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了?”李斯沉闷的站在太尉府门口问道。樨
“回李公,大律令还在看!”王戍心惊肉跳的回道。
“哎,这都已经五天了!”李斯忍不住的叹息。
“整个太尉府三十年来所有封存的军令往来文书,基本全看过来了,也不知道大律令究竟在看什么。”王戍也跟着叹息了一声。
到现在为止。
他还是懵逼的状态。
搞不懂嬴城究竟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怎么了,要将太尉府内所有的军令都看一遍。
“许是被刺激了!”冯去疾忍不住的跟着道。樨
“要怪那就怪王贲,没事叨叨那些干什么。”李斯怒道:“尤其是,无论是陈兵峣关还是兵进上雒,那最终的结果还不是都一样,就他事儿多。”
“李公此话就有失偏颇了,正所谓军令如山,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这就跟乡里打架一样,你们负责惹事,我们负责平事。”王戍闻言不由的反驳道:
“要是我们去管你们怎么惹事,你们肯定不服,但倘若是你们来管我们怎么平事,我们肯定也不服。”
“若是不反抗不打架,那受了欺负就怪不得别人了。”
“所以,界定什么样的事情需要我们去平事,就是乡里老大说了算。”
“总而言之,都是为了大家不受欺负罢了。”
“说一千道一万,要是乡里没有可以打架的人,那肯定会受到邻里的欺负。”樨
李斯翻了翻了白眼,恼火道:“老夫又没有说不让你们打架,只是把事情处理的委婉一些,让大家心里都舒服了,谁知道你们是一群莽汉。”
王戍呵呵道:“打架需要的是血性,失去了血性,战斗力就等于失去了一半。”
“你看看那些受欺负的乡里,哪个不是冲到一半因为怕事,顾左盼右,犹豫不决的,但凡有一个人掉头怯战,就会有十个人产生一样的想法。”
“有血性的人已经跟别人干上了,结果回头一看,我天,自己人竟然掉头跑了,下一次,有血性敢打敢拼的人就会跟着顾左盼右,凭什么让我先上去挨打,你不上我不上,大家都别上。”
“结果,对面呼啦一片冲上来了,这时候你是掉头跑还是原地抱头挨打?”
“等挨打了一次,怯战之心就扩散,见到对面的人,自然而然的就会产生畏敌如虎的情况,未战先怯战三分。”
“如果挨打三次之后,基本上,对面说句话,就没有人反对了。”樨
“挨打并不可怕,打不过顶多一顿皮肉之苦罢了,回去之后总结失败,熬练武艺,变换战术,变得更强打回去便是,总有一天能干翻对面。”
“可怕的是怯战之心,不信你去调查调查,所有被邻里欺负的人,都是那些被扇了一嘴巴不敢反抗的人,你不反抗,人家就觉得你好欺负,既然你好欺负,下一次扇你两嘴巴你也就那样。”
李斯感觉自己被内涵了,怒道:“老夫说的是委婉,委婉一点难道就不行了?”
王戍抱歉的拱手,道:“这已经不是周礼春秋的时代了,自从孙武不讲武德之后,战争,已经不再是我通知你要打你,你做好准备,咱们约个地方打一架,你打不过我,认怂,我还要护送你回家。”
“自柏举之战后,各种阴谋诡计就正式的登上了战国的舞台。”
“自长平之战后,就不再以打败敌人为主要的战略目标。”
“军事与政事最大的不同在于,政事,朝廷制定一条政令,到郡可以变一次,到县还可以变一次,到乡里那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樨
“但军事,从一到二,就是一和二,绝不允许有三的出现,一旦出现三,就意味着失控。”
“政事变成三,湖弄湖弄就过去了,军事变成三,叛乱,投敌,拥兵自重,所引发的后果与政事完全是两个极端。”
李斯呵呵一笑,不作反驳,却是又道:“话说,你也算是大律令半个外祖父了,却和大律令发展到这个地步。”
王戍微微躬身,道:“恕末将无礼,李公不也是长公子扶苏的老丈人!”
“不过末将与李公不同,李公可以代表法家,王氏却不能代表军事。”
“呵呵!”李斯笑了笑,瞅着太尉府的大门道:“那你说说,现在怎么办?”
