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城沉默的盯着卢敖。
荧惑守星。
荧惑,就是火星,心宿星,则是天蝎座最亮的恒星,并与土星形成了三星一线的壮观景象。
一旦发生。
在地球上去看,天空之中就会出现赤红的景象。
这本就是天体运动之下的规律。
但是。
巧合的是,但凡这样的景象出现,都会有灾难,战争发生。
用他的理解来说。
天象归天象,人间归人间。
只不过人间的有心人将天象利用了起来,以此更容易蛊惑人心,用来造反或者达到特殊的目的。
这无可厚非。
而据他的了解,始皇帝在位时期,共同发生了三件大事,那三件大事,每一件都伴随着一则流言。
可是。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在秦始皇本纪之中明确的记载。
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因燔销其石。
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因燔销其石。
三十六年,秋,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滈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使者问其故,因忽不见,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闻。
也就是在三十六年,荧惑守心,始始皇帝倒行逆施,天将灾难,随后有陨石天降东郡,上刻始皇帝死而天下分,而后沉璧再现,今年,祖龙死。
而始皇帝,真的死了。
始皇帝时候,陈胜吴广起义,项羽造反,天下之民揭竿而起,强盛的大秦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咸阳被攻破,阿房宫被项羽一把火烧毁,秦国短短十五年,亡。
“还有时间啊!”
真的还有时间啊。
现在是三十三年,距离三十六年,还有四年的时间。
这也是他一直坚定的想法,想要在这五年之内改变大秦。
可是。
荧惑守星提前了?
为什么会提前?
凭什么会提前?
嬴城想不明白,也万分不解。
宇宙天体的运动,自有规律可言,怎么可能提前?
而这提前。
是否也预示着,始皇帝的死亡时间,也会被提前?
“监国!”卢敖见嬴城面色难堪到了极点,却一句话也不说,忍不住担忧的出声询问。
今夜的天象同样令他紧张。
方士需要一方净土。
净土,为生存生长之地。
若是以前,在博士宫的时候,遇到这样的天象,他会连夜收拾行礼离开咸阳,等待事情明了。
但是现在。
嬴城已经在秦国为天下方士们确定了净土之地。
他也同样不希望秦国出现任何的差错。
对他来说。
这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下去吧,今夜之事,不得外传。”
嬴城沉重的摆了摆手,站在观天台之上,仰着头盯着茫茫天星。
他不知道哪个是火星,哪个又是火星,哪个又是心宿星。
他更不知道,所谓的北极星也好,紫微星也好,在天空的什么位置,才算是位居紫微宫,而所谓的构成入主紫微宫,二星相争紫微宫或者紫微星远离紫微宫。
这些他看不懂,也看不明白。
北斗七星依稀明亮在深空,自始至终指着北方。
天狼星依旧是天空最亮的星。
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我宁愿相信卢敖是反秦人士,想要配合谋反,在其中造势,也不愿意相信,历史的进程在今夜被推进了四年。”
嬴城呢喃自语,久久的无法释怀。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苍生是什么。
鬼神又是什么。
亦或者苍生和鬼神一样,只不过鬼神问之无答,苍生问之哀怨,不如问鬼神以问苍生,苍生如何,鬼神不答,极好,极好,极好。
“剑甲,我知道你在,出来吧!”嬴城沉闷道。
“不可信!”剑甲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嬴城的旁边。
“我只想知道,卢敖是否有疑?”嬴城沉声问道。
“此人孤傲至极,好友不多,与之有联系者更少之又少,尤其是自博士上殿,淳于越选择宣传司之后,与卢敖有联系者,已经寥寥无几。”剑甲沉默稍许,摇头道:“而且,此人与寻常人不同,寻常人追逐钱财权势,但其追逐长生,飞升。”
“尤其是自上次殿下与之相谈之后,卢敖便只做两件事,观天,琢磨如何飞升,除此之外,几乎不与外人交流。”
嬴城抬头看天问道:“那这么说,荧惑守星,紫微星摇摇欲坠之事,为之事实,而非妖言。”
剑甲疑惑的问道:“抬头不见仙,殿下何故要执着于鬼神,况且,殿下不是一直以来都不相信此中云云吗,便是陛下,虽以鬼神御四方,可不见长生者,陛下也从未相信过鬼神真的存在。”
“你不懂!”嬴城轻叹,不想纠缠这个问题。
这是他身为穿越之人的心结。
“我要知道,陛下西巡所了解的所有情报,陛下为什么突然改道西巡,为什么深入虎穴之内,还有,渭阳君死亡与陇西之事有没有关联,黑龙卫作为我大秦最忠心的力量,根深蒂固,又做了何种布置?”
