱我简直爱的发疯,可我不能接受她。”
“为什么?”毒少目光中已现出怜惜、同情之色。
叶孤云不愿看到这种目光,他生怕多看几眼就要崩溃,他转过头,凝视着火堆,却问了一句奇怪的话,“你可知我的剑为什么没有鞘?”
毒少不知道,也猜不到,但她隐隐感觉到这原因一定是极为凄惨、极为悲切的。
她只是摇了摇头,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因为这口剑随时随地都要去杀人。”叶孤云目光中痛苦、哀伤之色更浓,他又接着说,“这样的剑为什么还要鞘?”
他说的很缓慢,也很清楚,但是也同样很痛苦很悲哀。
毒少仿佛很了解这种悲哀,她说,“我懂你,我真的很懂你的。”
“你真的懂?”叶孤云没有抬起头看毒少那充满怜惜、同情的目光,他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发疯、崩溃。
毒少不语,不停的点头。
漆黑而柔软的发丝在风中飘动,叶孤云慢慢握住一缕发丝,想去感受一下里面的柔意,却又立刻松开。
这仿佛令他想到了什么酸楚而刺痛的事。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毒少轻抚着他的脸颊,又说,“你难道没有过女人?”
叶孤云不语,肚子里的胃已在抽动,剧烈起伏着,他几乎又要呕吐。
是什么原因令他如此伤心、痛苦?难道是他心里住着的那个女人?
毒少的心暗暗刺痛,“你明明可以活得好些,我可以给你的,只要你有勇气,一定可以。”
她目光中同情、怜惜之色更重。
“我可以跟你找个偏僻的地方,组成个家,那样子,你心中的伤口,一定很快会痊愈的。”
“我不行,我做不到。”叶孤云摇头,他的头停下来时,才说,“我只求你一件事。”
“你说。”毒少脱口而出,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
叶孤云握住毒少的双手,“我求你不要去流浪,回家去好好生活。”
他不愿再说下去,因为泪光又已涌出,他回过头凝视着漆黑的夜色,想将自己的痛苦与折磨统统埋葬在这漆黑而寂寞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