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揃,时间快到了吧?”
“是的,家主大人。如果丸刚先生中途不去解决其他事,那至多前后差不过三十秒。”
罗晓当然不是闲得无聊,来坐在警察本部门口当观赏花圃用的,她是来等人的。
如同护身长枪的管家抖去了毛巾上的灰尘,让它轻飘飘地悬在如坚木般稳固的小臂处。
几名外国人和小混混正捂着衣物下的红肿,咬牙吃下亏畏畏缩缩地逃远了。
一番看似随意的磕碰后带来的剧痛,实则为隐秘拳脚,不识趣的他们已经领教过揃的厉害。
至于近在咫尺的警察嘛,他们可不敢去找。可即便冒着被抓进局里喝茶的风险,也要去搭讪罗晓。
垂肩的映光银发藏进了仿古风的西式女帽里,平常的墨黑风衣掩去了此身绚丽骄芒,这天生不凡的魅力还是特别啊。
被定性为骚扰在日本可并非什么小罪名,这也是二宫圣子穿着有些‘不合身’也不担心的原因。
涨得有些绯红的白嫩双颊终于能松缓会儿了,才发现是那双透着压迫的眸子移向了她的身后。
衣摆下重叠的细足一甩,皮质长靴腾地将轻盈的身子带起。动作缓慢且柔和,却又似内含惊雷。
【嗒】在嘈杂里的微弱咔哒声使周围人群似梦方醒,自觉的让开一条通行的道路来,由得其与女警擦肩而过。
翻旋尘埃在那如有实质的气场里被荡开,洒下的明媚阳光也因其而偏转。
二宫圣子的目光如坠晕轮,她不敢相信此刻所见。那泣血般通红美眸迎面而近,内里没有任何人的倒影。
罗晓的眼睛永远盯紧着追寻的目标,其他皆视若无物。
透着无穷的信心与骄傲,连不自在的圣子也被鼓舞着放下羞耻心,坦荡地松开了紧拽裙边的五指。
那身打扮不是为了遮掩躲藏,是为了给那些庸俗之人们,留下点最后的可怜安慰。
不远处,一对看似普通的父女抱着杂物,从车辆来往通行的正门里大摇大摆地走出。
“既然本部内的设备都联系不到,还是等等吧,指不定那吉村老匹夫也还在监听我们呢。”
“缠...又在干什么呢,这小子总是打不通电话啊。待会儿...”
丸刚明史本就坚毅的面庞凝如重枣,转头与奈奈子小声商议着。
这段时间里两人都消瘦了些,眼角也挂起了黑圈,人事周旋可相当耗费体力与精神。
发觉到那如刀剑般无法忽视的注视,抬首罗晓已不过咫尺之遥。如毛笔撇捺般眉毛稍稍一惊,又放松抚平了额间。
奈奈子也注意了这异常的气场,在两人间打量几番默默退开,佯装作欢喜模样向重新聚集的人群跑去。
在无数惊讶羡慕的眼神中一头扎进那鼓实的胸怀里,嘟起嘴用秀气的鼻翼磨蹭着。
“圣-子-酱,好久不见呢!哦...真的好漂亮啊,让我瞧瞧?”
“唔...妳也稍微注意点形象嘛,人家今天可是作为警署的形象在这里...啊,好痒...妳真坏。”
平日间向来作为姐姐似得的奈奈子,居然笑嘻嘻的撒起娇来,让迷糊派的二宫圣子反而正经了不少。
两朵娇艳的鲜花打趣戏弄着吸引住了大众,连值班室的老警官也跟着探出头来瞧上几眼。
揃如水中游鱼般灵巧脱身,带着罗晓和明史静静离开了,身后的警视厅也因为嬉闹而变得不那么严肃。
一路除了管家打扮招来的好奇目光,倒也没遇上其他事。打量腕间划过的时针,他出声提醒。
“家主大人,需要用下午茶吗?”
“啊,疏忽了呢。大街上可不是谈正事的地方,则优不如择近,就去前面那家咖啡馆将就一下吧,如何?”
