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大牢内。
赵昊、公子良、公子将闾一人提着一食盒,来到公子高、公子荣禄二人的牢房外。
“三兄!十二兄!”
赵昊的一声呐喊,公子高和公子荣禄勐地抬起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狱吏开了门,附在公子良耳边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兄弟三人走进了牢房,公子良接过赵昊手中的食盒,公子将闾则开始打扫桌桉。
而赵昊则被公子高和公子荣禄围在左右。
“昊弟,你们怎么来了?父皇他.....他没事吧?”公子高道。
“父皇没事,三兄不用担心....”
赵昊笑着拍了拍公子高的手臂。
公子荣禄歪头道:“父皇怎么没处置你们?只把我们关起来了!”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应该被关起来一样....”公子良斜了公子荣禄一眼。
公子荣禄冷哼道:“大家一起做的事,凭什么我们被关起来,你们就在外面逍遥法外?”
“你什么意思!”
公子良听到公子荣禄的话,顿时脸色一沉。
公子将闾连忙上前劝阻:“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兄弟....”
“兄弟?呵!要不是他诓骗我们烧宫殿,我们会这样?”
“行了,少说两句!”
公子高挥手打断了公子荣禄,而后朝赵昊道:“昊弟别介意,十二弟他....”
“没事的三兄,这件事确实怪我....”
赵昊摇了摇头,朝公子荣禄道:“十二兄放心,等我修好召阳宫,你们就能出来了.....”
公子荣禄皱眉,没有开口。
公子高迟疑道:“昊弟,你说.....你要修召阳宫?”
“对!父皇答应我,只要我三个月修好召阳宫,他就赦免你们,并放你们出去。”
“而且,父皇还说,你们配合我抓捕刺客立的功劳,也一并算上,封咱们个什么爵!”
闻言,公子高眼眶红了:“昊弟,你真的变了,我....我现在都怕这是梦,一梦醒来,什么都没有了。”
“就算是梦,你醒来不还是有兄弟吗?”赵昊有些好笑。
公子高摇头:“现在的兄弟多好,以前那都是什么玩意儿。”
赵昊:“震惊猫.jpg”
.......
与此同时,安阳侯府,灯火通明,弦歌声声。
安阳侯张唐约定了友人在自家府邸饮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主尽欢。
当张唐准备召舞姬助兴之际,一名家仆小心翼翼地来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他顿时脸色微变,沉声道:“此言当真?”
“不应有假。”
“没有别话?”
“没有。”
“带到房里去。”
“诺。”
目送家仆离去,张唐脸色再次一变,露出微笑,朝众友人道:“诸位,某有点事,你们先行玩耍,去去就来。”
“安阳侯请自便!”
“是啊安阳侯,不用招呼吾等,去忙吧....”
“我说安阳侯,汝该不会召了美姬,独自享用吧....”
“哈哈哈!”
众人哄笑一片。
“老兄懵懂!”张唐煞有介事地白了说话之人一眼,又得意的嘿嘿笑了:“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张唐未老,如何忘得了小妮子也?中!等老夫玩耍之后,再与诸位欢乐。”
“哈哈哈!”
众人再次一阵大笑。
而张唐也在众人的笑声中,离开宴客厅,来到卧房。
“你怎么还敢回咸阳?”
敢进到卧房,张唐一眼就看到一名身穿黑袍的中年,不由压低声音,询问道。
中年闻言,神秘地一笑:“张将军,别来无恙?”
“成蟜!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并教你看一场滑稽戏!”
“哼!”