嬴城不得不再次发问。
目前为止。
他所掌握的黑龙卫,只有剑甲一人,其余人,他一无所知。
黑龙卫绝不是笼络江湖人士,武力值高强那么简单,其在秦国存在的时间,要追朔到穆公时期,一直以来这支力量都只效忠于秦国君王,外人无从知晓其根底。
他相信,既然始皇帝胆敢犯险陇西,就一定有布置,黑龙卫就一定知晓。
可,没有人来告诉他。
这一团迷雾,究竟是什么样子。
“殿下无须忧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剑甲摇头,道:“我只是奉命保护殿下的安全,其余事情,并不参与其中。”
“算了!”嬴城烦躁的盯着剑甲,摆了摆手,问也白问,不如不问。
“祖父在上,国之重任,在孙儿一人之身,重重犯难,陇西之事迷雾重重,渭阳君被谋杀令孙儿忧心忡忡,就在今夜,星象司夜观天象,亦有荧惑守心,紫微星远离紫微宫之天象发生,孙儿左思右想,始终不得其惑,望祖父解惑。”
“另,君王不立于危墙之下,身系一国之重,不涉险非自信,乃为国之责,望祖父慎重之慎重考量,北走长城军团,由蒙恬上将军伴祖父左右,东归汧县,由王贲护国都尉伴祖父左右,是以陇西之乱,再行图谋,无论战或息,于我大秦之根本无伤,不过乱而再治罢了。”
“可倘若祖父稍有差池,万里江山便有覆灭之险,与一地一国之重,两相取其之重,孙儿恳请祖父离开陇西,为大秦万年计,只要祖父离开危险之地,虎贲营便可三日踏灭乌氏,若有逆则平,若顺从则安,以刀兵凌驾于其上,以安抚令其顺从,无须祖父涉险。”
嬴城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连夜奋笔疾书,八百里加急谏言始皇帝离开陇西这个是非之地。
若是没有天象之事,他尚且还能自信的以西进布置来应对。
可天象之事发生,让他的心中产生了一种恐惧的情绪。
只希望这是他太过于敏感所导致。
连夜八百里加急送出去,嬴城也没有半分睡意,便亲手整理有关最近收集的所有线索。
他有一种感觉,大秦将面临一场天大的危机。
整个事件,要从二月初开始,汧县以北大雪,陇西部分地区甚至降雪近半尺,因为秦岭的存在,挡住了自西而来的冷空气,虽有降温,但春暖大地,在惊蛰前关中恢复了过来。
而后,陇西就开始出现牛羊减量的情况,只不过当时将这种情况归结为降雪导致。
但随后陇西又出现了战马减量的情况,只不过当时驴政之策刚刚提出,勋贵镖行自行筹集战马,便没有过多的关注。
遂后,陇西郡守就请罪,春耕延误十余天,结束时间推迟一个月,因为此时陇西郡守在降雪之后,便有请命,且他也是赞同的。
只不过。
在三月初的时候,他看陇西奏报觉得不妥,便让冯去疾去查了一下,结果便是少了陇西牛羊马均少三成,而真正春耕延误的原因,是陇西百姓不务农导致,降雪非主要原因。
过了冬天,虽然降雪会导致降温,但整个大气候环境,依旧是生暖的状态,除了山阴面积雪不消,基本上不出十日再厚的雪也会消化,气温也会迅速回升,虽然有反复的情况,但这并不会影响春耕。
也就是此时,朝廷才察觉到陇西的不对劲之处,但并没有实际的证据表明,乌氏王族乌氏苦已经在大雪封天的时候,暗中抽离百姓练兵。
而除此之外。
