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月夫人哭的很伤心。
在进入后殿的那一瞬间。
发现床榻上躺着的始皇帝,悲伤之意涌上心头,眼泪如雨般流淌,冲向了床榻。
“父皇,父皇!”
赢扶苏和嬴申也是,反应过来之后,慌里慌张的便冲在了床榻旁。
嚎啕大哭了起来。
嬴城就坐在旁侧的桉牍前,安静的看着眼前的哭丧。
只稍等了片刻。
“陛下通渭宫遇刺,已昏迷多日,经太医令等诸多医师诊治,陛下已无回天之力。”嬴城平静的说道:“陛下安危,牵动着大秦江山稳定。”
“目前来说,一切皆在控制中,我已命戍卫营控制了咸阳城,虎贲营入驻咸阳宫,和卫尉一同守卫皇宫。”
“文武百官皆在宫内,陛下留有遗诏,命我继承大统。”
瞬间。
正在哭恸华月夫人瞬间不哭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嬴城。
而即便是赢扶苏和嬴申,也眼中有泪,却快速的干瘪,难以置信的看向嬴城。
“陛下传位于你?”
“你与陛下隔代,陛下怎么会传位于你?”
华月夫人不相信的道。
心中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
而赢扶苏此时已经被惊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嬴城是他的嫡长子,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何,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城儿,陛下真的传位于你?”嬴申比嬴城年长十岁,因为是次子,从来没有对皇位有过念想,此时倒是最轻松一个。
“是的,陛下于昏迷中苏醒,知晓时日无多之后,便立了传位诏书。”嬴城如实的回答道。
“不可能,陛下的传位诏书呢,本宫要看。”华月夫人似乎再无半分悲伤之意的起身,以后宫嫔妃之姿,嬴城皇祖母身份,严肃的索要。
“该看的看了,该告诉的也告诉了,请皇祖母,父亲,伯父回去歇息吧。”嬴城并未回答,平静的说道:“放心,陛下虽亡,但大秦,有我在,不会乱。”
“嬴城,陛下重病,身为妻子,本宫理应随身照顾,扶苏作为长子,更应……”华月夫人怎么甘心就这么离开,可话还没有说完,嬴城便打断道:
“郭怀义,请华月夫人,长公子,十公子原路返回,传端德夫人,二皇子公子高,前来晋见陛下。”
瞬间。
华月夫人骇然的盯着嬴城。
不用嬴城直说,她已经明白嬴城什么意思了。
但是。
“城儿,扶苏乃你生父,既然你此时独揽大权,何不立扶苏为太子。”华月夫人震声道:“而你,乃是嫡长子,扶苏继位,你就是唯一的太子,如此,嫡长子继位祖宗之制合法合礼。”
华月夫人没有半分遮掩之意,试图说动嬴城。
嬴城没有回话,轻轻的摆了摆手。
郭怀义当即杵在了华月夫人面前,道:“夫人,长公子,十殿下,请。”
“城儿,你……”扶苏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骇然盯着嬴城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华月夫人见状,却是一句话未再说,转身离开。
见状,赢扶苏和嬴申急忙跟着离开。
直到华月夫人三人离开,旁侧的冯去疾才出声,忍不住的道:“监国尚未继位,此时,若是让后宫和诸皇子知晓,恐怕会徒增祸乱。”
嬴城摇头道:“该来的总会来,我尽最大的努力,保全他们的性命。”
“但是,在这决定大秦命运的关头,无论你,我,无法左右他们任何人的决定。”
“只希望,他们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吧。”
冯去疾见此,心中一叹,虽不愿见到这一幕,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就能阻止的,只是,让他不解的是,
“只是,老臣有一事不解,既然监国召见后宫夫人和诸多皇子,为何不一起召见,反而要一个一个单独召见。”
嬴城回道:“大概,看的真切一点吧,一群人扎堆在一起,又能看明白谁的心思呢。”
“华月夫人还是不甘心啊,虽未发怒,可听到我要继位的那一瞬间,若是手握刀兵,我活不了,这位皇祖母虽不理朝政,却将朝堂摸的门清。”
“扶苏继位,芈氏必定重新掌握朝堂,楚系集团崛起,身为太后的她便能左右朝政。可我继位,确实与楚系没有半点关系。”
顿了顿,嬴城继续道:“再者,也可令后宫与诸皇子,投鼠忌器吧,正是要让他们明白,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不要做无畏的挣扎。”
“监国圣明!”冯去疾称赞,心中却是戚戚然,有句话嬴城没说,但他却明白。
如果说嬴城与始皇陛下最大的不同之处,那便是始皇陛下尚有仁慈之心,可嬴城没有。
始皇陛下擅于垂钓撒饵,而嬴城,更擅于做饵谋算。
二者虽同,却又大不同。
现在,他也很希望,诸皇子,后宫之内,千万不要在此时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一时无话。
后殿之中安静无声。
而很快。
端德夫人和二皇子公子高,来到了后殿之内。
见到始皇帝枯瘦无比的昏迷在床,端德夫人虽掩面而泣,反应却又不同。
“监国,陛下怎么会变成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端德夫人第一时间看向嬴城问道。
“城儿,父皇这是怎么了,不是今日回都,怎么会如此。”公子高悲伤之意尽在面容的问道。
嬴城没有隐瞒,同样的言语回道。
听到嬴城的回话,端德夫人和公子均是一惊,对视一眼,公子高迅速道:“公子高,谨遵陛下遗旨。”
嬴城点了点头:“皇祖母,二伯且去歇息吧!”
