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能改变一切正常发展的事情。
李贤借助着他成为大律令,开始形成一股以其为中心的利益集团,并试图用这个利益集团来干扰他的决策。
而这样的利益集团,形成仅仅三个月。
李贤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么多,无非是想要促成他,宗室,楚系,投靠扶苏府的朝臣结盟。
站在李贤的角度上,母子系于一身这样的观念让李贤认为她的就是他的,给她拉拢嫡系就是给他拉拢。
嬴城没有想到这样的利益集团形成的这么快,而他要如此之快的面对这种很难分对错的事情。
躲了一晚上,嬴城在教化司心情也变好了,准备回去睡觉。
出了教化司,便前往大律府。
最近几天他都不准备回扶苏府,等一等再说。
正走着。
却是没想到遇到了一个熟人。
“奴婢拜见监国!”赵高跪在嬴城的面前拜道。
赵高为奴,如今嬴城是监国,赵高是要以跪拜迎接的。
“赵府令在干什么?”嬴城往四周扫了扫,没发现什么特殊情况。
也是奇怪了。
教化司前往大律府,路过咸阳宫殿前,可中车府在咸阳宫侧后方,今日又没有早朝,赵高在这里就不太合理了。
“这个,奴婢觉得今日阳光明媚,所以坐在此地晒晒太阳,舒展筋骨,没想到竟遇到了监国,真乃奴婢的福气!”
赵高跪着柔声道。
“哦!”嬴城笑了笑,道:“起来吧,不必多礼,你是陛下指定的中车府令,又掌管掌印司,不必拜于我!”
“赵高不敢,监国之权总领朝纲,赵高自当以监国为尊。”赵高虽然起身,可还是十分尊敬的回话。
“陛下虽然南巡不在宫中,但逾越之事我是万万不能做的。”嬴城笑呵呵的说道。
“监国之权形同陛下在朝,见监国如见陛下,奴婢不敢有半分的逾越。”赵高迅速的回道。
“春暖回升,今儿的太阳暖和吗?”嬴城舒展着身躯。
“很暖和,监国可以多晒晒,陛下也很喜欢晒太阳,晒过之后全身舒畅。”赵高迅速的回道。
“暖和好啊,暖和就代表着大地迅速解冻,若无变天,恐怕春耕就要提前几日了。”嬴城胡乱的感慨道。
“天佑大秦,天佑陛下,天佑监国,此乃上天庇佑于我大秦,愿今年风调雨顺,天下无灾。”赵高急忙赞叹的恭维。
“嗯,太阳就不晒了,乏了,去睡觉了,赵府令继续晒太阳吧,晒晒更安康!”嬴城说着,迈步而去。
“恭送监国!”赵高迅速的跪送,眼睁睁的盯着嬴城带着黑甲卫远去,很想再快跑过去再拜见嬴城一回。
可是,看了看咸阳宫殿,还是没有迈出双脚。
这,他不能迈啊!
在咸阳宫殿前偶遇嬴城也就罢了,可他要是主动阿谀奉承嬴城,那就不一样了。
要是被始皇陛下知道,那就是他赵高投靠嬴城了。
始皇陛下怎么可能再重用他赵高。
可是!
“嬴城!”
赵高轻声一叹,斜眼瞅了一眼太阳,全无半分兴致的落寞的返回中车府。
短短八天的时间,却给他一种过了十年不止,时过境迁的感觉。
以前。
他赵高常伴始皇陛下左右,每天都在忙碌,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尤其是掌管符玺制令,虽然他没办法给哪个圣旨随便盖玺印,可那还是权柄啊。
那种日子,他过的很踏实。
可自从陛下南巡离开,他不仅不能伺候陛下,就连符玺制令都不再掌握,罗网尽失,中车府内的车马只剩下百余辆。
守着空荡荡的车库,就有种满满的失落之感。
宫中权势变化莫测,就连寻常尊敬他的内侍,都有疏远。
现如今。
能够让他为之效命的,只有嬴城一人了。
其他人,不敢用他,也不能用他赵高。
所以他听闻嬴城在教化司一夜未眠,就早早的等待在咸阳宫前,期待创造一个和嬴城偶遇,然后被嬴城征用的机会。
他不相信嬴城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可嬴城却东拉西扯全无半点回应,这让他更加的失落。
嬴城征用他,他没办法拒绝,勉强答应,到时候陛下归来,他赵高依旧是陛下信任的内侍总管。
而他主动贴靠嬴城然后嬴城用他,到时候陛下归来,便不可能再受陛下信任。
“如何破局?”