便是始皇帝的行踪,始皇帝南巡之后,行踪是不受朝廷掌握的,每天李斯,冯去疾,还有他,都会派遣驿丞送往文书,主要是按照始皇帝的南巡路线,将文书送到始皇帝行宫所在,沿着滨海道一路驿站的行宫之中,基本上始皇帝每天都会居住在沿途行宫之中,查看相关文书。
可以说,从行程和时间看,始皇帝根本没有到达江东,甚至连九江,故障都没有到,在衡山脚下,始皇帝就突然折返。
虽然,按照始皇帝的说法,是楚国贵族消失,江东不费吹灰之力就平定了下来。
但是从之后的情况来看,始皇帝定然是知晓陇西之变,这才折返,不入咸阳,转入雍城,做好了西巡的准备,只是在雍城停留了几日,便迅速进入了陇西。
同时,始皇帝还在准备西征军之事,从关中征兵,尤其是上雒之地,征兵十万组建西征军,只不过西征军连装备都没有,包括建制在内,均在组建阶段,并无任何战斗力。
而始皇帝,进入陇西之后,从行程路线来看,连渭源都没有去,在甘谷之后,便基本隐匿了行踪,再知晓之时,就已经出现在了通渭。
西方道是从汧县而入陇西,过安戎,泰安,甘谷,武山,陇西,渭源,而后抵达黄河北上拐角之处。
主要分布在陇西南边,通渭位于陇西中部地区,偏北靠近北地郡,是一片荒凉之地,主要以游牧为主,多山少耕地,也就是乌氏部落的居住地。
始皇帝早就知晓乌氏苦屯兵,那么前往乌氏部落,不兴兵平定,定然是要化干戈为玉帛,这是可以理解的,陇西孤悬在西边,若是乌氏苦造反,纯粹就是找死。
而这第三件事,也是让他心思难明之处。
王翦病重的消息并没有做隐瞒,也是从二月初开始,王翦操劳了军事改革之事之后,在频阳王氏现身,便已经是病重之身。
若是换做寻常人,在二月初王翦便已经薨了。
好在,王翦习武之人,又有养生,闲赋七八年倒是养好了不少旧伤,这才抗到了三月末,虽抵不过天命,但也算是安然辞世。
只不过。
若是在王翦病重之后,便有了渭阳君嬴傒的布置,以双候之谋乱局开始。
那,咸阳之事与陇西之事,就一定有关联,而且关联极深。
只乱陇西,孤悬在西,一马可平,可倘若关中再乱,便可令陇西之乱迅速起势,短时间必将是优先处理咸阳再去处理陇西。
只是。
无论是咸阳还是陇西,均是秦国军事高度辐射之地,即便是生乱,以朝廷在这二地的军事实力,便是聚集数十万兵马造反,也不足以生乱。
“用什么来乱局,而且还是具有一力破乾坤的力量?”
嬴城摇头,百思不得其解,在各类奏报之中,他均没有看到这样一股力量的存在。
“一定是朝廷忽略了关键信息,而绝非有人蝼蚁撼天,不自量力,大秦可以失败无数次,但是对于他们,机会只有一次,只能发动一次,不成功便成仁,也必须,要有破开关中局势的力量。”
“就算是勋贵组建的镖行,但如今西进之谋已经开始,要乱也会乱在陇西,而不是关中,况且,勋贵镖行的主要力量集中在大秦勋贵这边,这是不可能参与进去的。”
“那还有谁?”
嬴城沉思了一整夜,渐渐的天亮了,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出来。
现在他也真怕一觉醒来,天翻地覆。
没想过结果,嬴城也只能无奈放弃,睡意朦胧,准备补觉之后再说。
可就在此时。
殿外响起了一声声急迫的呼喊声:“监国呢,监国呢?”
“滚开,本公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禀明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