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里亚看了看天色,撑着腿站起来说:“好了,时间不早了,历史课下次再来上吧,让伊丽莎白夫人的耳朵好好享受迷人安静的夜晚。”
他端起茶具去厨房盥洗池清洗干净,并细心的用布擦干净水珠以免留下水渍,这才归入橱柜中。
我们走到门边,伊丽莎白夫人亲吻我们的脸颊,与我们一一道别,最后亲吻了顺手为火炉重新添一把柴火的罗德里亚。
“欢迎你们再次来拜访我,下次给你们做小蛋糕。”她这么说道。
“不用了,让他们吃花肥就好。”罗德里亚依然不着调的说。
我们走在返程的路上,今晚星星不多,连月亮也被遮挡在乌云之后,没有充分照明的路面昏昏沉沉。四周一片寂静,那些个平时总爱叫嚣的小虫子仿佛都回到地下沉睡。
当我们到达罗德里亚家门口时,远处的钟声正好传来,午夜,又是午夜。
但天空依然一片昏暗,没有月亮,也没有几颗星星。
“睡觉吧年轻人们,明天就要开始我们的课程了。”离开了伊丽莎白夫人的罗德里亚又挂上了一点点他那假绅士的面具,对我们的称呼从“臭小子”又变回了“年轻人”。
“你看,我就说罗德里亚一定对伊丽莎白夫人抱有特殊情感!男人嘛,总是对心上人表露出不一样的面貌。”邓肯小声的和弗兰克咬耳朵,准确的说是单方面的,因为弗兰克并不想搭理他。
自找没趣的邓肯对我俩翻了个白眼,丢下一句“我妈说了无趣的男人找不着女朋友!”就回了房间。
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映着墙纸泛黄,我也准备回房间洗漱。
刚握住那反光的金属把手,弗兰克就从背后抓住我的手臂。他对我说:“别想那么多,早点睡。”
我没转过身看他,只是轻声答应后便进入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响后,我将自己与他用一道门隔绝开来。
其实比起今天听到的历史,我现在更加在意的是那句来自小安妮的【枷锁】,我不懂它的意思。
若真的说起来,我倒觉得人类身上一直带有【枷锁】这种东西,从伊丽莎白夫人今天说的来看,与野兽隔绝开来的我们不正是戴上了名为文明的枷锁,褪去兽皮转而穿上华服,自诩为高等生物吗?
在【文明】的枷锁之后有名为【生活】的枷锁,在名为【生活】的枷锁后有名为【责任】的枷锁,在名为【责任】的枷锁后有名为【评论】的枷锁,在名为【评论】的枷锁后有名为【信仰】的枷锁。
我简单冲了个澡,在雾气腾腾的镜子里看着也正在用同样表情同样目光看着我的那个人。
一层一层的枷锁将一个本来应该是野兽的“人”层层包裹,包装成一个个衣冠楚楚的人,道貌岸然,实则肆意妄为。
我穿上衣服,来到床上。
天为被地为席的人类放弃了广阔的自然,为自己套上了名为【房子】的枷锁,增添各种家具与装饰减少活动空间,最后用名为【床铺与棉被】的枷锁将自己紧紧包裹住。
枷锁太多了,已经多到让人感觉不出来的地步,去除了所有枷锁的人类还剩什么呢?
睡意袭来,我陷入了黑暗。
我站在一个地方,四周黑暗,我四下打量,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触碰到我的手,我的应激反应应该是吓一跳,毕竟黑暗是未知的,从未知里触碰到的未知物体当然会让人恐惧。
但我并没有这样的感觉,这黑暗就像是我自己的领土,熟悉到甚至让我莫名感到温暖与安心。触摸到我的东西柔软,温暖,我低头看,是一只手。
一只属于孩子的手,精巧的手腕,粉白的袖子,水嫩的脸庞,金色的头发,以及宝石般的双眸。
小安妮。
她就像一位引路天使。
她安静的看着我,就像乌尤尼盐沼,映出了我自己的脸。
我们手拉手走在这片黑暗之中,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移动了,毕竟四周都是黑的,没有参照物。但我就是觉得我们在“走”,在往某个地方前进。
远远地,黑暗中仿佛出现了光亮,我以为是我的错觉,然而小安妮拉着我直向那光亮前去。
针尖一般的光亮变成了手指大小,又到胸口大小,最后豁然开朗。
那是我白天走过的街道,和曦的阳光洒在肩头一如白日,石子路,两旁不相往来的居民,砖墙上的爬藤植物。
我心中有疑问,但是就像被隔离了一样,我无法思考这个问题,也无法提问。打个比方,就像是一台电脑,摄像头开着,处理器做最基本的运作,但没有程序,无法输出,一切保持现状。
我只好四下观察,的确一如我白天看到的样子,但我白天没有仔细看的地方却模糊不清。
也许这是我的记忆。我对自己这么说。
小安妮拉着我走进了其中一户人家,那位妇人正坐在自家门口借着阳光缝补衣物。
我不懂小安妮是什么意思,她又不走,我只好跟着她站在那,然后顺便观察妇人的工作。
渐渐地,我发现了异常,那个妇人仿佛被什么东西罩住了,像罐子一样的东西,密不透风的围绕着她。我无法估计那个罐子的大小,因为每一次
她仿佛要触摸到罐壁时,罐壁似乎又离她更远了些。
怎么可能!我四下张望,无论是正在修剪花草的老人,还是清扫门前的少女,甚至是结伴拉手的孩子都被那密不透风的罐子罩住了!但仿佛正在交流的人们身边的罐子更加虚无缥缈,而独自一人的人身边的罐子则现实得多。
我不解,为什么!
我看向小安妮,她的身边并没有那罐子的影子。
我放开小安妮的手来到水池边,波光潋滟中,水池中的我身边也有那罐子的影子!
我一直……被什么东西包围着吗……?
难道这就是小安妮白天提到的【枷锁】?
我凑近小安妮,仔细在她身边观察,但她身边什么都没有,阳光透过空气照在她的裙子上。
为什么?
我脑中充满这个词汇。
小安妮与身边的人有什么差别?与我有什么差别?
一刹那,答案浮现在我的心中。
是的,小安妮已经死了。
死人当然没有枷锁。
我松了一口气。
这时小安妮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飞奔起来,景物在我们身边疾驰而过,但我依然能分辨出来,这是通往伊丽莎白夫人家的路。
白天少女所乘坐的汽车用我几乎不可见的速度驶过,但我仍然能感觉出来车上的每个人都带有枷锁。
转眼间我们就来到伊丽莎白夫人的客厅,邓肯、弗兰克、罗德里亚、伊丽莎白夫人都在这里。
我不懂小安妮想让我看什么。
但就在我看向弗兰克时,我的目光再也移不开了。
因为弗兰克,没有枷锁。
PS:卡太久都快忘了自己想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