“这宫中权势,长时间不掌权,便无人问津!”
“可陛下南巡时间如此之长,我所能依靠的,只有嬴城了。”
赵高长叹着远去。
然而。
离开的嬴城岂能看不出赵高的想法。
但是。
为什么要顺遂赵高的心思呢!
始皇帝离开了咸阳带走了符玺。
如今朝堂的旨意,来自于他的监国制印,而不是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玉玺。
他冒着被始皇帝罪责的风险威胁赵高留在咸阳,不就是为了让赵高认清楚自己的位置吗,让赵高大权旁落么。
先晾晾看,这赵高还有什么表现!
他要用赵高,其实职权上面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中车府令的马车出行和让赵高继续掌管他的监国制印。
但是,这样做,无异于让赵高维系了自己在咸阳宫的权柄。
在咸阳,无根之萍的权势本就是人走茶凉,咸阳宫内更甚,没有权势什么都不是,晾赵高一年,赵高在咸阳宫内再无随从。
这仅仅是嬴城片刻思绪,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赵高的身上,睡觉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被赵高这么一弄,他的心情好像更愉悦了,睡起来也更舒服了。
然而。
嬴城想要闲着,有人却不想让他闲着。
就在前脚踏入大律府的时候,廷尉的吏员匆匆呈递廷尉司司正闫怀的文书,并迅速道:“大律令,三司审判关内侯,宗正府宗正和族老,想要将关内侯府的审判移交给宗正府处理。”
“并说,新秦律尚未昭告天下,适于秦国秦律,宗室之罪由宗正府审诀。”
“而且,而且长公子护着赢杰也在堂下。”
嬴城眉头一皱,迈进大律府的脚又退了回来,面色逐渐冰冷盯着文书问道:“族老都来了谁?”
“山陵君赢刍,广陵君赢封二位族老。”吏员迅速的回道。
嬴城目光渐渐变冷,冷笑道:“真是给他们脸了是吗?”
旁边的吏员被吓了一跳,感觉有一股戾气袭来。
嬴城却不管,给门口的内侍吩咐道:“去准备一份新秦法和礼书。”
内侍闻言,迅速的进入大律府,大律府到处都是新秦法和礼书,很快就端着一个红木方盘走出来。
“送去廷尉司。”
嬴城冷厉的说着,再次看向廷尉司吏员道:“本监国一夜没睡,困的睁不开眼了,告诉闫怀,我希望在醒来后,三司会审尘埃落定。”
说罢。
嬴城踏进了大律府,生气的怒斥道:“郭怀义,关闭大律府,我谁也不见,一个个消息灵通的放个屁都知道,现在倒全他娘变成瞎子了,没看到我昨晚熬了一夜没睡觉?”
嬴城近乎咆孝着的声音从大律府传出。
宗室就不值得同情!
嬴城里他出于宗室的决然之力,考虑到皇权的确需要宗室和朝堂相抗衡,给宗室做出了让步。
现在。
宗室得寸进尺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昨夜李贤说那么多,究竟在表达什么意思了。
好啊,那就来吧!
嬴城阴沉的坐在了前殿的席位上,哪里有半分的睡意。
……
廷尉府。
李斯阴沉的凝视着咸阳宫宫墙,一股股寒彻之意弥漫。
身旁。
江城感觉到一丝丝不安的轻声道:“李公!”
李斯一句话未回,这让江城更加不安起来。
事发太突然了。
原本今晨对关内侯府的罪行进行判决。
这件事证据确凿,没有谁能狡辩什么。
只需要陈列罪名,三司根据证据进行核定,根据新秦法,便算是完成判决了。
但是!
