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消失,黑夜很快笼罩大地。
三两没有再去抓蚯蚓,身子一飘,一纵,已进了林子里。
他希望叶孤云还活着,里面林叶飘落的更急更猛,里面的人拼命是不是也很凶猛?
一片落叶忽然被他抄住,断了一截,并不是从中间断开的,但缺口却平滑而整齐,无论是什么力量造成的,都是一件可怕的现象。
三两忍不住惊呼,“是剑气。”
步子开始走的很慢,沿着小径向前搜索着,夜色很黑,无论多黑的地方,又岂能躲过猎犬的搜索?何况比猎犬还精明、老练的三两。
他忽然站住,然后就静静看着前面的两口剑。
其中一口必然是叶孤云,另一口当然是越天鱼的剑。
三两并未靠的很近。
他并不是猪头,这个时候无论谁被打扰到半分,心神受到一丝影响,都会很容易落入下风。
下风是别人的机会,却是自己的死亡。
他忽然想去帮叶孤云,却不能这么做,两口剑虽然在纠缠,就像是两匹野狗饥饿到了极点,忘了自己是谁,心中想得也许只有一件事,只有将对方活活咬死。
剑锋快速挥动,两个人的身子变幻的也很猛烈,因为他们都不会给对方的机会,但同时都会想着怎么样杀死对方。
这样拼命非但要经验,更需要持久力。
越天鱼明显牢牢占据优势,他以逸待劳,体力上明显是优势,其他的地方优势也很好,他对周围的地形所了解到的,一定比叶孤云要多的多,叶孤云的优势几乎没有,却并不是没有。
他的优势只有一样,忍耐,不停的忍耐。
他的剑看似与其纠缠,奋力抵抗,其实却在寻找机会,任何一丝杀人的机会,都不会放过。
没有机会,自己就得去等机会,并不是制造机会,面对越天鱼这样的对手,制造机会并不是很大。
鲜血从剑锋上滑落,两口剑都有鲜血。
两人都在喘息,都未倒下,但仿佛快要倒下。
叶孤云虽未出剑,但剑光一直护住自己的躯体,否则自己已死了一百次了。
“叶孤云,你为什么不出剑杀我?”
叶孤云不语。
“你在等机会?”
叶孤云不语。
两人忽然掠起,在夜色里看来,仿佛是两口发亮的箭,射向远方。
三两的手心已沁出冷汗,他并未跟着拼命,但自己却深深感到里面的恐怖。
他们两人已落到河边,两人都已很疲倦很无力,更饥渴。
叶孤云喝水的时候,脖梗那根大血管去在不停跳动,谁都没有放松,连喝水的时候,也没有放弃。
他虽然没有机会将叶孤云击杀,但叶孤云岂非也没有机会将他杀了?
虽然叶孤云伤势很重,虽然随时都会倒下,但是他偏偏没有倒下,这实在令人无法想象,更无法理解。
他出剑已不快,但很稳,也很能等。
就在他大血管跳动的瞬间,越天鱼忽然刺出一剑,刺的方向正是那根大血管。
他几近将躯体上所有的力道都已用尽,但他也知道这种机会并不多见。
叶孤云咬牙,身子扭动,剑锋贴着脖梗过去,他几乎能感觉到那根大血管几近要冻僵、冻结。
也就在这个瞬间,另一道剑光忽然飘起。
越
天鱼惨呼着射进河里,真的像条鱼扑通一声,落入河水里。
叶孤云忽然软软倒在柔软的河岸边,深深吐出口气,但心神已飞到河水里,他仿佛生怕越天鱼从里面出来。
他说,“你出来。”
三两慢慢的走了出来,他说,“你知道后面有人跟着?”
叶孤云挣扎着站起,点点头。
“你也知道是我?”
“不知道。”他又说,“但越天鱼也许知道这一点。”
三两脸上动容,他说,“我忽然后悔了。”
“你后悔什么?”
“我应该出手杀了他的。”三两扶起叶孤云,又说,“如果早点动手,越天鱼也许已死了。”
“也许。”叶孤云凝视着河水里一只孤舟慢慢飘了过来,他说,“也许我已死了。”
三两并不反驳,因为他也明白这其间的危险所在。
叶孤云不语,慢慢的走向那条孤舟。
三两吓了一跳,“你要去找越天鱼?”
叶孤云不语,纵身一跃,到了上面,四面看着,河水里没有动静,更没有浮起来的尸骨。
这人竟神秘的在河水里消失了?
三两吐出口气,紧张还在继续,他始终无法令自己放松下来。
他忽然说,“你还是上来的好。”
“为什么?”
