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掠过,河面涟漪纵纵,轻轻拍打岸边。
白云凝视着岸边来回走动的人,他们难道真的想得到灾星剑跟归西剑谱?等叶孤云出现?
只要叶孤云出现,他们必会全力搜捕,想法子得到灾星剑跟归西剑谱。
想到了这一点,白云暗暗忧虑。
童颜笑了笑,递给他一杯热茶,“你是不是想着哪家小娘子?”
白云摇摇头。
童颜叹息,“其实我知道你想着叶孤云,担心他过来。”
白云接过茶水,苦笑,“我是担心他过来,可是也担心他没有十分的准备就过来了。”
“哦?”
白云指了指岸边的人,又在苦笑,“你看他们身手怎么样?”
童颜眨了眨眼,“我看他们出手伤到的人,我都救不了了。”
她笑了笑,又说,“我只会救人,不会救尸骨。”
白云浅浅喝口水,“是的,就算是我,也没有把握从他们那里来去自如。”
童颜叹息,“其实你不必担心我的,应该一个人出去的。”
“那怎么行。”白云转身,凝视着童颜,又说,“只要我在这里,他们绝不会动手的。”
“可是你也不会出手杀他们的。”
“是的。”白云神情凝重,他的手忽然握紧,“我不出手,是因为我没有把握。”
“他们为什么不出手?”
“因为他们也没有把握杀了我,就算勉强杀了我,他们的损失必定也很惨重。”白云吐出口气,脸色似已又几分倦意。
童颜伏桌畔,托腮沉思,她似已有解决不了的事,久久才说,“其实我想跟你说说实话的。”
白云愣了愣,又说,“难道你对我说的,还有什么假话?”
她摸了摸脑袋,又绕了绕发丝,“我没有对你说假话,只想告诉你一些真实的事情。”
“你想说点什么?”白云凝视着她此刻认真的样子,认真的让人发笑,“你想告诉我收了多少老头子做学生?”
童颜摇摇头,看了看杯中茶水,才淡淡的说着,“你们现在活受罪,都应该怪在我的头上。”
白云摸了摸鼻子,他有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明明跟他没有半点关系的,他笑了笑,“为什么要怪你?”
他忽然觉得这女人很有趣,有趣的女人,说不出的话大多都很有趣的。
“其实我带你们过来,本就是一个圈套。”
白云笑不出了,愣了愣,“什么圈套?”
“你们有没有见到唐门唐正?”童颜凝视着杯中自己的倒影,久久又说,“其实唐正现在遇难了。”
白云非但笑不出,更吃惊了,“他遇难了?”
“是的。”童颜凝视着白云,又说,“我说出来,你会不会恨我?”
白云眨了眨眼,“也许会,你说的慢了,我一定会。”
童颜苦笑,她没有想到白云说话也很有趣,“我带你们过来,其实想让你帮我干掉几个唐门高手。”
“你为什么要干掉几个唐门高手?”白云又在摸鼻子,他觉得她更有趣了。
“因为我是唐正的朋友,所以我要帮他的忙。”
白云苦笑,“这是别人的家事,并不适合我们出手的。”
童颜又笑了,“你错了,自从你们过来,就不是单单唐正的家事了。”
“哦?”
“你们进来,就介入了他们家事。”童颜解释着,“因为我们已安排好了,让你们介入他们之间了。”
“什么安排。”白云的鼻子已要摸破,“你再说的清楚些。”
童颜苦笑,“我与唐正约定,引入绝代双剑消耗唐门七大高手的势力。”
她喝口茶,又接着说,“唐虚已死,是被其他六大高手杀死的。”
白云愣住,“因为他对唐正的忠心?”
“是的。”童颜叹息,眼眸里飘出怜惜、同情之色,“他死的很可惜,他也许是七大高手里唯一对唐门忠心的人。”
白云吐出口气,又说,“你们用的法子的确很不错,至少唐舟被杀了。”
“唐邪阴险、狡猾、好势;唐雨用剑专家,好名好赌,唐悦暗器也是最好的,好色如命;唐猛一身金刚不坏功夫,更是没人靠得了他的身,但却好勇无谋,最后一个是小唐,神踪小唐闲游四海,遨游八方,今天在这里,明天说不定就在别的地方。”
白云目光发冷,嘴角肌肉不由抽紧,“这是剩下的五大高手?”
“是的,目前他们好像都在这里。”
白云倒抽一口凉气,“看起来唐舟伸手是里面最差的一个。”
童颜凝视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她看到自己的神情已凝重,“唐舟胆小,心机最重,精于算计,喜好布局,将别人玩弄与股掌之间。”
白云眨了眨眼,“你对他们这么了解?”
