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温的血湿润了衣物,在身下泥土里绽开了猩红又带着点优雅金芒的彼岸花。
将古树的根须浸透相连,梢头的枝芽也似乎由墨绿转为了透出生机的鲜绿色。
我将那涣散的瞳孔抚手合上,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最后...又牵扯出了新的谜团。
心头一沉,和服与生机全无的躯体在【炎魔】的炙烤中渐渐化作清灰,在灼热的风中飘散,与大地融为了‘一体’。
生于此,死于此。
结束意味着新的开始,但过去是忘不掉的。
泊濑将手稳稳搭在我的肩膀上,示意该离开了。我明白他不说,是因为内心的苦痛没法用言语阐述。
我将两柄残刃捏在手心,用能量块于战维的引导下将强度降低的它快速融化,揉合成小小的墓碑顿在树前。
在这本应被和煦光芒映照而美丽的古宅,却满是尸体、弹孔、爪痕、切口、和手足相残的疮痍。
可还是有人不肯放下,不远处的石村次男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里仍是没有褪去仇恨的火光。
抬首瞧着那几双门缝后窥视,既惶恐又担忧的水灵瞳眸,泊濑愣了半晌,沉重地点下头又摇了摇头。
现在他要挑起这个家的大梁,更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那些孩子近乎失去了所有亲人,必须要有个交代。
无论是了他们,还是为了自己。
正当要有所行动时,瓦片的滑动细响再次让刚放松的心紧绷起来。
【咔】“谁?”
屋檐处两道离去多时的身影重新出现,理奈和转介鬼都不复之前的神秘帅气,一身忍服满是破口烂洞,但看样子前者相比来说没那么轻松。
“争取到的时间也没有用处了啊,果然还是输掉了吗?连神子也...哼,预料之中的问题,倒也算不得麻烦。”
转介鬼注视着一片狼藉的庭院,面巾微微抽动。便纵身跳下,快步向这边走来。
【嘭】掉落在地上的数枚竹罐闷响裂开后,弥漫出怪异黑烟遮住了视线,将古樱前的整片区域都覆盖淹没。
理奈捂住臂膀身子有些晃悠,看来也没有余力去进攻了。安静的庭院外窸窸窣窣声正越来越明显,应该就是她带来的援兵了吧。
卷动的如墨烟云连感知都能屏蔽,身处其中的战维居然察觉不到任何活体气息,但对方的目标似乎不是我和泊濑。
【嗖】软质布履踩在修整过的草坪上如一缕清风,忍者身轻如燕,只勉强能从泊濑与自己的呼吸声中分辨出来碰撞接触的响动。
一眨眼的功夫转介鬼已进到回廊,肩膀上还扛着昏迷的饭冢式利,看样子是准备撤退了。
“走吧,再等你就只能抱着幻想一起死。”
廊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就要抵达正门了。
“可是神子还没有...我们还怎么得到龙的认可?”
“够了!借口不能改变事实,失败者没资格提要求。要是误了大局,现在就让你去跟着陪葬!”
石村次男借着恢复的体力还想争辩什么,但换来得是冰冷刺骨的死亡凝视。
“会完成的...龙必定会归来并赐福于我们。先祖啊...吾辈...还没有背离誓言!”
