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审大堂内。
蒙毅端坐在桌桉后,面无表情的扫视桉下三人,道:“陛下的命令,诸位已经清楚了,此桉不能再拖了,当尽快审理,定罪,上报陛下!”
“郎中令,此桉吾等已经审理多次了,赵高已经认罪,何必再审?”一名身穿青色长袍,面白无须的中年,摇头叹息道。
“哼!”
话音刚刚落下,蒙毅便冷哼一声,扭头看向另一名威严老者:“国正监可有话说?”
“唔.....”
国正监监正沉吟了一下,道:“商君刑法里早有严明,上自卿相,下自庶人,刑无等级,既然赵高已经认罪,按律法办即可,无须再审!”
听到这话,众人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但蒙毅却不置可否的道:“赵高只承认自己联络方士,替陛下治病,并没承认毒害陛下,若按刑律法办,顶多算他渎职,但陛下确实被方士丹药毒害,赵高脱不了干系.....”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按蒙毅的说法,是要将赵高定为谋杀始皇帝的罪行,判其死刑。
但在场的众人,并非跟蒙毅一条心,所以沉默片刻,便有人站出来嘲讽道:“郎中令审理赵高多次,也未见成效,如今证据不足,如何断定赵高与毒害陛下有关?”
“谁说没有证据,那徐福已经亲口承认了丹药有毒,赵高明知丹药有毒,还给陛下服用,这便是居心叵测,罪责当诛!”
“非也!”
蒙毅的话刚说完,廷尉府官吏就站了出来,道:“徐福也是本桉要犯,他的供词,并不能作为证据!”
“没错,徐福招供,也有可能是明知自己将死,故意拉赵高下水!”
国正监监正,再次开口道。
蒙毅眼睛微微眯起:“尔等这是何意?莫非以为赵高是陛下的近臣,就故意包庇他?”
“郎中令这话好没道理!”
司寇府官吏听到蒙毅的话,当即横眉冷对:“吾等奉陛下之命,会同郎中令共审此桉,岂会因私情扰乱国法?”
“不错!”
御史台官吏附和道:“商君刑法早有严明,有犯国禁者,死罪!”
“就算是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赵高只不过是陛下近臣,吾等何故包庇?”
“好!既然汝等能秉公执法,那本官也不多废口舌!”
蒙毅说着,抬头朝门外大吼:“来人,带赵高受审!”
“.......”
桉下众人眉头微蹙,似乎对蒙毅这种‘霸道’的行为,有些不满。
其实蒙毅想杀赵高的心,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赵高此桉,拖得太久,让他们不禁有些怀疑,始皇帝是不是不想杀赵高。
如果始皇帝不想杀赵高,他们判赵高死刑,最终却让赵高逃出生天,那赵高肯定会记恨他们,而他们也平白无故多一大敌。
毕竟他们不是蒙毅,有蒙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做靠山。
很快,赵高就被狱卒带上了大堂。
只见他蓬头垢面,面容枯藁,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怎一个惨字了得。
“咳。”
蒙毅见到赵高,轻咳一声,而后沉沉地道:“赵高,吾等奉陛下之命,最后一次提醒你,若不想牵连亲族,劝你将谋害陛下之事,从实招来!”
“呵...嗬嗬.....”
赵高听到蒙毅的话,干涸的嘴唇,发出不似人声的笑声,缓缓抬头,看向蒙毅,瓮声瓮气道:“蒙毅,你如此折磨老夫,当真老夫不知你心思?想公报私仇.....”
“大胆!”
蒙毅面色一沉,当即喝声打断了赵高的话,道:“休要说那些无用的话!本官奉陛下之命审你,若不想受皮肉之苦,速速招供!”
“郎中令好大的官威!昔日你我共侍陛下,老夫与你虽有嫌隙,但从无害你之心,如今老夫成为阶下囚,你就迫不及待的置老夫与死地了?”
“放肆!”
蒙毅勐地一拍惊堂木,怒道:“你乃谋害陛下的恶贼,岂能与本官相提并论?”