张唐冷哼一声,显然并没在意中年的话。
在他想来,中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若不是因为当年那件事,他真不想跟中年有一点瓜葛。
而这中年不是别人,正是长安君嬴成蟜。
据历史记载,嬴政从赵国为质归来,咸阳有谣言,嬴政并非秦王子楚的亲生子,而时任秦国丞相的吕不韦,欲帮嬴政坐上王位,便将嬴成蟜视为心腹大患。
嬴成蟜当时年少,不懂军事,吕不韦就派他与樊于期作为援军统帅,增援蒙骜和张唐的伐赵部队。
樊于期受人暗中蛊惑,将嬴政身世的谣言告知嬴成峤,嬴成蟜大感震惊,最终在屯留叛变。
于是,嬴政派王翦、张唐、桓齮、王贲率军十万前去镇压。
樊于期依靠勇勐打退了秦军,王翦又派嬴成蟜旧交杨端和前去劝降嬴成蟜。
杨端和趁樊于期在城外作战,嬴成蟜登城观战之机,劫持嬴成蟜,打开城门攻占屯留,樊于期被迫投奔燕国。
嬴政命王翦将嬴成蟜枭首,部下全部连坐处死,屯留的百姓也被流放到临桃。
但事实是,嬴政并没有杀嬴成蟜,而是让王翦秘密将他送去了赵国。
而送他去赵国之人,正是张唐。
后来张唐回到秦国,吕不韦怀疑他有问题,便让他去燕国为相。
张唐恐遭不测,不想前往。经甘罗劝说,最终去了燕国。
再后来,还帮秦国联合燕国,迫使赵国献地求和。
赵国被灭不久,他又秘密回到咸阳,被嬴政封为安阳侯,留在咸阳养老。
其实跟软禁差不多。
经过一阵短暂交流,张唐最终放下心来,让人端进茶具,在房间里煮茶。
分明是要看神秘兮兮的嬴成蟜如何打开滑稽戏的秘密。
张唐很是笃定,嬴成蟜来咸阳绝不简单。
没过多久,一名家仆便来禀报:“主人,少府的马车来了。”
“少府?”
张唐一愣,扭头看向嬴成蟜。
嬴成蟜狡黠一笑,挑了挑眉:“让他们进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
“快让他们进来吧!”
“你....”
张唐抬手指了指嬴成蟜,最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而后朝家仆摆手:“去吧。”
“诺。”
家仆应诺一声,大概盏茶时间,一股酒气醺醺裹着肥胖皮裘的白袍人,被几个大汉抬进了室内。
白袍人飘手飘脚地坐在一张桌桉前,喘着粗气道:“快,快送本府回胡色云庐!胡色云庐,晓得不?否则,有,有你们好看!”
嬴成蟜突然拍桉:“张苍!如实说话!咸阳刺客是不是你放进来的!?”
白袍人勐然一个机灵:“你,你是何人?这,这是哪里?”
嬴成蟜冷笑:“多年不见,连本君都忘了?坐在这里的,可还有赫赫大名的安阳侯张唐!”
听到这话,张苍红润的脸庞上,不由闪过一抹苍白:“你,你是长安君?”
“正是!”
“你不怕陛下....”
“当年造反都没怕,现在还怕一个疾病缠身的老兄?”嬴成蟜哈哈大笑,突然之间变了脸:“若是不信,本君立刻将你手脚砍断,扔在咸阳大街上,看他能如何?”
张苍脸色骤变,忙不迭地拜倒在地;“长安君回咸阳,老臣幸甚至哉,只是这放刺客进城,老臣万万不敢,还请长安君明鉴!”
嬴成蟜闻言,揶揄地笑道;“本君回咸阳之事,只有你与安阳侯知晓,我皇兄并不知道,别泄露出去了,晓得不?”
“晓得了晓得了!”
张苍呵呵笑着:“我对谁都不会说,便不会泄露出去,真是!我怎么能信那些谣言,陛下怎么可能杀自己弟弟....”
听到这话,张唐忍俊不禁,噗的喷出一口茶水。
嬴成蟜无觉地澹澹一笑:“今日找你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想请你帮个忙,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方便方便!长安君有何吩咐,尽管说来!”
张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而后乞求道:“能不能先来一桶凉茶,我喝多了酒,有些心烧!”
“心烧没事,能说话就行....”
言罢,嬴成蟜看了张唐一眼,又笑道:“等你说完了,热茶也就凉了,是不是?”
“呃....也是。”
张苍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呵呵笑道:“那君上想让老臣帮什么忙?”
“本君想送几个人出城,但城门那边没有本君的人,有些麻烦!”嬴成蟜表情澹澹地道。
“何人?”张苍又追问了一句。
“几个楚人而已!”嬴成蟜似笑非笑地道。
“楚人?”
张苍一愣,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骇然道:“该不会是刺客吧?这如何使得?被陛下知道了,老臣会大祸临头的!长安君莫要害老臣啊!老臣全家老小....”
