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田令着什么急啊,还有一事要麻烦大田令呢!”
听到赵昊几乎压抑不住怒火的语气,大田令不由心里一咯噔,试探着道;“敢问公子,有何事麻烦老臣?”
“你方才不是说,我的人没有完全教会你的工匠吗?现在我想看看,你的工匠都是些什么人才,可以吗?”
“这.....”
大田令迟疑了一下,皱眉道;“公子想公报私仇?”
“瞧你这话说的,我大秦依法治国,本公子怎么可能做这种违法之事?”
赵昊哑然一笑,旋即目光灼灼地看着大田令:“本公子虽然无官无爵,但本公子也是有皇命的,莫非你不知道,本公子负责骊山陵的陪葬坑修建吗?”
“陪....陪葬坑.....”
大田令浑身一颤,不由结结巴巴:“陛下.....陛下要修陪葬坑?”
“对啊!”
赵昊笑着点头,意味深长地道:“皇叔公建议我父皇用活人殉葬,我觉得大田令忠心耿耿,应该能陪我父皇百年....”
“不,不要,我.....”
大田令吓得脸色惨白,正欲开口求饶,赵昊突然冷喝一声:“废话少说!快将他们叫来!”
“是是是....”
句偻着身体的大田令,连忙点头,朝四周围观的人吩咐:“快,快让季三他们过来.....”
闻言,一名年轻的官吏,连忙应诺而退。
就在这时,一群官吏忽地冲了进来,跟这名年轻的官吏撞个满怀。
但是,他们并没理会后退倒地的官吏,只是厉声呵斥蒙德:“蒙德,还不赶紧放开大田令!”
“嗯?”
大田令听到来人的声音,顿时精神一震,立刻大声喊起来:“姚廷尉救我,姚廷尉救我!”
“蒙德,你胆大包天,还不赶紧将大田令放开!”姚贾喝道。
“哟哟哟,这救兵搬得挺快的啊,是治粟内史通风报的信吗?”
还没等蒙德开口,一边冷眼旁观的赵昊,戏谑一笑:
“怎么?你们只认识蒙德,不认识本公子了?”
“这....”
刚刚气势汹汹的廷尉府官吏,听到这话,下意识看向姚贾。
却见姚贾脸色一沉,面无表情道:“公子昊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
赵昊笑意不减,只是这笑意带着丝丝阴沉。
他算是看出来了,咸阳有一股势力,正在暗中跟自己做对,否则以大田令的胆色,绝不敢贸然得罪他。
如今,治粟内史令狐范,左廷尉姚贾都有包庇大田令的嫌疑,说明这件事明显没那么简单。
大秦公子可不是后世皇子,一身王霸之气。从商鞅变法开始,大秦所有贵族都没有特权,朝廷认得是军功爵位,不是血统。
这也是公子虞失手杀了人,他老师被割鼻子的原因。
“公子,老臣不管陛下如何宠你,只要你敢犯法,老臣就有权拘捕你!”
姚贾作为除李斯之外的廷尉府二把手,赵昊自然不可能跟他硬刚。
毕竟廷尉府对《秦律》有着绝对的权威。
但是,他也不准备放过大田令。
却听他笑着道:“姚廷尉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说要犯法了,我只是让大田令将他的工匠叫来,帮他教导一二!”
“嗯?”
姚贾眉头一皱,下意识望向大田令。
“姚廷尉,你别听他胡说,他就是想公报私仇,啊——!”
大田令的话还没有说完,蒙德反手就是一扭,疼得他惨叫连连。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来人,把他们给本官拿下,本官要联合丞相府,御史大夫府,共同审理他们!”
姚贾见蒙德一言不合就施暴,当即怒喝出声。
四周的守卫急忙冲上前,准备缉拿赵昊和蒙德。
“慢着!”
赵昊大喊一声,脸上带着森然冷笑,扫视姚贾等人:“本公子是给你们脸了是吗?真当本公子好欺负是吗?今天谁敢动本公子,本公子要你们全族陪葬!”
说着,‘唰’的拿出一柄匕首,横亘在脖间:“你们谁敢过来,本公子立刻自戮在这里,到时候我父皇回来,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夷三族!”
哗!