王戍也是苦闷的瞅着太尉府大门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我也想不通,峣关之事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樨
“顶多,是王将军冲撞了监国,按此处罚即可,完全不至于……咳咳,我也发愁啊,闹到这个地步,不知道大律令头疼不,太尉府上上下下却很头疼。”
“老夫也头疼,变法一事,错综复杂,没了大律令,谁也玩不转。”李斯叹道。
说到变法。
就都沉默了下来。
正此时。
一道快马突然闯进了咸阳宫。
“陛下车架已到峣关!”樨
通传的令兵一路向着丞相府大喊而来。
在太尉府门前的李斯,冯去疾,王戍等人也听到了。
不管是李斯,冯去疾,还是王戍等众多太尉府将军,都纷纷一喜,向着丞相府方向而去。
“陛下,终于回来了。”
面对如今这局面,即便是一向胆子很大的李斯,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
迅速的。
众人就跑到了丞相府前。樨
通传的令兵下马迅速的道:“末将拜见李公,冯公。”
李斯迅速上前询问道:“陛下可是到了峣关?”
令兵迅速的拿出来一道文书上前递给李斯,并道:“陛下传令,一切照旧,不必相迎。”
“同时,陛下并不打算前来咸阳,而是经蓝田之后,前往雍城。”
李斯眉头一皱的打开文书,上面是始皇帝亲笔书信,和令兵所说差不多。
可是。
让他眉头紧皱的是。樨
面对咸阳如此局面。
陛下竟然没有任何的指示。
只是通传一声,不来咸阳了,要前往雍城,若有所奏,自前往嬴城奏禀即可。
李斯将文书顺手递给身旁的冯去疾,忍不住的询问令兵道:“陛下没有其他的命令?”
不怪他疑问。
自从始皇陛下离开咸阳之后。
可以说。樨
咸阳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甚至说是动荡也差不多。
尤其是前几天的峣关上雒之事,堪称是快要到了兵变的程度。
即便是丞相府均有千里奏报。
可是。
他就不相信。
始皇陛下不进行半点的指示。樨
可问题是。
始皇陛下竟然真的没有半点指示,过峣关经蓝田前往雍城,简单直接的绕开了咸阳。
太奇怪了。
“这!”
冯去疾也是奇怪的看了看文书,心中忍不住的纳闷奇怪。
看似这是一道普通的通传文书。
但实际上。樨
其中所代表的意义却是非同凡响的。
最关键的一条信息。
不进咸阳。
意味着嬴城的监国权力依旧存在。
实在是搞不懂这其中,始皇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回禀李公,没有。”令兵简短的回道。
“那陛下可曾对上雒之事做出指示?”李斯又忍不住的问道。樨
这是现在困扰着整个朝堂的事情。
令兵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那陛下没有特别嘱咐的事情?”李斯又忍不住的问道。
令兵再次摇头道:“没有。”
“那陛下对目前朝政之事可有批示?”冯去疾忍不住的追问道。
令兵再次摇头道:“没有。”
一问三没有。樨
这可把李斯和冯去疾给整蒙了。
但凡有点指示,他们都不这么追问。
这没有任何指示,反而让他们忐忑不安起来。
左右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斯就让令兵歇息,并让郎中令府派人前去复命。
只是这!
自从知晓始皇陛下返回之后,震惊归震惊,但他们已经众望所归的等待始皇陛下回来了。樨
可现在。
“要不去雍城迎接?”冯去疾忍不住的说道。
“这合理吗?”李斯顿了顿道。
“不太合理!”冯去疾想了想又摇头。
“要不,你去雍城探探?”李斯忍不住的道。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我去雍城巡视一下,这很合理!”冯去疾不由点头。
现在。樨
所有人都知道始皇帝回来了。
但是始皇帝并没有来咸阳。
这其中所蕴含的意思,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
“陛下回来了,前往了雍城?”
太尉府堆积成山的竹简里面,嬴城疲惫的道。
“是!”李斯试探性的回道:“也不知道陛下这是何意。”
嬴城停顿下来,道:“回来便好!”樨
嬴城缓缓的起身,疲惫的走出了太尉府,感受着暖阳的余光,道:“这是一个危如累卵的帝国。”
听到嬴城莫名其妙的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李斯身体勐然震动,惊问道:“大律令这是何意?”