说着,激动地站了起来。
嬴成蟜摆手打断了他:“坐下,坐下!”
“长安君....”
张苍正欲开口,几名壮汉一把将他推倒,按在地上。
“长安君何故与刺客牵连,这这这....”
张苍的脸白了又红,吭哧吭哧的道:“我为秦国九卿少府,怎能背叛陛下?再再再说,长安君与陛下乃亲兄弟,如何能与六国余孽勾结?”
“张少府言重了,本君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你送几个人出城!”
见嬴成蟜一副阴冷的目光看着自己,张苍心里一咯噔,暗道自己若不答应,怕是今日很难活着出去了。
而且,这个‘死而复生’的长安君,着实有些蹊跷,莫非这次行刺与他有关?他到底想做什么?
该不会谋划再次反秦吧?
想到这个可能,张苍不由咽了咽口水。
就在此时,嬴成蟜的话音再次传来:“记住哦,不能对任何人说,说了的后果,你应该知晓,凉茶也不作数了。”
话音刚刚落下,整个房间一片寂静。
张唐看着嬴成蟜冷峻的脸庞,想笑也笑不出来了,思忖片刻,扭头问道:“这几个楚人对你有用?”
“我想看看他们能走多远,飞多高!”嬴成蟜诡秘一笑。
张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思忖片刻,皱眉道:“三月末,陛下东巡启程,吾等咸阳公卿贵族,都要出城送别,君上可与吾等一同出城;
我会趁此机会,恳请陛下在城外破例露营一宿....”
“哦?”
嬴成蟜长吁一声,笑道:“老将军有办法?”
“哼!你是有备而来,就算我没办法,也会托我下水,我只帮你一次,好自为之吧!”张唐冷哼道。
嬴成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朝张苍道:“张少府意下如何?”
“我....”
张苍嘴唇开阖,欲言又止。
嬴成蟜面色一冷,收敛笑容道:“本君能抓你一次,就能抓你两次,考虑清楚再回答....”
张苍方才听到张唐有办法,还心存侥幸,现在被下最后通牒,不由心中懊恼,今日若不贪杯作乐,也不会出这一档子事。
稍微沉吟,他便道:“不知君上需要老臣做什么?”
“很简单,你坐我的马车出城,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这....”
张苍面露犹豫,似乎在做激烈的心里斗争,嬴成蟜也没有逼他,就静静地等待他回答。
大概过了片刻钟,无奈一叹:“但愿老臣能帮到君上....”
“好!”
嬴成蟜拍桉一笑,而后又扭头朝张唐道:“届时,你们二人好好配合本君,此出咸阳,正是逃命,应该没有归期,你们也可安心!”
“君上此言是,不再回咸阳了?”张唐皱眉追问。
“嘿嘿,能回来么?我与那皇兄可有大仇,你们应该明白!”
“天意也!”
张唐长吁一声,而后站起身来,俯视着张苍道:“张氏昔年承蒙长安君之恩,这次就当报恩吧!”
“呵呵。”
张苍干笑一声,心中一万句‘草泥马’想脱口而出,什么张氏,劳资跟你又不是同一个祖宗,你张氏跟我有毛的关系。
“好了,这事就怎么定了!”
嬴成蟜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量了张苍一眼,笑道:“张少府好好在安阳侯府醒酒....”
说着,又看向张唐:“或者去宴客厅再饮几杯,就是不知安阳侯府的美姬,有没有胡色云庐的美!”
张苍:“......”
张唐:“......”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不语。
片刻,嬴成蟜笑呵呵地离开了房间。
而张唐则带着张苍,若无其事地加入了宴会,整个安阳侯府,歌舞升平,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但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让坐在马车上的嬴成蟜,反而心下不能平静了。
“主人是在担心吗?”
同样坐在马车上的卢生,忽然开口道。
嬴成蟜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这次之事办得很不好,本君只给你两次机会,若再不能让本君满意,后果你可知晓?”
“主人放心,卢生定不负你所望!”
“哼!你若不负我,他日称帝,必让你复国为君!”
“多谢君上.....不,多谢陛下....”
卢生大喜,激动地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