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老臣认为,在陪佑都制之中,还存在着另一个极大的隐患。”
“第二朝廷的存在。”
“即便是实行此制度,朝廷整体迁移不可能一次性全部迁徙,而朝廷每到一个地方,也就意味着陪佑都会形成一个新朝堂,这个新朝堂一旦操作不当,同样会出现割裂大秦的情况。”
“而若如老臣所说,三公九卿巡视组,也是必须要及时召回避免巡视组权柄过大而产生割据的情况。”
“至于说陛下所说的劳民伤财,老臣倒觉得这仅仅是其次。”
“沿着九条驰道,一路皆修建有离宫,这些离宫除了陛下及三公九卿以及各路巡视有入住之外,其余人无法入驻,只需要稍微扩建离宫,便是一座稍微弱于咸阳宫的宫殿,而让老臣担忧的是,朝廷的安危以及陛下的安危。”
“因为一旦迁移朝堂,便不能如陛下巡视天下一般,可隐匿行踪,必须时刻将自己的行踪告知天下,以便让各地驿差将各地文书实时送达中枢。”
“而这,若是让有心之人利用,反倒是可以拥有一举毁掉我秦国中枢的可能。”
既然始皇帝让说,李斯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当即也是喋喋不休了左右论证了起来。
有反对的意见。
也有赞同的意见。
整体来说,意思非常的明确。
咸阳作为秦国的都城,不可能废除。
陪佑都制的好处同样很明显。
如果能取其折中之法,便是一件利在万古的国策。
至于说完全是按照嬴城所提议的陪佑都制实行,不可取,其中所隐藏的风险太大。
而接下来。
李斯也是对兵解制进行了全方位的论述。
并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只是单纯的提出问题,论证问题,并象征性的解决问题。
在秦国的官员,尤其是三公九卿这些身居高位的重臣。
通常不会乱说话。
但只要说话。
基本保持三个步骤。
提出问题,阐述利害,解决之法。
要不是此时是在集思广益的讨论,李斯对其中的一些问题,根本不会轻易的提及。
“陛下,末将倒是觉得,兵解制可以成为秦国的兵制!”
就在李斯说完,冯劫却是微微一顿,起身道:“其他事情,末将也不懂,但是若论兵事,末将还是颇有自信的。”
“兵解如今秦国所有驻守营,府兵,遴选其中精锐并扩充精锐将士,将所有的将士分散于乡里之内,组建乡兵,无战无乡兵,有战聚乡兵,反倒是可化解一些别有用心的将领因为军事强大而有异心。”
“天下之乱若是以宏大来分,可分为两类,外乱与内乱,外乱即外敌入侵,首先,若有外敌出现在边境之外,游骑会先发现并迅速通传边境守将,即便是匈奴骑兵纵横,抵达边境至少需要三天时间,这是最快的速度,若有步卒此时间还要延长至十天以上。
外敌需要从边境叩关,这是第二道防线,散兵游勇不必多虑,大规模入侵可拖延至一月,这一月的时间,足够边境集结兵力了。”
“而在兵解制之下,末将认为,我大秦边境的第三道防线,将是最强大的防线,兵解于乡里,这意味着在边境每一个乡里,都拥有作战能力,即便是边境被突袭,外敌进入我大秦疆域,也会寸步难行,被拖延进一座又一座的乡里之中。”
“外敌若聚集而来,那便让乡里将士执行坚壁清野之策,组织大撤退,大规模行军进程会以军事规模增多而下降,这可以给朝廷足够的反应时间。”
“而通常情况下,外敌是以散兵游勇的方式,小股劫掠我秦国边境,而这,如若在兵解制之下,小股劫掠外敌会死无葬身之地。”
“也因此,若实行兵解制,今后匈奴若想劫掠我大秦,只有大规模的集结入侵,末将倒是想与匈奴会会。”
冯劫自信的保证,也是对秦国将士的自信,见无人说话,便继续道:“而天下之乱的另一类,内乱。”
“这种乱看似杂乱无章,但是,离不开两点,正如大律令所言,乡里百姓!”
“万变不离其宗,乱的核心是民乱,而只要保证乡里将士的忠心,便能稳定各个乡里,保持乡里将士的战斗力,便能守护乡里,此为不二之法,当为一绝。”
见冯劫如此推崇嬴城所提出的兵解制,其余人都安静的听着,反倒是王贲眉头一皱,打断冯劫推崇的道:“乡里亢长,以县为例,在一县之地设立军营,百里之距集结兵马需要三日,以七大战区为例,五百里之距集结兵马需要十日,这其中,还需要将士生死奔命,若有人提前算计,不排除将士在聚拢沿途被设伏可能。”
“这才是问题之所在。”
见王贲提出问题。
冯劫却微微一笑,震声道:“陛下,王将军所提,为正常军事集结,也就是步卒集结之速。”
“但是,倘若!”