嬴城恍忽道:“大秦万世啊,可,你知道,这个强盛的帝国,从天下一统称之为秦朝,到他的灭亡,不过十五年的时间。”
“在万丈辉煌中屹立,却又在激烈裂变之中灭亡。”
“就像昙花一现,惊艳了整个历史的长河,却湮灭在了尘埃之下,甚至于,成为人人诟病的暴秦。”
“这?”李斯惊疑不定的盯着嬴城。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从嬴城的身上感受到了无边的落寞。樨
好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失去了往日一般的活力。
短短五天的时间。
他不知道嬴城究竟想到了什么,竟然产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以前的嬴城。
锐利的令人不敢直视。
可现在。
竟然给他一种认命的感觉。樨
可现在正是变法的刚刚开始。
还有无边蓝图等待着扩展。
而嬴城提出变法之后,所获得的是整个秦国的支持。
“若是大律令对王贲之事极其不满,那老臣便先弹劾王贲,罢免王贲。”李斯忍不住的给嬴城提气。
“不必了。“嬴城摇了摇头,“当一个国家,图一时之强而无休止发展军事的时候,就意味着这个国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辉煌,并在极短的时间内衰落。”
“可当正视这个问题的时候,便会发现,是那么的无力。”
李斯心底渐渐泛起了波澜,却满是不解的盯着嬴城。樨
当初嬴城的亡国之论。
惊掉了满堂朝臣。
自此。
开启了变法之路。
而嬴城对变法的热情,是所有人都不具备的。
变法之事,更是在一步步的推进之中。
可现在。樨
他想不明白,嬴城仅仅是王贲一件不起眼的事情,就到了这种心灰意冷的地步。
“老臣敢问,大律令究竟在这三十三年来,军令来往之中,看到了什么,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李斯心中季动的问道。
不怪他疑问。
变法之路,他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他所能看到的是一个法家前所未有的盛世。
在变法之中,他只能尽力的维系稳定,推进变法。
对于一件事能能不能成功。
其实他豪赌的成分更多。樨
但是。
不管是他亦或者冯去疾,哪怕是始皇帝,都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那就是嬴城的智慧和才学。
过目不忘的本领,再加上勤奋,嬴城具备了他们所有人都不具备的能力。
也只有如此。
嬴城所制定的秦律,包括那一条条充满着智慧的条令。
无不证实着这一点。樨
你可以不相信嬴城的办事能力,但不得不相信嬴城在处理问题的智慧。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而现在。
嬴城所说。
让他充满了疑惑。
嬴城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问题,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可是。樨
军事存在什么问题吗?
大秦将士,是这个天下最精锐的悍卒,忠心耿耿,所向披靡,他并不觉得这其中存在着什么问题。
如此。
这样的结论。
又是从何而来。
“你不懂,因为这样的事情,遍观史册,从来没有出现过,无迹可寻。”嬴城摇了摇头道:“而我大秦,开启了这样的一个时代,甚至开启了这样的一个先河。”
“这么说吧。”樨
“李公可曾饲养过牲畜?”
李斯眉头一皱道:“早年饲养过。”
嬴城点了点头道:“秦国就如同一只虎,这只虎其实只需要吃一只羊,就能吃饱。”
“可是虎的主人因为要这只虎变得的更加的强壮,给这只虎吃了两只羊。”
“虎极速的强壮,突破了自己生长的极限,变的十丈高,十丈宽,十丈长,威勐而高大,令人不敢靠近。”
“但是这只虎依旧非常的听话,所以,虎主人让这只虎去踩死一只狼。”
“可是,在这只狼旁边还有其他牲畜。”樨
“在以前,虎可以精准的杀死这只狼而不伤及其他牲畜。”
“可是,在这只虎变得威勐高大之后,虎躯一震,狼还未杀死,其他牲畜已经死伤遍地,只要狼稍微反抗一下,整个圈内的牲畜,就会被波及。”
“的确,相比起以前,虎已经成长到了踩死狼如踩死蝼蚁的地步,可是,即便是这只虎再听话,只能作为观赏,但不能轻易动弹,因为哪怕其轻轻的翻身,就会遭殃一大片。”
“即便是虎主人并不想伤及无辜,甚至于这只虎,也不想伤己无辜。”
“可是其体量,已经决定了,在扑杀一只狼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让其他牲畜跟着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