全场哗然。
有的人惊恐交加,连连后退。
有的人六神无主,呆若木鸡。
有的人唾沫横飞,好言相劝。
姚贾没想到赵昊这么刚烈,急忙暗示守卫停止缉拿。
他四周的大田令官吏,看向赵昊的目光满是仇恨,但又好似怕被赵昊给记恨上,每次看赵昊一眼都是飞速移开目光。
其实赵昊也是无奈之举,这里就他跟蒙德两个人,连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如果真被他们缉拿了,后续主动权就在别人手里。
他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地位。
沉默良久,姚贾才叹息着说道;
“公子,老臣知道你的本性,不想对你说什么秦法治国的道理,但是,老臣身为廷尉府左廷尉,陛下的臣子,应当忠实行驶自己的权力,否则便亵渎了头上这顶玉冠;
倘若老臣纵容公子乱法,按照大秦新法,老臣与公子皆是死罪!”
“姚廷尉此言好生搞笑,本公子从未说过要乱法,只是想寻一个真相,是你们仗着人多,苦苦相逼!”
赵昊面色涨红,理直气壮。
骤然间,姚贾犀利的目光直视赵昊,沉声道:“好一个苦苦相逼,公子若真心寻找真相,何故挟持大田令?何故对大田令滥用私刑?”
赵昊哈哈大笑:“说本公子滥用私刑?明明是大田令私扣本公子之人,对本公子之人屡次施暴,你们竟然罔顾事实,污蔑本公子!”
说完,扭头看向大田令,收敛笑容道:“本公子今天就要讨个公道!”
“你胡说,我们没有施暴!”
大田令极力辩解。
赵昊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朝姚贾道:“姚廷尉,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逼死我,要么给我查清真相,再多说一句,我立刻自戮在这里!”
“你....”
姚贾被赵昊气得够呛,但又无可奈何。
逼死赵昊,他是无论如何不敢做的,别说是他,在场的任何人都不敢做。
而且,他也相信赵昊不可能真的自杀。
但他却不敢赌赵昊是否会自杀。
所以,赵昊给他的选择,其实只有一个。
“来人,将涉桉人员带来!”
姚贾见赵昊铁了心为那些匠人出头,无奈下令,让护卫将季三他们带了过来。
“本官且问你们,何故将公子昊的人打成这样?”
那名叫季三的工匠,听到姚贾的询问,连忙辩解:
“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故意打他们的,是他们不肯将真正的水泥制作方法交给我们,我们才奉大田令之命,行刑逼问他们一二,这些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还请廷尉明查!”
“一派胡言!”
赵昊没有让黑夫等人开口,直接怒斥反驳:“这些匠人都是本公子的,制作水泥的办法也是本公子教他们的,本公子既然答应了教你们水泥制作办法,就会全部传授给你们,是你们自己愚蠢,学不会,还怪我的人不好好教;
再说,如果我的人真没好好教,你们混凝土搅拌站是怎么开起来的?没有水泥,你们如何制作混凝土?”
“混凝土是我们自己研究出来的....”
“就是,混凝土不是他们教的.....”
听到这些辩解,赵昊差点气笑了,这群不要脸的,简直刷新了他的认知。
但是,他不准备跟这群不要脸的纠缠,当即改口;“既然你们说我的人没有好好教你们,那现在,我把配方和流程交给你们,你们马上在我面前制作水泥,本公子倒要看看,是你们蠢,还是我的人懈怠!”
“啊?这....”
季三等人闻言,不由吃了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赵昊会来这一套。
但赵昊根本没等他们答应,便直接朝姚贾道;“姚廷尉觉得如何?”
“此事皆因他们而起,自然由他们左证!”
姚贾眼帘一垂,瞥了大田令一眼:“大田令觉得如何?”
“老,老夫无异....”
大田令背后冷汗淋漓,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
“来人,准备制作水泥的材料!”
“喏!”
几名廷尉府官吏应诺一声,立刻前去准备制作水泥的材料。
没过多久,季三等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制作水泥。
然而,他们根本就不会制作水泥,照着流程和配方,第一步都错了,不由恼羞成怒,扭头看向坐在地上看好戏的黑夫等人:
“黑夫,你这是要放手不管了?别忘了,陛下可是有旨意让你们传授我们水泥制作方法的!”