“我觉得下面很奇怪。”三两顿了顿,又说,“你还是快点离开那里,否则......。”
就在这个时候,那只孤舟忽然有了变化,顷刻间下沉,沉入河水里,一条人影鱼一般跃了出来。
剑光一闪。
鲜血骤然飞溅而出,叶孤云倒下,那口剑依然死死定在他躯体上。
他说,“好剑法。”
越天鱼喘息着,“这也算是好剑法?岂非很卑鄙?”
叶孤云咬牙,目光死死盯着越天鱼,“能杀人的剑法,就是好剑法。”
不远处的三两扑了过来,也就在同时,越天鱼的手也挥动了一下,十几道鱼鳞般寒光骤然打出,三两惨呼着倒下。
越天鱼讥笑。
叶孤云喘息着,他的心隐隐刺痛,他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朋友被别人杀死,而无法给于援救。
“你居然会暗器?”
越天鱼点头,他说,“这种法子杀你却行不通,杀他们反而很有效。”
“为什么?”
“因为用这个东西杀你,一点没有用,也许会令你耻笑。”越天鱼又说,“你也许会笑我是个傻子。”
叶孤云点头承认,“你的确不能用这个玩意杀我,否则你就真的变成死鱼了。”
越天鱼轻轻的笑着,“杀你这样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哦?”
“我想过很多法子,而这里只是其中的一种,林子里还有几种,但我不敢用。”
“你没有把握?”
越天鱼点头承认。
“你认为现在有机会杀我?”叶孤云冷冷盯着越天鱼,掌中剑似已无法抬起,似已无法再杀人。
越天鱼冷笑,“一定杀的了你。”
“可是我还没死,只要我还没死,就有机会杀你。”他虽然在说着话,却用力咬牙。
那口剑定入躯体,却并未洞穿躯体,因为已被肋骨死死夹住,无法前进一丝,更无法后
退一丝。
越天鱼依然冷笑,“你这一招果然不同凡响,绝代双剑这个名号,并不是偶然的。”
他又说,“如果平时你没有受这么重的伤,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叶孤云也笑了,讥笑,“就算我到了这般样子,你也未必能将我杀了。”
“你好像很有信心?”
叶孤云闭上嘴不语,已在喘息。
“自信太好,并不是一件好事,凡事也有个例外。”越天鱼居然笑的阴恻恻的。
叶孤云的目光忽然落到他的手上,可惜已迟了。
他的脸色大变。
越天鱼的手忽然一抖,手里赫然多出一口剑,一口又窄又薄的剑。
“子母双剑?”
越天鱼大笑,“是的。”
剑光一闪,又忽然消失,叶孤云已感觉到剑尖触碰到咽喉,但就在那一瞬间,忽然无法前进一分。
剑“叮”的落地。
越天鱼的身子忽然绷直僵硬如死鱼,眼睛也像死鱼,死鱼般剧烈抽动几下,然后倒下。
他倒在地上时,才发现他后面站着一个人。
这人手里握住剑,剑尖在滴血,这人冷冷面向叶孤云,冷的仿佛是坚冰,也许比坚冰更冷更硬。
这人浑身漆黑。
衣服漆黑,头巾漆黑,甚至连手上的剑也是漆黑的。
这人的手并没有露出来,一直缩在漆黑的衣袖里,这人的声音居然也带着种漆黑的味道。
叶孤云仰面倒下,这人并未看叶孤云一眼,更未去扶一下。
“叶孤云?”这人的声音很苍老很憔悴,居然也显得很寂寞。
叶孤云点头,“我并不认识你。”
这人沉思半晌,才说,“是的。”
“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人又沉思半晌,久久才说,“我非但现在要救你,以后也会救你。”
叶孤云吃惊,“为什么?”
这人忽然背对着叶孤云,没有说话。
火堆上烤着山鸡与野兔,香味渐渐很剧烈,但他的心依然抽紧,没有一丝放松。
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他不认识这人,也许不认识会好点,因为他生怕认出这人是谁。
还人情债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欠人情债岂非更不是?
这人的脸被漆黑的连衣长帽掩盖,连他去烤山鸡的时候,也未露出手。
这是个奇怪而神秘的人。
“你在想什么?”
他仿佛已看穿了叶孤云的内心,他又说,“你认识这个?”
光芒一闪。
叶孤云掌中那截枯枝上无声无息的定着一根发钗。
看到这根发钗,叶孤云忍不住忽然站起,“媚娘!”
他忽然发觉自己此时对她的思念依然那么的强烈那么凶猛。
“是的。”黑衣人又说,“她活的很好,你不必担心她的。”
黑衣人忽然笑了,又说,“其实你对她的心已变了,她的死活,也许已不会得到你关心了。”
叶孤云不语,垂下头。
黑衣人将山鸡递给叶孤云,笑着慢慢的又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对剑与情人,都很忠贞,可是现在......。”
他忽然转过身,背对着叶孤云,背对着火堆,他给人的感觉比夜色更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