冯劫微微一顿,眸光闪烁的笑道:“若是所有乡里均配备战马,无论弓箭手,盾手,步卒,均配战马,敢问王将军,以此集结兵马,需要几日?”
王贲神情微微一愣,眸光深沉的惊道:“可节省三分之一的时间,一县之地十二时辰便可集结,一战区之内,令出即动,即便有延迟,四日即可集结。”
“而倘若即时发令,可平定一切内乱。”
“虽如此,可我身为虎贲营统领,更清楚一点,战骑来之不易,有时一百马匹未必能挑选一匹用于骑战之战马。”
听到王贲说,冯劫反倒是当着始皇帝的面大笑了起来,“哈哈,陛下,恕末将无礼。”
“王将军,你长期统领我大秦最精锐的骑营,三万骑兵六万上乘战马,一人双骑可谓是所向披靡,贵不可言,可你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
“虎贲营无论骑兵还是战马,皆出自其他军营,乃是精挑细选的上上之选,难道王将军认为,我大秦百万战马,皆如虎贲营般,全都是精挑细选的上乘战马?”
“若真如此,我秦国拥有百万如虎贲营所拥战马,何至于让匈奴在塞外横行,早灭绝了他们。”
“况且,若我秦军全部配战马,其中还有步卒,还有重弩兵和弓箭手,攻城车投石车,战车,还有盾兵,还有长矛兵,甚至还有水师,极为综合,若全部为骑兵反倒是降低了我大秦的军事战力。”
“可,若配之良马用以脚程集结兵力,集结便弃,原本是什么兵种便自归其兵种,而这,可极大的降低对战马的要求,即便是被跑废的战马,也可用于将士脚程之骑。”
“敢问王将军,若以此为准,能否为兵解制之下的乡里将士,全部配备坐骑。”
王贲愣在了原地,却是勐然惊醒了过来,眼神惊疑不定了起来,脑海之中已经在迅速的形成一个数据概念,不由的点头道:
“以我秦国之马政,根本不需要给乡里将士配备废马,只需要五年时间,便可以全员配备可奔行五百里之中马!”
“如此,或许,可行!”
见此,冯劫再次面向始皇帝,道:“陛下,正如末将所言。”
“只需要脚程之马便可解决军令亢长之问题,但这仅是其次,若想切实推行兵解制,还需要注重两点。”
“定期检验兵解将士的战斗力,包括兵甲器械更换,并在同时,每一个乡里要有可武装至少一什里兵的兵器,并要有专门的人查验,避免将士私心导致军械外流。”
“再者,如大秦军事学府一般,必须要对兵解将士的思想进行引导规范,保证这些将士忠于大秦,守护一方,不祸害乡里,此,也需要有专门的人来查验。”
“而这,若是与军功军爵荣誉优待制相结合。”
“兵解制将是令我大秦无敌于天地之间的军制。”
说着。
冯劫又看向嬴城,笑道:“也如大律令所言,想必大律令所提出兵解制,也并非单纯以优替优,而是与大律令所提及之饲虎与冲撞有关吧!”
“的确,兵解之下,实为分制,对整个秦军的军事结构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以此达到大律令之目的。”
“但,那又何妨?”
“事实上,不管如何变化,军事的本质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除非没有统兵将领,然而,没有统兵将领,如何随机应变,尤其是对于军事而言,令出一门,才是必胜之关键。”
“而令出一门的关键,在于陛下之信重,将领之忠义,正如王将军所言,令指兵至行果,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兵制而改变。”
“一旦改变,必有祸国之危。”
“望大律令铭记!”
“即便是当年王老将军领兵六十灭楚,陛下也从未让监军对军事一事指手画脚,若无陛下之信重,灭楚之战,胜负尚未可知。”
“信重将领,将领才敢战而战而胜之,此比将领拥有经天纬地之韬略更重要。”
“或许大律令还有疑惑,老将建议大律令,了解了解我秦国众多上将军,大庶长的崛起过程,便会知晓,如王将军师承白起,老将自小深耕孙武兵书者,有几人?”
“众多闻名天下,令六国人闻风丧胆之将领,无一不是陛下信重才能所向披靡,只有军士敢战敢死,才能生而获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