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忌讳,便是欺诈。李远山刚说怀疑赌坊有猫腻,坊主立即就证明了,当场给赌棍们看了个真切。
坊主玩了这一招,立竿见影,一下子就安抚了众人的心,毕竟谁也不愿意兴高采烈的来赌钱,最后却中了别人的圈套,每次都是输得怀疑人生。
李远山还是不相信,他心眼多,却心眼又不实,空有一肚子的猜测。他没有检查骰子的碎片,但他仍是向赌客们借来一副骰子,他要自己摇骰盅。
李远山要亲手操盘,坊主必然不会同意,要是李远山此次来赌,真是带着阴谋来的,而且还有着不弱的手段,那自己岂不会吃血亏?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坊主拒绝了,他阴沉的脸黑得吓人,他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这个泥腿子的要求太多,他的耐心快要耗光了。
就连众多赌客都认为李远山过分了,赌具没有问题,他还这么多讲究,当真输红了眼?
随着议论声纷纷,李远山竟落得孤立无援的局面,当下也不准备赌了,愤怒冲头,他提着柴刀冲向坊主,血红着眼睛将刀架在了坊主的脖子上!
“你狗东西坑我!”
听着李远山因为愤怒而颤抖的话音,坊主摇头一笑,脸色毫无半分惧色:“赌,靠的是运气,还有胆色,逞一时匹夫之勇,你确定你能活着走出去么?”
李远山握刀的手用力紧了紧,声音都略显嘶哑:“一命换一命,老子并不亏!”
坊主再次发笑:“我开着赌坊,不曾体力劳动过一天,却已经享尽了荣华富贵,就算今日横死当场,我也不枉白走人世这一遭,但你呢?何苦由来!命在自己手里,就算用天下所有人的性命,来换自己的这条命,都是不值的!人命从来没有金贵与不金贵可分。”
李远山哑然,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柴刀,慢慢对坊主弯下了腰,语气颓馁:“受教了,我已经输了,我这条命你今日收了也好,往后给你当牛做马也好,无话可说,愿赌服输。”
坊主满脸的平淡,拍了拍李远山的肩膀:“有赌品的人才配赌,我喜欢你这句愿赌服输,以后跟着我干咯,赌坊不散,你就饿不着哦。”
…………
一个半路出家的赌棍,李远山却得到了坊主的赏识,在坊主多次旁敲侧击与私下考量过后,李远山终于被坊主消除了戒心,的确只是一个普通的泥腿子,并没有受别人指使,不是来坏他赌坊的细作。
李远山进了赌坊,往后苦修赌术,手上的功夫更是越发高深,他也是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说“十赌九输”,赌的学问里面,水太深。
许多年过去了,老坊主恶疾加身,油尽灯枯。临终前,他将赌坊交给了李远山打理,他始终都很喜欢李远山这个泥腿子,同样,他始终都很想杀了李远山。
“当年你与我赌,我说的那些话,其实只是为了稳住你,为的,就是过后杀了你。但是,我也不太懂为什么你能活着到现在,或许那番话,我并不是对你说的,而是对我自己说的,我对你,终究是动了恻隐。”
老坊主如是说。
李远山那时才明白,开赌坊的人,一定要会骗,不光是会骗别人,有时连自己都要骗。
但他不想做这样的人。
接手赌坊后,每月的最后一天,李远山都会告诫坊里的伙计,不许耍什么伎俩,真真实实的与赌客们赌,尽管每月的那一天都会大额亏损,但他从未改变。
渐渐,赌坊因为李远山的这一手来了人气,不光德阳镇的人来赌,甚至别的地方都有人专程来赌。赌坊的实力与光景越发了不得,李远山却眉头越皱越紧,这并不是他的初衷!
他再没有做过一天体力劳动,他也开始享受荣华富贵,他终于坐上了轿子,活成了人上人,但他也醒悟了。
积蓄了一些钱财,置了一间大气的院子,李远山让出了赌坊,开了一间鱼铺,他看着这些在水里游动的鱼儿,好受过在赌坊里,看那些唉声叹气的赌棍。
最后李远山娶了一个媳妇,也就是现在的老妪,过起了平常人的日子。但是,早年跟着坊主,纵情声色犬马,坏了身子,膝下并无子嗣,这才认了李洛儿为孙……
这便是李远山奇异的一生。也许这些往事,从一个清贫如洗的老妪嘴里说出,的确很难让人信服,但李洛儿听得很认真,也很玩味。
老妪无力的垂着眼帘,话语里满是无力:“你爷爷三天前被人叫去了,是赌坊的人。他们要让你爷爷出山,赌坊有了麻烦,你爷爷作为老一辈的坊主,不得不去。临走前你爷爷告诫我,不要去寻他,让咱们祖孙俩好好过日子。”
李洛儿柳眉微皱,声音还带着点点稚音:“那就是爷爷现在有了麻烦哦,这么多年怎么还会被人找上门,爷爷洗手多年,难道暗里仍和赌坊藕断丝连?”
老妪深深叹了口气,神情无比厌恶:“你爷爷置的房地,铺子,都是早年行赌所得,那些后生以此为理由,一有大赌就会要挟你爷爷出山。他早已厌倦了赌,却是身不由己,命苦哦。”
点了点头,李洛儿不再说话,走进厨房为老妪熬起来了白粥,老妪最近身体越发不好,只能吞咽流食,恐怕时日无多了。
煤炉子上架着一口砂锅,炉内火光照亮了李洛儿的脸,火光忽暗忽明,她的脸庞也越发冷得深沉。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希望过完普普通通的一生,可生在这德阳,平白多了许多牵绊,恼人呢。”
李洛儿微微一笑,冰封的面孔一下子融解,姣好的容颜被花光照亮,清纯而又妖艳,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美,毫不相斥的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只可惜这美丽,仅仅闪耀了一瞬,昙花一现的芳华,却是赠送给了黑暗。
“咻!”
手臂一抖,袖中签子滑进手中,一团荆棘般的东西附在末端,微微蠕动,宛如活物。
“花签子,伴我左右,是否折了你的名头哦。”
嘴角微抿,李洛儿手指如穿花蝴蝶般翻动,细长的花签子在其手中飞快穿梭,舞得密不透风。“噌!”花签子脱手,深深射进远处土墙,一只丑陋的爬虫被死死钉在墙上,死命的不停挣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