“必须要了解的很彻底。”童颜笑了笑,又接着说,“他们可是我的对手,我来这里本是要干掉他们的。”
白云苦笑,他觉得一个大夫说出这句话,实在是一个奇迹。
他认为一名大夫嘴里最多的是救死扶伤,而不是将某个人干掉,这种话应该是市井好汉嘴里说出来的。
“可你也是想想而已,真正动手的还是我们。”白云笑的些许酸楚,“你在边上只能看看别人有没有死翘翘,然后提着药箱去把把脉,开开药方。”
童颜板起脸,脸上笑意却露出的更多,“我这次过来,诚心杀人,并非号脉。”
“可你是神医,神医都会救人的。”白云笑了笑,“可是你看到死不死活不活的人,都会忍不住去救一下的。”
“这次我不会救人。”童颜的脸板更硬,但是笑意却更浓。
“这是神医的毛病,就像我们这些剑客一样,都有自己的毛病。”白云嘿嘿的笑着,“只不过我们毛病却很相反,我们是杀人,而你是救人。”
童颜再也忍不住了,忽然笑了出来,“不是的,这次我一定会杀人的。”
白云笑着摇摇头,“你不会的,因为你是神医。”
“一定会的。”童颜大笑,“佛主也有狮子吼的,何况我这样的人。”
“你一定不会的。”白云眼角已有笑纹,“你不会杀人的,因为杀人这种事,你根本就没有机会出手。”
他喝口茶又说,“而且别人也根本不会去杀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神医。”白云笑了笑,笑的很贼,“无论江湖中什么样的人,都有死不死活不活的时候,所以每个人都有需要你的时候,到时候他们都得看你的脸色。”
“不是的。”童颜笑的泪水已落下,“我事先会告诉他们的,我是来杀他们的。”
“你一定下不了手的。”白云又说,“你说给他们听,他们会笑掉大牙的,绝不会相信的。”
童颜已喘息,眨了眨眼,忽然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那我先杀几个给他看看,来证明自己杀人的诚意。”
白云笑着想要说话,桥面上已有人过来。
是个男人,提着篮子。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特意敲了敲门,“唐门唐悦拜上,白先生可方便否?”
白云苦笑,“大白天有什么方不方便?难道我白天还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在下进来了。”
“嗯。”
唐悦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盯着童颜,喉结不停起伏,连目光都已不停闪烁,似已迸出火花,“见过神医童颜。”
他声音仿佛是兴奋过度的驴子怪叫,童颜激灵灵抖了抖。
无论什么样的少女被这样超级大色狼盯着,都不会舒服的,心里都会莫名的发冷,她也不例外。
白云慢慢靠了过去,笑了笑,“阁下就是唐悦?”
唐悦目光缩回,盯着白云,“正是在下,白先生有何指教?”
白云瞧着他将篮子里的小菜一碟一碟的端出来,“据说你的暗器是七大高手里最强的?”
“是的。”
白云点点头,笑了笑,“那你现在就发出暗器瞧瞧,我想看看。”
他顿了顿又说,“想看看你能不能杀了我。”
唐悦的脸色变了。
他现在的样子仿佛是被人用鞋底重重掴了几下,说不出的难看不已。
他忽然笑了笑,“我是来送饭的,并不负责杀人,何况我的暗器并没有江湖中说的......。”
白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唐门唐悦,暗器首屈一指,名列前茅,就不要谦虚了,我们都是知道的。”
唐悦已在擦汗,“那实在是过谦了,在下实在很一般很一般。”
他说着话的时候,人已往外退,退的很慢。
“你来了就不要走了。”白云冷笑。
“为什么?”唐悦已喘息,但他的手已伸进裤兜里。
白云笑了,瞧着他的手伸进裤兜里,笑的更加愉快了,“对了,就应该这样子,暗器专家就得像个暗器专家的样子。”
唐悦脸颊上的肌肉已轻颤,他知道绝代双剑的字号并不是吹出来的,是无数江湖人的鲜血染出来的。
对付这样的一个人,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得手的机会绝不会大,不等到正确的机会出手,几乎是死路一条。
“你既已知道,何必去冒险?”唐悦勉强笑了笑,又说,“这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有好处,而且很大。”白云也笑了,讥笑,“至少我知道唐门唐悦是不是暗器首屈一指、名列前茅的那种人。”
“你想知道?”
“非常想知道。”白云掌中忽然多出一口剑,剑在闪光,人在冷笑,“我已等不急了。”
唐悦咬牙,“你真的要试一试?”
“是的。”白云笑意不变,又说,“你最好快点,我真的等不急了。”
唐悦不语,身子慢慢往后退,后面就是门口,他一只脚已踏入外面。
“你最好不要动。”白云没有动,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他忽然又说,“只要你往后面走一步,我就将你宰了喂狗。”
唐悦咬牙不动。
“对了,就是这样。”白云讥笑,又说,“可知道你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唐悦摇头,“不知道。”
“因为你很听话,所以还活着。”
唐悦点点头,他已觉得手心直冒冷汗,“如果想活的久点,是不是一直听话?”
“
是的。”白云点头,“你很聪明,你现在靠近桌子。”
唐悦又点点头,他点头的同时额角冷汗已滚落,此刻的紧张与恐惧,也许只有他自己能了解到的。
“如果我不过去的话......。”
白云冷笑,“我会宰了你,然后拉去喂狗。”
唐悦咬牙,冷冷嘶叫,“你欺人太甚,你......。”
白云忽然冷冷打断了他的话,“没错,我是欺人太甚,你们唐门岂非一样?将我关在这里,等叶孤云上钩。”
唐悦顿了顿,“等叶孤云上钩?”
