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站在秦国的高度,对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言,任何足以天翻地覆的变化,都已经不足以令他们动容。
这也是他先后接触了冯去疾,李斯,蒙毅这些人之后发现的一个规律。
无论秦国发生多大的事情,这些人总能够忽略掉这些事情去处理一件很简单,很轻松的事情,而后似乎会以乱七八糟很多事来忘记这个影响非常严重的事情。
他试着学了,非常有效果。
如果让他来总结,这纯粹就是一个拖字诀,将大事稍微往后拖一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就在这拖延之中,会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
并非不去处理,恰恰相反的是,一件大事勐然爆发的时候,一个人所有的情绪都会全部注入其中,在这样的情况下所做出的决定,一定是冲动的,不成熟的。
所以现在他在处理大多数问题的时候,都会在决策之前,先去处理另一件小事,而这个小事,一定是简单且轻松能够解决的。
这样的习惯漫延在整个三公九卿之内,也包括王贲。
他明白此时王贲莫名其妙的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宽心之言罢了。
秦国军威浩荡这是不争的事实,曾经他表达过对秦国军事的不满也是事实,王贲身为目前秦国军事上最高的领袖级人物,要对秦国数以百万的将士负责也是事实。
所以。
在这样的场合之中,王贲提及这些也就合情合理了。
王贲想要消除他对秦国兵家之间的隔阂。
“朕自是知晓兵法一事,国尉王在薨前,也曾将毕生之兵书交于朕,朕略有翻看,深明兵家要义。”嬴城客客气气的回道:
“而我秦国素以军事强国,此为根本,一心保家卫国的将士,朕是绝不会亏待的。”
自然。
这也是他的宽心之言。
“陛下,该出发了。”
而就在交谈之中,西阙登台上前禀报。
嬴城抬头凝望而去。
只见雍城军,戍卫营已经先行开拔,卫尉府府兵随天子驾,中尉府府兵断后。
东营之中并没有虎贲营,商酌之下,还是决定让虎贲营暂留咸阳休息一日,养精蓄锐,明日再开拔前往骊邑,虎贲营是骑兵,行军速度要携带辎重大军要快很多。
而此次征讨叛逆的大军,会在明日傍晚抵达骊邑城。
骊邑城如今已经被叛逆占领,骊邑守将庞盘想要誓死守住城门让前来支援的蒙真平定骊邑之乱,但在蒙真抵达骊邑之前,骊邑叛军发疯的勐攻,庞盘誓死未退,死在了城门口。
而骊山营守将蒙真见城门已失,不仅没有攻城,反而命令前去支援骊邑城的三万兵马撤回骊山营,彻底切断骊山营与骊邑城的联系。
这样的事情放在其他朝代,弹劾蒙真的奏折会比雪花还要多。
但在秦国,不仅没有,反而朝中大臣多有称赞蒙真临断而诀,保住了骊山。
这并非是蒙真出自大秦四贵之一的蒙氏家族,党羽众多,没有人敢弹劾。
而是因为。
相比起骊邑城的十万刑徒工匠,骊山营更为重要职责是驻守修建始皇陵的刑徒工匠。
十万与四十万,必取其重。
也因此。
蒙真的决策是非常正确的,在知晓平定骊邑城无法迅速平定后,第一时间撤回骊山营防止骊山刑徒跟着一起谋反。
至于骊邑城该如何平定,就看朝廷的了。
“出发!”
嬴城骑在一匹出自宫廷养马司的红棕色秦马马背上,秦马是对陇西马的称谓,因为陇西为秦国提供数之不尽的战马而得名秦马。
若是更好听一点,便是凉州马。
“诺!”西阙闻言,也是迅速下令道:“传令,全军开拔!”
顿时。
被拉的修长的卫尉府府兵队伍,开始从最前边缓慢的开拔。
嬴城所在的地方被团团包围,不允许任何人擅自进入。
而就在嬴城御驾亲征骊邑之际。
武关。
王戍,辛胜二人终究是一声叹息的盯着关外横陈在关外紧密有序的东郡兵。
“六公子,你可是要想清楚,若是今日攻打武关,那么不止是你,连同这些信重于你的将士,此生都将背上叛国谋反之名。”
“六公子真的想清楚了,要谋反吗?”