最后再看了一眼那躲藏妇孺的小房间,将所有的迟疑抹去,他竭力跟上转介鬼隐没在迷雾之中。
正当全神贯注保持架势警戒时,冷不丁地叫喊差点没把蓄势待发的拳头收住。
“缠,他们走了。带着她快离开,到时你还留在这里肯定会难办,剩下的事还是交给份内人来做吧。”
“嗯。”
没有问泊濑为什么,我明白这是他所仅有的,能处理的一点东西了。
借着未完全散去的烟雾,抱上流子与猫咪消失在他的视野中。除了匆匆而来的密集脚步,还有一声放松似得叹息。
泊濑背靠树干低头静静等待着来人的询问,这个家族的未来还得继续走下去。
数十人鱼贯而入
迅速占据了各个角落,一时间倒让偌大的庭院有些拥挤,只是现在看来他们的警惕有些多余。
“唉,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啊。大家快点,在事情都变得更糟前把尸体汇拢处理。”
西装革履的俊俏男子分开人群,那些狰狞残缺的血肉并没有影响到他。随着命令发出,所有人麻利且分工明确地开始‘干活’。
理奈快步来到了泊濑身边摘下面巾,然后诚恳地深深鞠了个躬。
“请节哀,泊濑先生。因为在下的无能导致了这般局面,万分抱歉。另外,这件事只能烂于心想必您也明白。”
泊濑变得有些迟钝,好一会儿才抬起万钧重的额头朝她看去。
“当然...也得感谢妳的出手相助,一切都会照旧。今天在家宅里发生了不幸的事,这就是全部。”
【噗】一桶又一桶清水洗刷着沾染斑红之处,让这些血污随之流淌进悠悠青草下,将秘密深埋再也不见天日。
“表哥...这到底...怎么...”
虚弱的呼喊让泊濑回过神来,朝声源处看去,赫然是被解开束缚的真矢。
美少年看着那一摞尸体出神,本就白皙的脸庞更添几分惨淡。蛇崩重音摆手示意其他人不必阻拦,但也没有要搭手的意思。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管是否为他们所做,背叛这个词已经让石村家的人在其心中印象变得很不好。
【咔】焦急的中年人再三叮嘱后,关上房门急切地跑到了真矢跟前,扶住摇摇欲倒的这整个人。
“其他的孩子...都没事吧?”
“都好好的,但是...家主他们已经面祖了。这个家族还需要你们兄弟来维持下去,请一定要振作!”
真矢明白赤坂理对他和家族的忠心,至少还没有到无人可信无人可诉的地步。
答应后被搀扶着来到了泊濑身边,兄弟俩第一次紧紧地相拥,为重逢的喜悦,为劫后余生的庆幸,为...将来的同行。
两人同赤坂理走进偏房,望着惴惴不安的幸存族人们一时间语塞,不知该如何向他们解释。
毕竟这场变故除了逃走的石村次男,其他知道其中秘辛的人早已成了那冰冷尸堆中的一员。
“哥哥,爸爸他...在哪儿?”
稚气未脱的细幼声线来自这些孩童中最小的,也就是石村次男的女儿。
其他稍大些的孩子脑袋全部低垂着,或多或少都已经从母亲的神情和外面的变故中,明白自己兄姐还有父亲的命运了。
眼眶努力裹住泪珠不淌出来,但啜泣声止不住地呜咽出来,或者干脆把脑袋埋在母亲的胸口。
小女孩不明所以,她不懂为什么其他孩子要哭。只是牵起泊濑的手,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着期盼得到答案。
“啊...叔叔...去很远的地方做生意了。妳知道大伯最近很累,所以就让他帮忙。很快就会回来的...很快。”
泊濑尽可能地将话语以平静的态度说出,真矢也附和的点着头,尽管这谎言比勉强扯出笑脸的苍白面孔更无力。
【呼】火舌腾地在身后的门缝中迸出亮光,再肆意烧灼着被汽油和其他可燃物包裹的躯壳。
它们晃动在周围那些冷漠的瞳孔中,接着窜出点燃了周围的木质结构,似一棵结出火花的炎树,与古樱遥遥相对。
按照程序拨打了消防署的电话后,蛇崩重音估算着合适的灭火时间,让手下清理掉剩余痕迹准备离开。
他摩挲着白净光滑的下巴,食指轻轻擦过樱树表皮那奇怪的新生疤痕,一边喃喃自语着。
“什么样的武器...什么样的手段...如此平整的切口,无论是木头还是躯干,却又不同。总一郎应该来过了...不,是他一定会来。”
“重音先生,再重申一遍,在下确实没有看见。合格的忍者懂得如何撒谎,但不会是在你和罗晓大人面前。”
理奈对于这个问题显得有些不耐烦,索性掩上面巾轻身攀着屋檐,准备自行离去了。
意识到惹人生气的蛇
崩重音停下了颂唱式的低语,镜片倏忽地反射出橘红色的亮堂,话音也跟着一转。
“支援...后手...消息...第三方...嗯,原来那些家伙打一开始就没把心思放在这里啊。”
“......”
