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为了何种理由才这样做的呢?是那丁点可笑的正义感,还是单纯因为知道她是罗晓的孩子?
他说不上来,或许二者皆有,以及所谓人性的推波助澜。
【呼】又奋力挥出一刀,刺目寒芒暂且逼退了蠢蠢欲动的人群。其中有几名枪手,但只是将食指搭在扳机外,却无开火之意。
真矢知道为什么,因为那些人并非真的想杀死这孩子,而是...
趁着空档,他短暂又仔细地观察着怀里那尚于襁褓中的女婴。因失血和缺水而干裂渗白的嘴唇咧咧微张。
“哈...哈哈,多可爱...我见过诸多华丽衣物,可它们的美,终究还是...比不过活生生的人啊。”
周围的男女老少并没有打断真矢的独白,他们在等待,就像荒原上狩猎的狼群。
待受伤的猎物丧失掉反抗的力气,再一拥而上,将其大卸八块!
“你是...缠的希望,我不会...不会让他们把妳带走。在...在流尽...最后一滴血之前。”
真矢也明白这个道理,手臂颤抖着捏住匕首,背腕暴起的青筋证明他正艰难地维持着。
【吱嘎】或轻或重的脚步伴着木质地板的响声,在这安静的晨曦中显得格外响亮。
三十米长又四米宽的走廊居然有些拥挤,两侧、面前、甚至是头顶,到处都是人的踪影。
(所有的手段都用完了,也没法逃出生天。果然,单凭一个人,还是做不到啊。)
在昨日兄弟俩重逢后,泊濑便得知了石村氏最近的异样行为。但介于手头信息不足,于是两人便决定分头行动。
凌晨五点正值人将醒未醒之时,负责蹲点的真矢等到了紧闭的大门打开,隐秘跟随上那辆从家宅中驶出的陌生轿车。
而后意外发现,他们竟是截下了某个试图从自己住所逃走的家庭,并从其手中抢走了一名小婴儿。
由于对方人多势众,无法从中阻拦。于是凭借对家宅的熟悉,真矢抢先一步赶回来,埋伏在繁密且形状各异的景观树下。
抓住极道之徒在外围警戒而空档大开的时机,利用从缠那儿得来的道具扰乱视线,成功夺回了她。
也是在那三名家族的长者交谈中,知道到了隐藏许久的真相。
在数年以前,家族里其他人就秘密谋划着某个可怕的计划,泊濑和真矢这一脉虽是核心,可早早就边缘化了。
德高望重的长老牵线搭桥找到了山咀组,并且说对方背后的势力也有意来找石村氏。
故意在晚宴上败给罗晓,然后整个家族由明转暗脱离上层社会的视野。
鬼龙院家宅接连遇到不明身份的人突袭,攻入鬼龙院旗下医院的暴徒,泊濑被抓去做人体实验。
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由山咀组背后的势力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那几乎只会在电影和神话里出现的...所谓仪式。
可是这项仪式缺失了最为核心的两环,断罪之刃和负命之体。
线索很明显,罗晓的血脉就是石村氏想要的目标,但是她太强大了,远远超乎了这些长老的预计。
鬼龙院臯月也基本处在层层保护下,以至于罗晓故意卖出来的破绽也不得不去接,可还是失败了。
直到昨日事发前,他们仍旧是无头苍蝇般,找不到所谓的负命之体,或者说...难以得手。
那个神秘人等不及了,宣称要是再不能得手,就彻底弃掉他们这颗棋子,毕竟如此张扬的行动迟早是纸包不住火。
缠对她保护得相当好,在这以前都没被发现就证明他们根本不知道,名为流子的存在。
那是从谁的口中得知到,这小女婴就是仪式所需之人呢?
到底是什么,让这些长辈和族人不顾一切的与恶徒做交易,哪怕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
......
【啪】碰撞发出的闷响掩盖在嘈杂的脚步中,但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地停止了前进。
这一声轻响代表着,是他们赢了。
厚实大门那坚硬结实的接触感从后背传来,可真矢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安心。
这一声轻响代表着,已无路可退。
努力用颈骨支撑起昏昏沉沉的脑袋,开始泛起黑圈的视野模糊不已,但又无比清晰。
就算看不清,他也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都是谁,是某个后辈,某个同辈,抑或某个长辈。
低垂的眼眸再无平日里的高傲和狂气,那些年少时感其平凡庸俗的族人,大大小小的攀比赌约输给他很多次。
但只赢他这一次,就足够了。
棍棒和刀剑躲进了无言的沉默中,微弱的初升朝阳从侧后的薄薄纸窗外洒进来。
所有面孔都藏进了背光的阴影里,独余下真矢脸庞上被映照出的倦怠无力。
不远处有着熟悉的古琴声,透着久远的旧时记忆。宽阔庭院里的伴族之樱开了又谢,不知经许几年。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们变成现在这样?告诉我...告诉我啊?!”
“......”
“真矢少爷,一切以大局为重。我们可是希望你安安全全,下次可不要让大家...担心啊。”
【嘻】女仆长轻蔑地笑了笑,角色扮演游戏结束了。她对这种带着愧疚的沉默鄙视唾弃,反正到头来还不是要杀。
人群分开条缝隙,真矢用握刀的手抽抬了一下怀中的包裹,熟悉的声音浮现在耳边。
他讥讽道:“呵哈...是你吗?可是再怎么考虑利益,你也还是不如大伯啊...叔叔。”
“哼,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我行我素,从来没考虑过家族的利益。快交出来,不能再耽误了!”