“你们难道不想得到灾星剑跟归西剑谱?困住我们,难道只是寻寻开心?”白云讥笑,瞧着唐悦的身子,久久又说,“难道我不该找个人陪陪我们?”
唐悦咬牙,眼眸里露出难以言表的懊悔之色。
他的确懊悔的很,肠子似已悔断了,无论谁给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喂食,都是一件冒险的事,无论谁都有可能被老虎吃掉,他也不例外。
瞧着这样的表情,白云暗暗发笑,“你在后悔?”
唐悦点头。
“你后悔不该来这里,但你急需在唐门里树立威望,又咬咬牙硬着头皮过来。”白云笑了,笑得讥诮而冷酷,“可惜你冒险冒错了。”
“哦?”唐悦额角冷汗又已滴落,但他没有去擦拭。
“绝代双剑无论是哪一口剑被封在这里,都会不高兴的,所以无论什么人送饭过来,都会倒霉的,你也不例外。”
唐悦点头同意,“那你看我应该怎么倒霉法?”
白云笑着让出一个道,淡淡的说了一句话,“请。”
唐门屋宇很大,也很奇怪,有的地方像内宅,有的地方却像是庙观,有的却像是学堂,有的地方空空荡荡只摆着兵器,这些都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一个庄院,里面居然没有人住,而且矗立很多株光秃秃的树,树并不高,也不矮,修剪的极为整齐而利落,每一株树几乎是一样的,只有杈,没有多余的分枝,树杈上挂的仿佛是绳子,又仿佛是钢丝。
一片乌云掠过,大地顿时变得昏暗,树干上悬挂的东西在秋风下摇曳,就仿佛是幽灵、野鬼在作舞,说不出的阴森、诡异而邪恶不已。
叶孤云从这个地方经过,正是天色昏暗,没有阳光的时刻,他只瞧了一眼,浑身就激灵灵抖了抖。
树干上那东西他看不清楚,也没有人能看清楚,秋风更猛,叶孤云只觉得像是地狱里厉鬼在痛苦挣扎。
也许越是危险刺激,越是会激起剑客的好奇心理,也是一种冒险情欲。
他轻飘飘的落了下来,纵目一顾,竟是绳子!
院子的布置与机构,显得极为陈旧而古朴,但也带着几分威严阴森之色。
叶孤云只看了一眼脚下石板,不由暗暗吃惊。
脚下石板竟是血红的,天地间血腥味也很重,叶孤云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刑堂!
叶孤云冷冷笑了笑,“我既已来了,为什么没有人出来迎接我?”
破旧的窗户吱吱作响,白纸已凌乱不堪,一个人慢慢的站直,瞧着叶孤云,他瞧着叶孤云,就像刑台上的大刀瞧着即将死翘翘的犯人。
这人的眼珠子竟是暗黑色的,就像是这天气,萧索、暗淡,无论什么人看上一眼,都会发疯、崩溃,忍不住想作呕、想吐。
他说,“我叫唐刑。”
唐刑走出来,就瞪着叶孤云,仔细瞧着,被这双眼睛盯着,就仿佛是被纸人盯着一样。
他显得很平静,但叶孤云却无法做到,他的心竟已不稳,无论什么人被这样眼角盯着,都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叶孤云勉强控制住自己,勉强自己说,“我听说过你。”
唐刑点头慢慢的走出来,他的手里握住一根拐杖,头发散乱,随意的披挂在肩上,衣衫却是极为干净的,不是那种一般的干净,是那种极端过度的干净。
无论什么人瞧了他一眼衣着,都会忍不住大吃一惊,因为他的衣着跟人格格不入,像他这样的人,绝不该穿这么干净的衣服。
唐刑握住拐杖慢慢的走到叶孤云不远处忽然停下,沉声说,“你是谁?”
这人拐杖竟是死人的大腿骨做成的,上面插着个骷髅头,他的手死死按住天灵盖,就这样瞪着叶孤云。
叶孤云背脊顿时已被冷汗湿透,他久久才说,“叶孤云。”
唐刑摸了摸胡子,因为已连在一起,根本看不出那是胡子还是发丝,也不知道摸了多久,唐刑才点点头,昏暗而令人作呕的目光渐渐亮了起来,他说,“我也听说过你。”
“哦?”
“嗯。”唐刑抚摸着骷髅头的天灵盖,久久又说,“绝代双剑名垂江湖已有十五年之久,我又岂能不知?”
叶孤云点头,目光凝视着那双在天灵盖上来来回回滑动的手,不由生出一股敬仰之意,他忽然说,“近两百年里用毒的好手没有一个比得上你,据说你是五毒教里的东床快婿?”
唐刑点头,狞笑。
他笑的时候,树杈上悬挂的绳子轻颤更加剧烈。
他久久才说,“没错,我就是五毒教里的东床快婿,可是我也是唐门的执法堂的唐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