王戍扯着嗓子对着关外叩关的嬴显劝道:
“陛下已经下旨,封你为温王,现在交出兵权,休止兵戈,还来得及。”
“身为大秦统帅,我更不希望见到兄弟相残,昔日同为袍泽的兄弟在战场上生死相杀。”
王戍表示很无奈,嬴显在东郡经营六年之久,东郡兵各个将领尽是嬴显亲信,而嬴显铁了心要进关前往咸阳,而他接到的军令,是解除嬴显东郡驻守将身份,绝不让嬴显带兵进武关。
“什么陛下,父皇生死未卜,秦国危在旦夕,你等身为我秦国将领,却听信权臣之言,任由奸逆祸国。”然而,城外嬴显愤怒的怒斥道:
“王将军,辛将军,你等都是父皇信重的将领,此时更应该匡扶正统,岂能任由奸逆之人掌控朝堂,听之任之。”
“什么封王,嬴城不过子侄而已,纵有监国身份,但哪里来的资格封诸公子为王?”
辛胜眉头一锁,面色严肃的道:“本将军只此一问六公子,你奉的是谁的命令,擅自调东郡兵马连跨二郡,陈兵至武关之外?”
“今日,你若拿出始皇陛下调令,命你入关戍守咸阳,本将军不会为难六公子半分,自当开关请六公子带东郡兵马过武关。”
“但倘若六公子拿不出,无论你以何理由入关,此关,除非六公子带兵踏着我辛胜的尸体过去,若不然,休想踏过武关一步。”
“当然,若是六公子想要入关前往咸阳,另当别论。”
王戍听到辛胜的言论,也是忍不住的眉头一皱,心思难明起来。
辛胜这话的意思明确的不能再明确了。
即便是现在二世帝奉始皇陛下遗命登基继位,但于辛胜而言,还是始皇帝之令大过二世帝之令。
而真正让他心中一丝担忧的是。
万一嬴显拿出伪造始皇诏书,甚至真的奉旨而来,他该如何。
若是在二世帝与始皇帝之间选择,他选择二世帝。
“嬴显,我大秦缝此大难,你却在此时带兵进犯武关,究竟是何居心。”不由,王戍拍着城墙,怒视着城外的嬴显,震声道:“而且,匈奴行太行山秘密南下,进犯关中,而你恰在此时兵进淮阳,屯兵等待时机。”
“先皇在陇西遇刺,而你,又在此时缓慢行军前来武关。”
“先皇回到咸阳,而你,这时机把握的未免也太好了,恰在此时陈兵武关外。”
“你嬴显好一个忠军报国,戍卫咸阳,抵御匈奴,安定关中,先皇信重的好儿子,就是如此密谋算计先皇,如今秦国大乱,你嬴显敢对列祖列宗发誓,与没有半分干系吗?”
被先后质问。
城下的嬴显虽怒,但还是怒道:“王戍,你休要给本殿下身上泼脏水,本殿下只是前来戍卫咸阳,却遭逢我秦国如此变故,此时,正是秦国需要本殿下之时……”
嬴显还要继续劝说,可就在此时,一声崩弦之声惊鸣,嬴显身旁一名将士惊叫道:“殿下小心,冷箭!”
嬴显也是处变不惊,眼疾手快,挣的一声拔剑而出,一剑横挡,挡飞了直射他面门的冷箭。
“王戍,你狗娘养的!”嬴显睚眦目裂盯着城头突然持弓偷袭的王戍惊怒道:“你胆敢对本殿下放冷箭刺杀。”
“哈哈哈,不愧是诸公子为数不多的武将,好本事。”城头之上的王戍虽大笑,却眸光冷射的怒斥道:“既然你嬴显已经犯上作乱,试图谋权篡位,本将军难道要与你决斗不成。”
“全军听令,给本将军射杀叛贼嬴显,生死不论。”
王戍冷漠的下令。
瞬间。
城头之上,稀疏的响起了箭鸣声。
只见王戍带着的亲信,突然间对着城外一顿勐射。
箭羽虽稀疏,却一个个精准无比,瞄着嬴显所在一顿爆射。
旁边的辛胜眉头一皱,瞥了一眼王戍。
嬴显明显没有立刻攻城的打算,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就过武关去咸阳。
这正合他的意思,只要咸阳那边没有大乱,其实,嬴显是可以劝降的。
但是。
现在王戍贸然攻击,这势必惹怒嬴显,逼着嬴显进攻武关。
甚至说。
王戍从未想过要接手东郡兵马,让嬴显回都述职,就是想要让嬴显谋反攻打武关,如此,才能名正言顺的剿灭。
果不如辛胜所想。
嬴显被突袭,眼看着在稀疏箭羽中周边将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勃然大怒,吼道:“王戍,你找死。”
“给本殿下进攻,踏破武关,活捉武关,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
嬴显迅速的撤退。
然而,就在这撤退之中,阵阵的号角声‘呜呜呜’的响起。
“轰隆!”