圆顶延伸出的帽檐从保持的水平中倾斜,将脸藏在阴影里的女人顿住脚步,朝身旁有些疲惫的男人问道。
不紧不慢跟着后
面的揃倒是有些讶异,自他服侍上一任鬼龙院家主,也就是罗晓的父亲离世后。
这数年间的她,几乎没有再去主动征求过任何人的意见了,即便是最心爱的丈夫也屈指可数。
“确实需要杯好饮来提提神啊,况且...本就一向都是你们说了算啊。”
明史捏揉着眉心,像是自己很无奈一样说道。似闭非闭的缝隙间,那始终锐利的眼神也收隐消失。
树梢间的嫩青枝叶在奔淌的都市河流里也加快了成熟,彰显出另类的活力景象。
【叮铃】足下长靴尚未踏进地板,热烈的欢迎就寻声而至,晃动的黑白女仆服围拢上来。
“午安,主人!今天想喝点...唉?”
【嗒】皮鞋精致的皮革面层渗出黑光,在她们之前便推开玻璃门扉,抬手恭迎着主客的进入。
看见这比所有工作者加起来还要正式的管家,几位妙龄少女一时间竟忘记招呼引座了。
“真是不懂规矩,有客人前来还不备好桌椅糕点,妳们楞这儿干吗?”
如身着的西服般同样笔挺的揃,挥手示意如同在家宅里般发号施令指挥着,言语里充斥不满。
店内的客人们纷纷从长椅沙发中探身看着热闹,而收银台后的经理则满头问号不明所以。
“有时,不知道是该夸奖还是出言提醒啊,过分尽职也是会让别人疑惑的啊。”
挑眉环视身前这些‘逊色’的服务与衣裳,罗晓虽在指责,但话间语气还是颇为赞赏。
“抱歉,是在下失礼了。”
意识到失态,揃立刻前去收拾铺点好用餐桌。动作干净完备,反应过来想搭手的女孩们再次愣住。
橱窗外的阳光在每一处都折射出不同的光芒,来者黯淡中的点点闪耀,和那些错愕稚脸上的浑散光晕。
经理从罗晓和明史身上散发的气息里一下转通脑筋,使着眼色让可怜的女仆们退下去。
赔笑着请一行三人去往包间,这架势连大牌明星也演不出来啊,怠慢不得。
“啊,太不好意思了,怠慢了二位。不知需要来点什么呢,我们有经典的咖...”
“不必了,揃...看你的动作,显然也没打算把这活计让给其他人吧?”
这次轮到明史发话了,他一眼就瞧见那壶只待温热水流来绽放的茶叶,也明白了揃的心意。
技艺与成品的好坏关乎主人的脸面,那份绝对的自傲和对工作的贯彻到底,自是不会轮到第三者插手。
经理悻然地对台后满怀期待的女孩们摆出苦脸,自己动手送上山泉水壶,再灰溜溜地逃开了。
什么叫专业啊,他啧着牙看见跟个机器人般行云流水的管家,唉声叹气闷掉杯无糖咖啡。
唯有自抚中年半秃天灵盖,暗骂这人生的差距。顺手带上门锁,继续使唤着手下姑娘做事。
【哗啦】上好的佳饮,相商的双方,合适的地点。
罗晓嘟起红唇轻嘬一口,又是熟悉不过的味道在舌尖绽开。她不需要任何外物来提神,只是习惯了这杯茶。
好似云雾缥缈,所有的嘈杂与喧嚣都远去。角落的这小房间就从世界上脱离,别无其他声响。
“那么,防卫大臣吉村梧雄拖延这段时间,不单单是为了向你和早田先生施压吧?”
那浓眉和发干嘴角一同扭结起来,明史望着桌面有些出神,似乎是在整理这些天来所能获取到,那少得可怜的信息。
“如果是想知道什么,那我还真拿不出来妳想要的啊,罗晓女士...咕噜”
他一口将整杯水喝光但并未吞下,而慢慢让它流淌过舌头。就算再怎么干渴,好茶还是要细细品尝的。
见这态度,罗晓怎会不明白。背光的面容下似笑非笑,不知名的余音穿透风衣又变了调。
“防卫相最近在政局上太偏向于美国了,而且山咀组的人也收敛起来,听说他们用资金购置了一
家远洋运输公司?”