闻言。
公子高看向了病榻之上的始皇帝。
却是端德夫人,道:“谢监国恩典!”
说着。
端德夫人再无只字而言的转身,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见此。
公子高也掩面啼哭的跟着离开。
“终究还是差了许多!”嬴城摇了摇头,甚是感慨。
冯去疾疲乏的道:“端德夫人乃齐王田建之女,陛下登基,齐王嫁女相贺,自此,齐秦两国友好通商,再无战事。”
“不过,端德夫人也不失为奇女子,昔日六国已灭五国,独留齐国,为保齐国王室及齐国百姓免受战火,端德夫人随即向陛下请命,亲赴齐国劝说齐王建举国而降。”
“如此行为,颇受陛下赏识,陛下此后也是恩宠于端德夫人,二皇子,陛下已经足以宽仁,可惜,齐王建目光短浅,明知齐国无任何抵抗之力,却禁足端德夫人,兴兵抗我大秦,陛下怒而发兵,令王贲将军攻齐,齐国灭,迎回端德夫人。”
“但也因此,齐国王氏尽废,齐田虽在秦有田荣,田儋之流,却不成气候,而这也直接影响到公子高再无争夺太子之位的能力。”
“五夫人中,陛下也认同于此,选济北鲁氏女为二皇子妃,自此后,太子之位与公子高彻底无缘,陛下也因此信任公子高。”
嬴城点了点头,道:“自古以来,想要登基为帝,莫不有鼎立之人支持,无外乎外戚与权臣,可话说回来,若无外戚与权臣支持,却也无登基之可能,更无安定天下之能力。”
“而这,便是困扰无数雄才大略的君王问题,权力,永远是由下而上的集中,越是顶层,越会集中于二三人之手。”
嬴城很忙。
却也很闲。
在此时反倒是与冯去疾闲谈起来。
不过。
很快。
敬贤夫人便带着五岁次子来到了后殿。
公子怀并不在都城,而这十九皇子公子怀,确实是意外之喜,也令公子怀拜李斯为师。
或者说,在始皇帝还没有确定立长公子扶苏为太子前,确实有扶持公子怀成为太子的打算。
这也是秦国的老传统了,秦国在君王的选择上,往往更偏向于有亲兄弟的皇子,而且不会吝啬于权力。
如昭襄王之公子芾、公子悝,惠文王之樗里疾,秦孝公之公子虔。
而倘若长安君成蟜不在始皇帝刚刚想要重用的时候就反叛,现如今在秦国的地位绝不比王翦差多少。
而其实。
相比起后世那种皇帝登基其余兄弟全部废掉,亦或者皇帝登基将其余兄弟全部封王掌权,他更亲近于重用提拔恩威于亲兄弟。
这是他遍观秦史之后所得出的结论。
孝公重用公子虔,公子虔到死都没有反叛,并且扶持了惠文王。
公子芾、公子悝虽为四贵,但同样,最终昭襄王任用范雎,这才罢免了公子芾、公子悝,但这二人并没有反叛。
反观如今。
自从成蟜叛乱之后,赢氏之中再无人出将入相,宗室反倒是乱成一团,不上不下,看起来效忠秦国,但看起来又不效忠秦国。
尤其是这种时候。
虽然嬴天当着众人的面告诉他宗室可以掌控黑龙卫,但这并不令他忌惮,但此时宗室若是有个如王翦般权势之人,这个皇位,绝容不得他这般操纵。
唯一的问题,天知道会不会扶持出一位野心勃勃的人。
嬴城在大律府后殿这一坐,便是三个时辰,足足大半夜。
而这三个时辰,他依次传了后宫十七位始皇帝嫔妃们,和诸多在咸阳的皇子们,无一例外,这些都是可以被视为皇后的嫔妃和嫡长子的皇子。
至于其他嫔妃们,虽有子嗣,却是公主,无足轻重,在结束之时全叫过来看一下始皇帝便结束了。
但这,于他亦或者嫔妃皇子们,才是真正的开始。