投石车从东郡兵马营中爆射而出,砸在了武关城墙之上。
一辆巨型的撞车也被东郡兵马推出了军阵之中,伙同着大规模的登云梯,数万兵马铺天盖地的攻打武关而来。
同时,数之不尽的箭羽也从东郡兵马军阵中爆射而出,密密麻麻的冲向了城头。
“嬴显反了,犯上作乱,举兵谋反,攻打武关了!”
见此情景,王戍平静的看着辛胜道:“辛将军还在等什么,要等着嬴显攻破武关,一路杀向咸阳吗?”
辛胜面色一寒,冷哼道:“如此行为,王将军就不怕始皇陛下心寒吗?”
王戍在乱石轰鸣中,纹丝不动,只轻轻的靠近了辛胜,低声道:“现在的秦国君王,是二世帝陛下。”
说着,王戍大手一挥,拔剑而出,剑指城下,吼道:
“今日,我王戍誓死守卫武关,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绝不让叛贼嬴显跨过武关一步。”
“本将军只下一道军令,破燕营听令,平灭乱贼嬴显,降者不杀。”
说罢。
王戍站在城楼最高处,毅然独立。
闻听。
城楼上破燕营各个校尉将领,紧张的看向辛胜。
辛胜似在此时在做着极其艰难的抉择,目光紧锁的凝视着王戍,许久,辛胜沉声道:“破燕营听令,放箭,斩灭叛贼嬴显,守城。”
瞬间。
随着辛胜一声令下,城头之上,密密麻麻的箭羽爆射而起,向着城下进攻的东郡兵马铺天盖地的覆射而去。
战争,自此时开始。
“呼!”见此,王戍长松了一口气。
自此之后,破燕营,唯二世帝令从,即便是始皇帝活过来,也会选择二世帝。
他很清楚。
始皇帝在军中威信无人能及,二世帝继位后想要如臂使指的掌握秦国兵马,并非想象中那般容易。
而现在。
令破燕营听令,剿灭嬴显便是一个机会。
他不在乎嬴显到底想要做什么,但嬴显掌握近六万兵马要去咸阳,对二世帝的皇位,自始至终都是巨大的威胁。
唯有,斩杀嬴显及亲信,将东郡兵马收拢,才能是解决了嬴显这个麻烦。
武关的战争,开始了!
而此时。
临晋道,夏阳。
杨端和沉默不语的雄视着前方的河东沃野。
黄河从陇西北走,滋润了河套后,被吕梁山阻挡顺着吕梁山地势一路南下,最终在中条山被秦岭挡住了南下脚步,顺着地势向东而行,滋润了济北。
而这。
临晋道,便是据吕梁山形成的一条驰道,也是防线。
黄河以西称之为河西,黄河以东称之为河东,吕梁山中黄河是大峡谷,两侧均是断崖绝壁,犹如刀噼斧削,直到末尾夏阳,山势虽平缓,但因地势原因,水流湍急的冲刷着河道,且因地势之原因,东侧地势高,西侧地势低,黄河水患也多由西侧出。
但是,想要让黄河之水倒灌河东,也并非不可行。
在河东的汾水之南,祁水之北,形成了一片如关中平原的地方,此处地势明显偏低。
而如果。
在河东濮阳县,掘开黄河东侧的与蒲阳谷一山之隔的大石山,那么黄河就会改道再向东偏移,顺着蒲阳谷一路灌入北屈城所在河谷平原,在其上肆虐后最终汇入祁水,下有中条山,挡住后再顺着祁水道,在蒲坂县汇重归黄河,之后,黄河流向并不会被改变。
而现在。
匈奴兵马在突破太原郡的灵石之后进入河东郡,正在汾水东侧顺着河谷平原,一路驰骋而来。
如果。
倘若。
在平阳城拦住匈奴兵马过汾水,在左邑城拦住匈奴兵马前往太行陉,再以诱敌深入之策,以刑徒军为诱饵。
便能让匈奴兵马顺利的进入河谷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