“既然妳在这方面知道得,比我这个与外界断联十几天的人还多,那...还有什么不清楚呢?”
将残余的红褐茶水完全咽下,明史抿着起皮的嘴巴回敬了女人一个笑容。
但她显然不想再打哈哈了,直接从风衣里摸出了锋利的苦无,通体浑黑,却是和理奈使用的不同。
“甲贺的那名残余已经选择站向一方了,他们重新出现自然就意味着,要把旧恨重提。
虽然大概是动不了你这位隐于人尘的厅长,但已经现身的理奈绝对会...你很了解不是吗?”
【哗啦】倾倒的注水声恰好止住了几近捶打到桌面的拳头,明史在揃的有意提示下收敛了突燃的怒意。
他努起胡子拉碴的下颌,最后还是把心平下得如杯中之茶一般。
“失礼了,最近没休息够脾气不大好。我们欠鬼龙院家的确实很多,但是这几百年来为你们蛰伏匿迹做的付出也不少。”
明史知道自己输给了形势,好在他们不是敌人,这几年时间她已经基本把活计交给身边人了。
“当然,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我要插手救下重音,现在却让他在那些蛆虫嘴里抢活的原因啊。”
【咔】掌心苦无伴着切齿的恨声化作致密铁丸,连每处的指甲都整个嵌进去,那额下阴影里燃起了炙火。
“可惜到这一辈,伊贺的力量也已转为极衰。否则那天,雄英先生也不会...”
对于那场‘意外’,其实明史也很自责,所以才把着重培养的小女儿理奈交于罗晓。
毕竟也是用鬼龙院的协助,他才能脱身见不得光的行当,然后走到今天这一步。
“罢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总一郎那边不必再联系,他自有行程安排,专心处理要紧事吧。”
转瞬风轻云淡,若非那留有刻痕的结团金属,任谁都察觉不到罗晓有在发怒。
借言明史又回忆那天夜幕下,神秘消失的杀手与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科学家。
“也好,男人总有要单靠自己的时候。内阁还是得需要早田大臣,至于明面的山咀组...我也还有人手能去搅合。”
当初举荐提议让选一堆毛头小子嫩姑娘,去组建非公开的特勤队,平时与普通警察并无二异。
但私底下保留秘密调动权限,现在想来还是算棋高一招了。
“是那个孩子?哼么,意外的很可爱呢。感觉比凤凰丸也没大多少的样子,年轻真好啊。”
铁屑在摩挲声中纷纷飘落,她有意无意地瞧起了那掌为白瓣指似红蕊的柔夷,找寻根本不存在的瑕疵。
在场两位的男士暗暗腹诽着,明明不过是二十未至半正当值的大好年华。
居然称警校毕业的大学生,且至多低几岁的同性为孩子......
仅仅相隔一扇橱窗与轻薄帘布,正在大街上佯装购物的奈奈子,已经漫步路过了咖啡馆前。
即便不刻意回望,也能察觉到身后的几条‘尾巴’,其中半数推门进入,有何目的再明显不过。
但灵敏的女警却借机三两下就脱身而出,那两人怎么也轮不到她去担心。
没了后顾之忧,奈奈子从‘生活用品’里翻出部件熟练地拼装成手机,犹豫了半晌最后又松开拨号键。
转而用被监听的那部拨通了家人的号码询问情况,平日里的默契由这嘘寒问暖中传递出了关键信息。
“看样子那笨蛋还没被发现,不接电话...那还是主动上门瞧瞧情况为妙。”
【咔吧】细微的骨骼位移声接连不断,在各式简易但有效的材料伪装下,一位稍矮的平凡中年妇女走出了巷角。
“嘶哈,以前还没对自己做过这种程度的易容呢。怪不得缠会叫痛,下次再拿他练练手吧。”
她捋捋头巾没裹住的几寸发丝,嘴里嘟囔着奇怪的话,隐藏进了川流不息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