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低着头,看向地面,心情低落,更多的,还有对穆清的愧疚。
女儿在门外大声咒骂的那些话,他都是一字不落的听到了。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加难受。
身为一位父亲,哪个人不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成为秀外慧中的好姑娘,可偏偏他的女儿现在是越来越野蛮,说的话,更是难听到让他无法容忍。
他可是一个高知识分子,怎么能教导出来一个泼妇呢?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前闪过的,全都是自己带大女儿的画面。
那个从小就长相可爱乖巧的孩子,怎么长大后,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呢?
到底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失败,还是孩子本身就是骨子里叛逆呢?
越想越是难过,心中积压的郁结,让他眼泪不由滚落到地面,一滴滴静音水珠,将他的悲伤扩散开来。
穆清抓着他的手不由紧了紧,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她现在也是为人父母了,明白孩子不成器的那种自责。
两人低着头,迟迟没有说话。
老人叹了口气,强忍着眼泪,声音嘶哑的说道:“清清,想了一下,我还是不能在你家里吃白饭,王雅欣刷的十万块,我会赚钱还给你。还有,你给我的这些钱,我也不能用。”
说着,王中便将口袋中沉重的银行卡拿出来。
这张卡,是穆清给他的,美其名曰是先将一年的工资提前发放,实际上,就是想要让他用这份钱,回家去贴补家用。
毕竟,他离家出走的主要原因,就是梅姨嫌弃他不赚钱,待在家里没有用。
不过,这张卡虽然是身为干女儿的好意,但在好强的老人心里,却成了一种负担。
他本就是高傲的律师,被干女儿接济,心里实在是不舒服,明明是一张轻飘飘的卡片,可在他的口袋中,却沉重到连脚都抬不起来。
“清清,你要是为了我好,就把这张银行卡收回去吧,我真的不能收。再说了,我们除了称呼不变,可在大家的心里,早就将对方当成了亲人。年年岁岁也一个爷爷喊着。他们就是我的亲孙子,照顾他们都是我应该做的,要是用钱来衡量,那意思就变了。”
穆清抿了抿干涩的唇角,看着桌面上的银行卡,话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只能伸手将它拿起。
她见气氛有些低落,眼珠一转,便故作生气的撅起小嘴,不满的说:“王叔,你还说将我当成是亲人,我给你的东西,你总是退回来。要不是我脾气好,早就和你生气了,把你绑起来,强行塞到你口袋里去。”
王中见她此刻赌气的小脸,和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她的画面重叠起来,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气氛瞬间在笑声中轻松下来。
他满眼回忆的说:“清清啊,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特别喜欢黏在你爸身边,就像个小尾巴一样。那时候,因为他实在是太忙了,没有时间陪你,你就生气的撅着小嘴,气呼呼的挡住他的去路。”
“连我这个送合同的律师,都被你凶了一顿,你还记得那时候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哈哈,当然记得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的坏心肠,就不能让我们父女团聚一会儿吗?”
穆清的思绪,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眼底闪动着柔和的笑意,学着那时候自己稚嫩的声音。
只可惜,那时候的无忧无虑,都已经变为过往。
即使再如何怀念,也只能想一想,却不能回去。
王中见她笑着笑着,便陷入一种化不开的忧愁之中,心知她是在想念那个给她遮风挡雨的父亲了。
穆峥嵘,确实是一个很有担当的好男人。
即使已经十几年过去,他的音容相貌,还停留在他们心中。
王中感怀万千的叹息道:“我认识你父亲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脾气也臭,几乎将事务所里所有的同事都得罪了一遍。那时候,就连我师傅都说,我可能不太适合这个行业。他说律师虽然是个伸张正义的行业,但最主要的,还是要学会如何和人沟通交流。”
“可我那时候年轻啊,就是个炮仗,说话就像是要打架一样,遇到不公也不会转弯,就会硬钢。在没有背景,或者一定社会地位的时候,我这样的性格,只会让自己断送掉了前程。甚至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可能应该转行了。”
“遇到你父亲,正是我人生最为迷茫,对自己也没有自信的时候。可他却给了我最为坚定的信任,他不但点名,要我成为公司的代理律师,还不断给我加油打气。可以说,他是我人生道路上的指路明灯,明明比我还小几岁,但说话就像是老师一样,很多理论,到现在都让我受益匪浅。”
穆清点了点头,眼中泛起水光,笑道:“是啊,我妈妈以前也经常说,我爸爸一点都不像老板,反倒像是一个教书先生。他很少回家,可每次回家,就像是讲课一样。直到把我妈妈说火了,一顿大骂后,他才不敢吭声,乖乖去给我妈妈做家务。”
“哈哈,是啊,这还真是你爸爸的性格,他啊,就是天生的教书先生。那些事过去之后,我好几次都在想,要是他没有生在穆家,也许真的会成为一个老师。不,教导主任也许更适合他。”
说着,王中便已经在眼前想象出穆峥嵘拿着书本讲课的画面,更是笑的前俯后仰,霎时将所有的凝重气息都驱散了。
可小女人却眼神一紧,用手将眼泪擦去,严肃的问:“王叔,你知道那些人怎么样了么?”
好不容易轻松下来的气氛,骤然又变得严肃起来。
两人沉默对视,老人沉重的叹了口气。
“清清,你当初不是说不想报仇吗?”
“不是不想,只是我没有能力。”
穆清苦涩一笑,若不是没有能力,谁会选择放弃报仇呢?
她美满幸福的一家,虽然父亲死板如教书先生,可在家里,却是一个总被妻女欺负的小可怜。
母亲是个外表柔弱,人人都说可爱的小女人,在外面喜欢对父亲撒娇,在家里却是一个喜欢扯着丈夫耳朵的母老虎。
这样两个反差鲜明的人,成为夫妻,简直是上天安排的姻缘。
可这样好的两个人,到底是得罪了谁呢?竟然死后连葬礼都不能举行,只能草草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