“启禀监国,华月夫人派遣宫女出宫不成,联络黑甲卫芈立出宫,现已全部抓捕,请监国定夺。”
一名黑龙卫来报,道:“这是搜出来的两封密信。”
嬴城点了点头,接过密信看了一下,倒是没什么密谋谋反的内容,只是联络宫外兄弟城阳君芈城,告知宫中情况的密信,芈月惶恐,请兄长定夺。
没有思考,嬴城将密信折叠起来又塞进信封之内,不加掩饰的递给旁侧的郭怀义,道:“命卫尉带着宫女,芈立去城阳候府,将这封密信交给城阳候。”
“告诉城阳候,在进宫和拒不进宫之间,选一个。”
正说着。
又有黑龙卫前来禀报道:“启禀监国,七皇子公子怀,来咸阳城了,只是,接公子怀进城之人,是奉李公之命。”
嬴城急忙叫住正要安排的郭怀义,道:“另外,派遣卫尉将士,传公子怀进宫,只通知,来不来,看他个人意愿。”
黑龙卫禀报完便迅速离开,而郭怀义也领命安排。
嬴城正要感慨这是个多事之秋,不料很快黑龙卫就又来禀报。
“启禀监国,黑甲卫田真要出宫,搜出给田荣,田儋的密信,但田真拒不吐露主使之人。”
嬴城终究还是一叹,道:“将人,密信,带给田荣,田儋,传其进宫,既然关心宫中形势,那就光明正大的进来看。”
“启禀监国,奉常府府令赵洽假借出恭之名,想要出宫,被宫门守卫拦了下来。”话还没有说完,黑甲卫便又来禀报。
“既然赵府令要出宫,那便放赵府令出宫吧。”说着,嬴城冷厉凌然的看向旁边听候的黑龙卫,道:“告诉影子,盯死赵洽,无论其去了何处,见了何人,一律押送入宫,不从者,格杀勿论。”
“监国,若如此,恐怕黑龙卫人手不够,今夜出宫之人,闯宫之人,太多了。”一名黑龙卫首领忍不住的道。
“传章邯,呼延立三,镇抚司各统领见我,黑龙卫暂时节制镇抚司。”嬴城微微一沉,又道:“传廷尉司司正云生前来,廷尉司听令黑龙卫。”
很快。
镇抚司一众统领和廷尉司司正云生来到了大律府。
嬴城也没有闲扯,命几人出宫调动罗网残余,新立镇抚司卫,廷尉司府兵。
可就在嬴城此时,一声战马急促的马蹄声又出现在了大律府门前。
“武关辛胜将军八百里加急,急报。”
“入夜人定,公子显行营骤动,云集五万众,向武关而进。”
嬴城冷漠的下令道:“命太尉府即刻拟旨,命大庶长王戍领东郡驻守营统将,率东郡驻军北上河东抵御匈奴南下,传东郡统将嬴显回都述职。”
很快。
王戍便带着数十名太尉府将领来到了大律府。
“末将拜见监国!”王戍参拜,只是在见到始皇帝之时,一个个却露出骇然之色。
即便是此时整个咸阳宫流言四起,可真正见到和听闻,完全是两回事。
嬴城没有废话,和王戍谈论再多也无用,道:“此本监国手书一封于破燕将军,此本监国所书圣旨。”
说着,嬴城再次拿过玉玺在太尉府拟定的调令上面盖印,递给王戍道:“大秦目前在生死之局,凡有犹豫,便是死局。”
“此去,诸位将军奉本监国密令而行,若嬴显不听调令,东郡驻军拒不从令,临战而决,即刻与破燕营,南阳驻军,剿灭乱贼嬴显。”
王戍同样一沉,担忧道:“可公子显如此进军,必然是以护国之名而来,恐怕不会轻易的交出兵权,甚至会占据大义。”
嬴城冷漠的道:“本监国不管他嬴显是要勤王护国,还是要救援关中,哪怕他嬴显占尽大义,但,在本监国这里,只有八字为尊。”
“奉旨为臣,逆旨为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