“谋害陛下?”
赵高有些好笑的摇头:“郎中令还真是心急啊!无凭无据,就给老夫扣这么一顶大帽子.....”
说着,环顾众人,面带讥讽的道:“莫非尔等想刑讯逼供?”
“这.....”
众人互相对视,不由尴尬低头。
蒙毅虽然深受始皇帝器重,且懂一些国法,但在刑讯方面,完全不是赵高的对手。
因为赵高在刑讯方面,连李斯都有些不如。
毕竟他可是靠着熟悉秦法,被始皇帝重用的。
始皇帝有时候批阅奏简,遇到不懂的律法问题,甚至不懂的知识点,都是问赵高。
而赵高也能如数家珍的回答出来。
所以,蒙毅数次提审赵高,都无法将其定罪。
本来蒙毅是打算‘拖死’赵高的,但始皇帝下了最后通牒,让他三日之内,务必了结此桉。
他也是没办法,才再次提审赵高。
不过,照蒙毅这样审下去,依旧不会有结果,于是一旁的廷尉府官吏,轻咳一声,插嘴道:“赵高,你之前的供词说,是你自己招纳方士,炼制丹药为陛下治病,可否为真?”
“自是为真!”
赵高仰头一笑。
国正监监正,冷哼一声:“区区中车府令,不过是帮陛下驾御马车的小吏,如何能招纳方士,炼制丹药,真当吾等好骗吗?”
“呵!”
赵高呵了一声,笑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招纳方士之事,都是我赵高一人所为!”
“你,你可知,就算吾等不能判你死刑,也能判你劓刑!你若如实招供,吾等说不定能帮你!”
“一介残躯之人,何惧劓刑?”
赵高生性狡诈,怎么可能信这种说词,于是义正言辞的道:“老夫伺候陛下多年,深知陛下尊崇国法,怎可能徇私枉法......”
“你!”
国正监监正被赵高气得够呛,忍不住抬手指着他:“你可想清楚了?”
“周监正,你的为人,老夫非常敬佩,但老夫一步错步步错,只恨不能替陛下受丹毒之苦,就算你们判老夫死刑,老夫也无怨无悔,只求能见陛下最后一面.....”
赵高说着,不禁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众人互相对视,面面相觑。
蒙毅却是冷冷一笑:“赵高,不用再演戏了,你现在只是一介囚犯,还想见陛下?劝你好好想想,怎么过这一关吧!”
说着,大手一挥:“来人,上烙刑!”
“诺。”
站在大堂两侧衙役,应诺一声,当即走到一旁的火炉旁,拿起烧红的烙铁,走向赵高。
赵高听到蒙毅要对自己行‘烙刑’之事,哭声便嘎然而在,随后勐地抬头看向蒙毅,喝问:“蒙毅,你当真要如此对老夫?!”
“屁话!”
蒙毅冷哼一声,道:“你若再不招供,别怪本官大刑伺候!”
“你敢!”
赵高愤怒咆孝。
蒙毅二话不说,大手一挥:“行刑!”
“啊啊啊——!”
赵高被烧得火红的烙铁,直接戳在后背,疼得他撕心裂肺的惨叫。
在场的众人,不由眼皮一抖,大惊失色。
他们似乎都没想到,蒙毅说行刑就行刑。
“赵高!本官再问你一遍,是否是你与徐福串通,炼制毒丹,谋害陛下的?”
“蒙家小儿!我赵高与你势不两立......”
“啊啊啊——!”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蒙毅再次挥手,又是一记烙铁,戳在赵高胸膛。
剧烈的疼痛,让赵高惨叫连连,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如此残酷的一幕,看得众人头皮发麻。
虽然他们也行刑过犯人,但那些犯人大多都身份卑贱,这赵高可不是一般犯人,而是始皇帝身边的近臣,深得始皇帝重用。
行刑这样的犯人,对他们来说,既刺激又惶恐。
“郎中令,如此刑讯,是否有些不妥?”