黑夫闻言,下意识看了眼赵昊,却见赵昊轻蔑一笑,当时精神一震,对着季三伸出一根手指,左摇右摆道:
“不,不,不,公子方才已经说了;我们来大田令府,教了这里的工匠制作水泥,已经算完成陛下的旨意了,至于你们会不会制作水泥,与我们无关!”
“对,你们这些蠢货会不会,跟我们无关!”
“哈哈哈,蠢货就是蠢货,教一百遍都记不住!”
黑夫身边的几名匠人,见赵昊以死给他们撑腰,一个个感动得眼泪花抱起。
如今当着众官吏的面,也不再感叹匠人的卑微,顿时扬眉吐气起来。
赵昊见状,欣慰的点了点头。
他不仅要为自己的人出头,还要让他们找回应有的自尊。
否则日后遇到同样的事,他们还会陷入麻烦之中。
“怎么,制作不出来?”
眼见季三等人手忙脚乱,赵昊不耐烦的喊了一句,然后对姚贾道;“姚廷尉,现在你应该看到了吧,我的人教过他们,是他们自己不用心学,还对我的人滥用私刑!”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大田令,又道:“要不再找其他工匠,看看其他工匠是否也不会?”
“这.....”
大田令语塞。
他虽然想极力挽救,但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季三等人原本就是他故意安排给黑夫的,也没想季三他们用心学习制作水泥,只想给黑夫下个套,教训一下黑夫,然后以此来‘敲山震虎’,让赵昊不敢再‘藐视一切’胡作非为。
没想到赵昊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直接撕破脸,以死相逼。
现在让那些学会水泥制作的工匠来制作水泥,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他虽然想敲打赵昊,可不敢违抗始皇帝的命令。
所以水泥制作的方法,他的大部分工匠是学会了的。
毕竟郑国那边修建直道,驰道,也需要大量水泥。
“公子,这事老臣做的不对,还望公子恕罪.....”
沉默片刻,大田令不由长嘘一声,诚恳地道。
赵昊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揶揄道;“刚才不是还挺硬气的吗?现在怎么就认怂了?”
“公子,纵然老臣有错,亦是被属下蒙骗,并非老臣故意为难这些匠人.....”
大田令正欲狡辩,赵昊一个冷眼扫过去,道:“好个被属下蒙骗,身为朝廷命官,滥用私刑,知法犯法,竟然想罔顾事实,蒙混过关,真当本公子不知《秦律》?按照秦国新法,你死罪也!”
“什么!?你再说一遍?”
刹那之间,大田令脸色苍白。
赵昊面无表情,重复道:“按照秦国新法,你是死罪!”
说完,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扫视季三等人:“你们同样也是死罪!”
“冤枉啊!我们冤枉!”
季三等人闻言,吓得磕头碰脑。
大田令没有理他们,迟疑道:“自古以来,礼,礼不下庶人,刑,刑不上大夫......”
“什么老黄历?我大秦自商鞅变法开始,就没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
话音落下,赵昊扭头看向姚贾:“姚廷尉觉得如何?”
“三代不同礼,五霸不同法,刑不上大夫,自商君变法始!”
姚贾面若寒霜地说了一句。
他知道赵昊睚眦必报的性格,既然大田令犯罪再先,他就绝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大田令听到姚贾的话,犹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低下了希冀的头颅,额头上冒出渗人的冷汗,
死罪!
对他来说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只是处置了几个匠人,就要被处以死刑。
他之所以敢跟赵昊叫板,是内心始终认为赵昊只是一个无官无爵的皇子,就算始皇帝对他宠爱有加,也不敢让他擅杀朝廷命官。
而且,始皇帝也绝不会让他随意乱法。
此刻震惊之下,他神奇的清醒过来,惊诧自己什么时候忘记了秦律的严明?
始皇帝宠爱赵昊,举国变法,大行国策,哪一个没有赵昊的影子?
始皇帝东巡天下,为何没带赵昊,不就是给他一个展现自我的机会吗?
勐然间,大田令心思急转,想到了赵昊在雍城敲打宗室,震慑那些心怀鬼胎的权贵,而绝不激起权贵乱政的动作。
如今回到咸阳,面对更多的咸阳权贵,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否则谈何改造咸阳?自己硬邦邦的撞在他身上,不正是他杀鸡儆猴的对象吗?
“赵昊,你好狠毒!上天,会惩罚你的!
”
大田令捶足顿胸。
赵昊哈哈大笑,带着黑夫等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