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的解释令朝堂上的诸多大臣们都集体沉默了下来。
一百万钟粮草。
每个月五十万钟粮草。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是。
真正让他们悲叹的是,现在就好似明知到有一座金山就在面前,可是他们却没有任何的办法采金,只能眼两眼瞪着金矿。
可以替代耕牛的奇畜的驴就在陇西之西,可是他们没有办法获得那里的奇畜的驴。
不由的。
所有人都看向了嬴城。
包括本来漠不关心的王贲也是看向了嬴城。
这件事。
是嬴城提出来的。
而在他们认定之中,嬴城从来不会无的放失,但凡有疑,必有所诀。
嬴城既然将这件事放在了大朝会上商议,这无疑在说明,嬴城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不知大律令有何良策!”冯去疾作为代表疑问。
嬴城澹然一笑,以极为精简的故事笑道:“昔日齐恒公争霸,鲁梁两国首当其冲,齐国盛产帛,鲁国梁国盛产绨,齐国为称霸中央,于是,齐恒公以绨服上朝,齐国百姓争相从之,随即管仲下令从鲁国梁国购买绨,甚至以一千匹三百金来购买,闻听之后,鲁梁两国的百姓争相纺织,无人再种粮。”
“昔日衡山国之商战,衡山国覆灭,齐楚商战,楚国败亡,从此之后,齐国称霸天下。”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既然如此,为何一定要动用军事兵马呢?”
“军事之事只是威慑,取得一个平等交换的条件,上兵伐谋!”
所有都安静了下来。
极其认真的听着嬴城的策略。
齐鲁争霸,齐衡争霸,齐楚争霸,众所周知,齐国擅长商战,但不为人知的是,齐国最终亡于商战!
如果要以商人交易的方式,从陇西之西弄来奇畜的驴,并不是不可以,但很难!
尤其是所有的商战之中,其核心是粮食之战。
但这其中,目标是驴,但秦国不可能拿着粮食去换驴。
嬴城顿了顿,笑道:“三策!”
“辅之以外交!”
“走河西之地,路是通的,只不过军队过不去,所以,典客府即日起,派遣可纵横之人,出使河西,西域,与西域诸部落建立外交关系。”
“威慑以军事!”
“轻骑西进,不以征地为战,只以闪电战而震慑西域诸国,轻视我秦国者以雷霆灭之。”
“放权于商旅!”
“此商旅非各路商人,须有私兵,须有附从,须有战马,须有一战之力,前往河西购驴。”
闻言。
下方的众多官员眉头紧皱。
也没有听明白。
而且这其中关节想要做到,很难实现。
“敢问大律令,此中关节,即便是建立外交,相互通商,我秦国以何物换驴,若这些部落以此抬价,又该如何处理。”商业司司正巴晨眉头紧皱的提出疑问。
“除了少有几个豪商,想要达到大律令所说的拥有私兵、服从、战马、一战之力条件的商人,近乎没有,而这些豪商,目前还在大力推进纸张贩卖之事,恐怕没有余力再做其他。”
内史腾也忍不住的摇头,这其中还有许多需要推敲之地,并不是一个成熟之策。
剩下的朝臣虽然没有说话。
但态度也相当的明显。
“若要闪击于河西,需要调动虎贲营一校骑兵西进,同时需要杨千的两千骑兵,必须要精兵悍将,战即退,退可战。”也只有王贲,在认真思量之后,点了点头。
嬴城笑了笑,眸光彷若横穿千古的道:“若以外交之策无法令诸多部落与我秦国保持良好通商关系,便以军事威慑。”
“若是军事无法达到目的,便纵商横夺。”
顿了顿。
嬴城沉声道:“其中之交易之物,为我秦国的丝绸,陶瓷器。”
“其中之商人,为武功之商!”
随着嬴城的解释,整个朝堂之上所有朝臣的眉头都忍不住的紧皱了起来。
他们似乎听明白了,可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
“辅之以军事震慑而行商,从而以勋贵成商而横夺?”满堂朝臣,似乎只有李斯双眸精光闪动,忍不住的插嘴一言。
“何解?”冯去疾也是有点蒙的瞅着李斯。
很想问一句,你怎么又懂了?
难不成这亲族之人真有心有灵犀?
众多官员也是瞅着李斯,论阴谋,他们都领教过李斯的可怕了。
现在这对外用兵且关乎耕牛之事,自是希望可以听得明白解释的清楚一点。
嬴城见李斯领会了,终于点了点头,道:“李公不妨来解释解释!”
李斯笑了笑,上前一步,道:“老臣僭越了!”
也是不客气,阴恻恻的环伺四周笑道:“手握刀兵,却引而不发,誓必令敌人忌惮不敢忽视。”
“这大概就是第一步。”
“即以外交之策,用力军事震慑,形成通商之局面,敌人忌惮必然会通商。”
“然而,这种情况很快就会被察觉,我秦国并无对河西用兵之能力,且,此法会暴漏自身的弱点,反而可能引发敌人的进攻。”
“敌强而无忌惮,誓必反扑,必遭恶果,然先乱其政,再乱其事,令其无暇他顾,此恶果便可消除。”
“即纵商横夺之策,寻常商旅自然无实力祸乱西域部落,可诸位莫不是忘记了,此商非彼商,我大秦勋贵九成源自军事,勋贵私兵,虽不强,却也不弱。”
“如果朝廷给这些人下发强弓劲弩,又会是什么场景呢?”