见理奈顿在原地不再急着离开,他轻笑着并指推扶了有些斜落的镜架,再深入地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交织的陷阱,由两方甚至三方布下。这场局明面所要做的不过是附带产物,真正所指...怕是意在除人。
此般话语初听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细细思索后又似乎包含不少信息。
女孩那双如鹰隼般警惕的瞳眸回瞥着,确认不会有人在窥视,又将视线放回到重音身上。
“无论事实是什么,您有任何头绪可都别在这儿谈,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好吧好吧,悉听尊便。只不过是替烦人的家伙们收拾残局,多少有些不愉快罢了。等交代完事,我们就走吧。”
重音看见树根旁的小小墓碑,停止了自说自话,来到了偏房恭谨地敲动三下。
打开门的是泊濑,他看上去完全没有悲伤的样子。但顺着向里看去,所有人的眼圈都因为被手背揉搓而变得通红。
但已没有了半点呜咽声,即便是孩童也会在突然袭来的剧变中快速成长。哭泣连着躁动的稚嫩之心,一同变得安静。
“火势不会造成太多影响,你明白后面该怎么做。她派我来是不希望变成这样,但是抱歉它已成事实了。”
“啊...没什么,说到底还是没本事啊,哼嗯。他们...不会再来了?”
这不是替自己问的,而是为了剩下的仍然要背负着罪名与痛苦活下去的人,可却没有那份力量去保护。
“或许吧,我们的人以后会看紧的。但同样,要再出现这种情况...那你就最好自裁以告罪。”
两人对视数秒相互无言,同时拉起把手重重合上门扉,立刻转过背远离了。
重音忽然感觉有种说不出的烦闷感,就和当初所唾弃的那份,眼睁睁看着家人被屠戮却无能为力的脆弱。
但是这次不同,他既有了力量也有了底气。蛇是不会放弃的,敏锐的舌信早早捕获了那几乎不可闻的气息。
(石村泊濑啊,继续活下去,无论苟且或光鲜。我们有同样的敌人,看着她的光辉,如何将其湮灭...粉碎。)
【咔】计时的工具准确无误地作响提醒,重音从内衬里摸出。眼里满是怀念神色,脚下也加快步走步伐向等待的下属。
这块朴素的银质怀表是揃送给他的,就在与罗晓相遇的那个昏暗沉闷的雨天里,重现云端的耀眼阳光下。
“唉,这次还是迟到了。年轻可不是拖拉的庇护伞,也总得学会自省呀。”
在捏合表盖的咔哒中,按着事先计划撤离的几十人就来这么无影去无踪,没有谁能追查到线索,除了参与的几方。
前来救援的警察和消防员看着嚎啕大哭的孩童们,不会知道这座偏僻古宅里到底发生了何等可怕残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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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户市六甲山,某处非对外开发的观景台。
如果说精致的仿古式装潢让人产生了重回几百年前的恍惚,那正在影子中翩翩起舞的秀美艺伎则更是加深了这种错觉。
珠粉面,霞红妆。宽袖服,紧发帐。
她巧妙地利用视觉误差,在靡靡和音中从屏风后优雅地跃上舞台,恰似其上玄彩描绘的美丽女性活过来了一样。
面相有些凶冽的老者坐在主位上高兴地鼓起掌来,言语颇为赞赏,像是能见到这样的舞蹈如一种荣幸。
但在他身旁的另一位老者则显得兴致缺缺,或者说...看不见他是什么表情和动作。
本就有些佝偻的整个人,被身旁两名高大魁梧的墨镜特工一遮挡住,衬托显得十分矮小。
“山口君,你们日本人对于成功后的庆贺...我这个美国人不予评论。但是...我们想要知道的东西,应该先拿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