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托弗伴身的爱刀在刀鞘里振动，悠扬的刀鸣回荡在诺大空间中，魔晶灯的光芒不住地摇曳，仿佛有一阵清风吹进书房，墙上的挂毯都有了明显的晃动，而部长的斗篷在动，帽子上的羽毛也飘飘欲飞，让它们的主人显得神秘莫测，气势像乌云一样压迫着菲利普的生存空间。

菲利普的笑意不断放大，和克里斯托弗的笑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笑得连额头上细微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但没有任何笑声。

“部长大人，您贵为森部第一任部长，自然比我这位久居宫闱的人更了解死灵一族的动向，毕竟萨尔维厄是在威灵顿星团，而不是法尔莫星团。”

菲利普说完看着克里斯托弗，而部长依然不动声色，只是澹澹地微笑，仿佛神游天外。

菲利普继续说:“莫洛·萨失落在繁星之间，而每次往来都是困难重重，不是每个帝国都有星臂级的战舰和A级生命体的，我们空有漫长的边疆线和战略防线，鲸鲨们在星港不能远航，不知厄德尔斯之壁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呢。”

克里斯托弗原先一直靠在椅背上，听到菲利普这么直言不讳的话似乎是来了兴趣，他直起身子回复到了向皇帝敬礼时的姿态，说道:

“陛下，劳瑞安幅员辽阔，您治下的星域，论历史比米契尔更加久远，臣伏惟以为，源海的名声不足为道，死灵一族也会被镇压在您治下的军队手中，先皇留下的事业还待陛下亲躬，劳瑞安上千万的皇冠还待陛下为之添上更耀眼的明珠。”

克里斯托弗长篇大论时同样是眼神平静如水。

“陛下”，克里斯托弗顿了顿语气，似乎是在让皇帝特别注意自己接下来的话。

“臣或许行将就木，多有遗憾，恐未能亲见陛下君临天下的威权，不情之请，希望陛下在臣走后裁断森部一干事宜，莫洛·萨与厄德尔斯之壁的事业可以留待臣之将逝去填，源海的虹河就任它落下吧。”

这段话说完，克里斯托弗拿起刀和帽子就顺势起身，优雅地深鞠躬，从菲利普的角度看去，那若有若无的微笑和刀上闪现的黑芒同样显眼。

菲利普点头答复，部长恭声说道:“臣告退，陛下万安。”

克里斯托弗整个人化作墨流崩溃了，微黑的轮廓转瞬即逝，转眼间不见人影。菲利普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眼前突然蒙上一层灰雾，雾中不知处的一个人点头致意，菲利普也同样回礼，刹那间灰雾退散，视野又回到了书房，宛如世界变换。

菲利普确认克里斯托弗离开了皇宫，甚至离开了萨尔维厄，沉默的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拖着步子坐到了属于他的座位上，撑着头点数刚刚的得失。

思绪连篇，把自己酝酿的计划整个过了一遍，梳理所有牵扯的利害关系，并反复推敲可能的变数，但和从前无数次一样，他看不到最终的结果。

森部已经明确表示不支持菲利普的计划，战与忍的天平必然因为这场不长的谈话而出现倾斜，但是背后克里斯托弗的个人意愿表明，在对待太空死灵的立场上，镇国之柱的意愿和皇帝陛下乃至整个尼古拉旋臂文明的意愿都是高度契合的。

雨部部长性情多变、诡秘难测，罗福斯特血河的军团长不关心法尔莫星团的事务，而萨拉罗斯猎龙的军团长是皇帝的天然隐形盟友，他对于克利夫兰千年战争的有限战果早已有所不满。

登基之初，菲利普便能顺利调用萨拉罗斯猎龙核心地位的主力舰队执行他的任务，这是必须得到了那位老鲸鲨默许的，但那支舰队的权限并没有完全开放给皇帝使用，隐藏的活化模式没有开启过，舰首嵴峰的主炮也没有启动过，那支舰队只表现出正常星团级战舰的水平。

在镇国之柱的势力之外，上层阶级的态度还不明朗，他们仍在观望态势的发展，中层阶级和底层阶级的局面没有打开，只能滞后于权力游戏高涨后的余波。

超凡阶级的需求产生的动力是计划主要支持的来源，至于高于一切的未知数，例如圣城耶尔希那里由大魔法师们组成的圣魔法议会的态度，尤其是“人族守护者”的看法，以及龙岛那边可能的看法，都决定着计划的走向和生存………

与刚刚在克里斯托弗面前时不同，菲利普独处时恢复了一贯的安静状态，他本想着在部长面前坚持不露怯，以语言和肢体动作伪装出因强大而从容的轻松，但还是被一眼看穿。

一个需要靠外在言语维护强大形象的人，内心深处总会藏着虚弱。

菲利普一直是别人在帮他做决定，就如同船有帆也有桨，依托的是风的力量、水的力量，而主导一切的却是人的意志，人决定前进的方向。

菲利普已经想了很久，做了很久，是非功过仅对个人而言已没有意义，但他的威望和手腕做不到像先皇那样从容地敢想敢做。

他每走一步都要消耗帝国的资源，在这个壮阔且残酷的星际时代，星团级文明也没有脱离宇宙底层的阶层，皇帝每走错一步都只能靠他人为他挽回，以至于对计划的推行没有足够的执行力，在新时代的大门与旧时代的卷土重来之间徘回不定。

此刻宫廷殿外风和日丽，社会太平无事，没有战乱，没有疫病，皇帝望着外面，似乎分不清刚才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到底哪个更真实。

他只有短暂的过去、危亡的现在和未知的将来，固然智慧积淀于高贵的头脑，但以短短两千年生命点燃照亮延续千年黑暗的火焰，那火光还是太微弱了。

菲利普固然能以渊博的学识追朔那些，在历史里被想象渲染得无比壮丽的古代帝国，复活那些湮灭于时光长河中，逝去得或伟大或平凡的古人，但他如何从呼吸的萨尔维厄的空气中汲取那种久已被人民忘却的崇高精神呢?

源海的覆灭已经是定数，一颗星球的存亡对于劳瑞安来说并不重要，然而单单是太空死灵在星际之间重燃的可能性就足以让克利夫兰与劳瑞安把千年战争的努力放下来，一同追寻莫洛·萨的踪影与高度关注顶在最前线的厄德尔斯之壁。

上千万年的时光抛在身后，等待的那一刻或许永远不会到来，但也可能就在下一个瞬间，人族真的做好了准备吗，而他作为劳瑞安的君主又应该怎么应对危机、怎么看待自己对威廉的承诺呢?

年轻皇帝的童眸里，迷茫的色彩再次笼罩，代表着内心对希望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