“若让这些人去祸乱河西,又会是什么场景呢?”
“更何况,若遇强敌,后方还有精兵悍将冷漠俯视,稍有强敌闪击覆灭。”
“虽不兴兵,却胜似兴兵。”
李斯顿了顿,略带阴沉的笑道:“届时,不需要丝绸,更不需要陶瓷器,商人抢掠即可,而朝廷,只要这驴。”
说罢。
李斯对着嬴城拱手道:“不知老臣这解释,可对。”
嬴城眸光闪动的纠正道:“只有一点,勋贵之商。”
“武功之商非勋贵之商。”
“武功,勋贵可前往,商旅可前往,在我大秦居住的每一个百姓,每一个乡里,都可自发组织人员前往。”
“出了陇西,不受律法约束。”
“出关为匪,入关为民。”
“此次驴政,朝廷只要驴,其他一切所获之物,朝廷会放开关口,任由进出,但所获必须以等价驴为准。”
“并且,朝廷会下令军械署全力冶炼兵器,运送至渭源,出关者朝廷下发弩箭兵器,归关后归还所下发兵器。”
“若有不敌,虎贲营千里奔行以雷霆灭之。”
轰隆隆。
仿佛随着李斯和嬴城的解释。
整个朝堂之上已经充满了血腥之气。
冯去疾忍不住的倒吞了一口凉气,已经能够闻到西域的血腥味,听到西域的哀嚎声。
“这是要释放困在人心之内的野兽吗,一旦这头野兽释放出来,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冯去疾听懂了,正因为听懂了,他才看到了驴政最本质的东西。
在国家之下,律法之内,每个人心中的野兽都在被套上牢笼,包括圣明的陛下,没有人可以肆无忌惮的活着。
这也是朝廷在极力维持的牢笼。
但是。
驴政所行之法,便是在释放这头勐兽,让这头勐兽肆无忌惮的猎食。
放出去容易,可收回来,就难了。
“为什么要收呢?”
“将这头勐兽放在外面,放在不法之地,岂不是更好?”
“在外面我秦人皆是勐兽,在大秦的国土之内,所有人皆为秦人,我大秦的安顺高德的子民。”
嬴城冷意凌然的笑道:“然而,我秦国所得到的,便是财富最原始的爆发式积累。”
淳于越忍不住的担忧道:“乡里之民是否要再考虑,若乡里之民前往,其所获未知,恐怕会令乡里财富以恐怖的速度暴涨。”
嬴城笑了笑,道:“为什么不让乡里财富暴涨呢,难道我大秦乡里很富有吗?”
“马台里便是最好的例子,所有人都看到了,冯内史给马台里一人发了五百钱,马台里的富足已经远近闻名,发生了改变换地的变化,马台里内的每个人都过吃上了肉,蒸上了白米饭。”
“对外掠夺同样如此,等同于朝廷发钱富足于乡里。”
冯世杰忍不住的问道:“这会让钱币贬值,货物涨价。”
却是巴晨摇头道:“并非如此,富足之后,随着钱币高速流通,其实还有另一个办法,那便是分流财富,即不断以新鲜事物来分流财富。”
“而这其中还涉及到另一个问题。”
“所谓的货币贬值只是泛泛之词,其本质依旧是,没钱的人只喝粥吃不起鲍鱼,有钱之后吃得上鲍鱼不喝粥,这才是货币的贬值,本质并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所享用之物珍贵程度的提升。”
“而且,对于任何家室而言,三成留存于子孙,三成为日常之消耗,三成为诸事之办理,剩下一成才是肆意之挥霍。”
“只不过素日所见勋贵子弟,可挥霍之钱币厚实,以鄙人之所见挥霍,对勋贵子弟而言其实不过毛毛细雨而已!”
“然而,所食之鲍鱼必有产出之所,粥不喝了,做米粥的人变少了,吃鲍鱼的人却多了,自然养鲍鱼的人也要跟着增多,当所有人都开始吃鲍鱼了,此口服之欲便如稀粥之欲,这才是货物涨价之根源。”
“然而人之欲望无穷,饱食鲍鱼者,所求便不再是鲍鱼之饱食,而这,正如石刻,龟刻,碑刻,竹简、帛书、纸张、书籍之途,纸张的出现誓必淘汰旧有的竹简,然帛书却又突显其重要,若寻到上古石刻,其价值却又不菲。”
“此更迭变化之理,试问如今,寻常记事谁还用龟刻呢?”
说着。
巴晨震声道:“下官赞同驴政之策,此策,方为千古策。”
“穷四极之蛮夷而富于大秦,四极之地洪水滔天,关我大秦何事!”
“而我大秦却可以籍此强国强军令四极蛮夷不敢来犯,万世大秦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