赵高在朝中,也不是没有交好之人,比如这位说话的御史台官吏,就与赵高来往甚密。
蒙毅闻言,瞥了眼他,面无表情的道:“这犯人屡不配合吾等审讯,有藐视国法之嫌,本官刑讯他,有何不妥?”
“这......”
这特么是不配合吗?
这分明是屈打成招!
别人赵高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你拿不出证据证明赵高有谋害始皇帝的嫌疑,就刑讯逼供,这才是藐视国法好嘛!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问题,蒙毅缓和了一下情绪,又补充道:“本官奉陛下之命审讯赵高,出了什么事,本官一力承担!”
“可是.....”
“好了!”
周监正打算开口,被蒙毅挥手打断道:“方才你们也说了,犯国禁者,罪死不赦,赵高所犯之罪,本官相信陛下会秉公处理,尔等无需担心!”
说完,又低头看向赵高。
此时的赵高,已经瘫软在地上,奄奄一息。
蒙毅依旧没打算放过他,再次沉声道:“赵高,本官最后再问你一次,是否意图谋害陛下?”
“蒙.....蒙毅.....你就算杀了老夫.....老夫也不会.....不会被你屈打成招.....”
“好!不愧为赵府令!”
蒙毅狞笑着点头,而后大手一挥:“上签刑!”
“什么!?”
听到‘签刑’二字,不光赵高勐然大惊,就连陪审的国正监,御史台,司寇府,廷尉府等官吏,都脸色一变。
这所谓的‘签刑’,可是一种极为严酷的刑法,就是用烧红的铁签,一根一根插入犯人的指甲,让犯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蒙毅!你竟敢如此对老夫......”
赵高对蒙毅恨得咬牙切齿,禁不住血气上涌,两眼一翻,直接倒了下去。
这时,一名狱吏急忙上前查看,而后禀报道:“郎中令,人犯赵高昏厥过去了!”
“哼!用冷水泼醒他!”
“慢——!”
蒙毅的话音刚落,那名御史台官吏再次跳了出来,奋声道:“郎中令此举何意?陛下让吾等共同审理赵高,郎中令独断专行,莫非真如赵高所言,想公报私仇?”
“郎中令此举,吾也觉得不妥!”
“郎中令,我看今日审讯也审不出结果,不如改日再审?”
“郎中令慎行啊!”
听到众官吏纷纷劝阻,蒙毅脸色一黑,不由眉头大皱。
按照他的想法,肯定是早点解决赵高最好,以免夜长梦多,但审理赵高之事,并非他一人说了算。
稍微沉吟,他便决定另想他法,挥手道:“既然诸位大臣不同意继续刑讯,那就明日再审吧!”
说完,直接离开桌桉,拂袖而去。
众官吏见状,皆舒一口气,然后招呼狱吏,将赵高送进了牢房。
........
与此同时,皇帝书房。
嬴政面无表情的倾听一名黑袍武士回报。
“启禀陛下,卑职刚刚得到消息,郎中令已对赵高用烙刑了。”
“那赵高如何说?”
“他说他承认自己招纳方士,为陛下炼丹治病,不承认谋害陛下!”
“那他可有说往昔伺候朕的功劳,为自己求情?”
“没有!他只说想见陛下最后一面.....”
“嗯。”
嬴政点头,面露沉思,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隔了片刻,又有一名黑袍来到书房,朝嬴政恭敬行礼道:“启禀陛下,审讯已经结束,赵高被蒙毅用‘签刑’吓晕,各府官吏劝蒙毅明日再审,蒙毅答应了!”
好家伙!
这蒙毅当真狠啊!
居然对赵高用签刑?
嬴政眉头一蹙,转瞬即逝,而后冷冷道:“盯紧赵高牢房,不许任何可疑人接近他.....”
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沉着脸道:“还有,再盯紧蒙毅这混账东西,个不老实!”
“诺。”
两人应诺一声,没有任何声响的退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