谁也没有料到。
宗室竟然丧心病狂的想要把关内侯府一桉移交到宗正府来判决,宗正府奉行的宗族法有权处置任何违反宗族法的子弟。
这已经不是他们法家和宗室的交锋了。
而是新秦法的嬴城和旧秦法宗室的交锋。
而更为头疼的是。
按照他们商定的计划,新秦法涉及的面积太广了,没有任何可能一股脑推行下去,需要一步步渗透式推行,不宣而推,遇到问题新旧交替处理。
并用新秦法逐步替代旧秦法,完成这一阶段的转换。
所以。
监国是以直接宣布政令的方式推进秦律的实施,在实施过程中,廷尉会一步步出手,一点一点的剪除威胁。
秘而不宣,只要实施,一步快步步快。
但现在。
宗室先以关内侯府四百八十二条人命再加两条吏员性命,十个重伤吏员易子而换。
要以宗室之力直接挑战秦律。
这合情合理。
因为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条诏令宣布,废除旧秦律,实行大律府制定的秦律。
因为在旧秦法之中,不要说关内侯府打死两个吏员,就算是打死十个吏员,也涉及不到谋反罪。
顶多归在斗殴误伤。
尤其是,死掉的两个吏员,是在斗殴误伤后离开雍城里,因为自身武力不足被狼群致死。
宗族法顶多惩处赢刀仗势欺人,最重最重杖责十丈。
而被狼群咬死的两个吏员,他们去找狼群惩除狼群。
然后,这就变成一件无头桉件。
宗室要是给廷尉府面子,给出赔偿后不了了之。
“李公,大律令暴怒,给廷尉司送去了一本秦律和礼书,而后宣称歇息了,谁也不见。”
“还说,在醒来后,希望三司会审尘埃落定。”
正此时,一名吏员从从来报。
李斯身上的寒气越来越浓郁,但终于张口道:“诛,九,族!”
“关内侯府犯上作乱,啸众抵抗廷尉司,视为谋逆大罪。”
“廷尉府听令!”
“凡关内侯赢路所属,九族之内一律押入廷尉大牢。”
“反抗者杀,并附从三族,同谋逆罪。”
“好啊,和老夫讲旧秦法,新秦律没有一个夷灭九族的大罪,但是旧秦法不仅有连坐罪,三族,六族,九族处罚,全都在。”
“宗室既然不承认新秦律,那今日老夫杀到宗室承认新秦律。”
轰隆。
李斯杀气腾腾的说着,将自己左丞相的符印一道左丞相府旨意上。
“下官,领丞相命!”
江城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手颤抖的接过李斯法旨,惊恐道:“老师。”
夷九族的罪名,从来没有在宗室出现过。
九族啊,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
姑之子,姐妹之子,女儿之子,自身同族父母兄弟姐妹儿女为父族四。
母之父,母之母,从母子为母族三。
妻父妻母为妻族二。
关内侯赢路身份特殊,这是不敢以上至高祖,下至玄孙之法诛连的。
可即便是如此。
所涉及之面之广,也极其恐怖。
可老师竟然还要诛杀反抗者附从三族,这个波及面,将奇广无比。
“你要抗旨吗?”李斯冰冷的盯着江城。
“学生,领命!”江城面色极其沉重的点头,领着李斯的法旨离开。
盯着江城的离开,李斯阴沉的找了个椅子坐在了廷尉府门前。
可刚坐下来片刻不到。
冯去疾疯了似得跑过来,边跑边吼道:“李斯,你疯了吗?”
李斯冷漠的盯着冯去疾,残忍的笑道:“管好你的内政,廷尉的事情,你管不着。”
冯去疾震怒吼道:“你疯了吗,廷尉司审判之事我听说了,与我去廷尉司,再行商谈,宗室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与朝堂鱼死网破。”
“你的手伸的太长了,你我左右之分,你管你的内政,但律法一事,我可独断。”李斯冰冷的回道:“别消磨我的耐心,管好你自己。”
冯去疾惊叫着吼道:“李斯,你个疯子。”
吼着,冯去疾急匆匆冲向了大律府,火烧眉毛的道:“我要见监国,十万火急的大事。”
门口的黑甲卫布防森严,一个内侍都不见,郭怀义摇头道:“公子昨夜都在教化司,一夜未睡,刚刚才睡着。”
冯去疾惊叫道:“十万火急的大事啊,郭将军,麻烦你通传一声啊。”
郭怀义依旧摇头道:“公子在睡觉前,给廷尉司送去了一本秦律和一本礼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