【唰】在被血污弄脏的衣领将要被抓住拽倒时,原本虚脱的真矢眼中精光爆闪,手中的匕首直奔石村次男而去!
【锵】早有所防备的极道人自斜刺里跨出,眨眼间几把短刀夹住了这次迅猛的搏杀一击,顺势划下照准咽喉而去。
更多的手掌直奔睁大眼眸目睹这一切的流子而去,势要把她拿下抢走。
“够了!要所有人围住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同族,才能安心吗?!”
震喝的男声让那些锋利的刀刃稍稍迟疑,但又以更快的速度挥下!
无处可躲,无处可避。
【铛】窗外光线忽暗,足有一米有余的修长太刀刺破纸质的窗扉,以背部挡住挑开了这些恶意兵器的深入!
又是重重一挥,装饰性的轻薄木门也断裂开来。跨足而入的男人面容平柔如水,亮银色的无名长刀却为其徒添几分刚硬之气。
“喂,你这家伙...”
“哦呀...你得到了?”
几名山咀组成员刚想有所动作,石村次男瞥见那完整的兵器制止了他们,身旁那些石村氏的族人也躁动起来。
泊濑没有回答静静收刃,后俯下身去从衣兜里取出药物喂给了真矢,那持续吞噬肌肤本色的苍白终于缓缓停歇了。
“我...我有...好好保护她...”
“嗯。”
那张脸依然平静,平静得怪异。真矢忽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想收紧臂弯,却在刚才的全力挥刺中用掉了最后一点力气。
毫不费力的拨开,流子被轻柔的捧起,没有慌张和哭泣。大大的水灵眼眸眨动着,她认识他,虽然只有一面之缘。
安心的平静。
无论男女老少,此刻的目光都汇聚在这小小的襁褓上,有着狂热或解脱。而真矢似乎成了那被吃尽后,舍弃的无髓之骨。
“按照约定好的那样,我们...开始吧。”
被这些熟悉又陌生的亲人裹动着,泊濑缓缓朝屋外走去,他来完成这一场交易了。
代价就是,把这把刀和这个孩子带给他们。作为交换,父亲就不会被处死。
至于仪式,泊濑知
道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等...等...”
耳中嘈杂声渐渐远去,高度紧张和受伤后,那压倒性的倦意让真矢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仰躺在地板上,阳光顺着难看的裂口零散的洒落。这到底算什么呢,背叛吗?他这样想着,最后昏迷了过去。
没有人再去搭理昏迷的真矢,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没法逃走,也构不成威胁。
【嗖】一道身影从房檐处窜入,从背包里取出纱布替真矢包扎好伤口,又打上一针安眠剂确保他不会提前醒来。
熟练地攀上梁顶使用丝线固定好后,安装的滑动齿轮把昏迷不醒的他抽离地板。
几名山咀组成员去而复返,因位置和光线的问题他们没能看清,只是远远瞧见躺倒的人形没有动弹。
他们把守在长廊的入口,闲聊着事后能从两头拿到多少报酬,全然不知背后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推开门扉,脚下的木质地板一路延伸回旋,形成了正方形的合围状,而中心的空处生长着一棵古老的百年樱树。
没到花期的它,只留有弯曲枝干和零星绿叶向着天空,就像这个同样暮气沉沉的家族。
抬手拂过粗糙的树皮,转眼间宽大的鸟居替代了门的位置,立柱间的紅漆亦随着岁月流逝而剥落。
泊濑抬头凝视了头顶两头翘起的横梁,这象征着进入神明领域的建筑物,心中满是无奈。
这是神社才会留有的东西,却出现这里,到底是谁...值得族人们这么做。
在道路两侧青草和花卉间,突兀地竖起了成列的长杆。洁白的布迎着微风招展,上面印染着石村氏的家徽。
尽头石台旁的苍老身影,是泊濑的叔祖父,真矢的爷爷——石村岱里。以及山本信宏的心腹,饭冢式利。
“既然来了,那就开始吧。时间有限,我还要去给本部做回复。你们自己之间的事,就留到后面再说!”
饭冢式利没等石村家的人开口,自行先言道。他隐约觉得这次任务没那么简单,迟则生变的道理总不会错。
几位老者点点头,石村次男从泊濑手里抱走了武士刀和小婴儿,快步跑向那架设好的精美石盘。
“呜呜...呜呜哇哇!”
一脱离熟悉的怀抱,流子立马嚎啕大哭起来。可那面孔依旧平静如无波的湖水,甚至将双手背至身后。
冰冷光滑的岩石表面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不停地滚动着,又立马被一只苍老干枯的手掌按住。
【呲】石村岱里从饭冢式利的腰间抽出短刀飞快划过,那幼嫩肌肤便渗出猩红血迹,但转眼间就愈合如初。
“不会错的,神子的躯体只有用神之铁打造的武器才能伤害到,如家族秘传记载的一样啊。”
老者啧啧惊叹着将短刀放在一旁,浑浊的眼中似有燃烧的火焰。
连饭冢式利也来了兴趣,除了那些顺从于山咀组而被赐药的人,还没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泊濑竭力稳住表情,内心惊讶不已。流子为何会异于常人,她身体表面也没有药剂注射后留下的痕迹啊。
“叔祖父,这到底是...”
“别打岔小子,说了有什么事都得放在仪式之后!”
饭冢式利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询问,早已就位的‘医生’接过太刀,修长的兵刃脱鞘而出。
这是一项手术,但可不是为了治病救人。他们要挑出那颗小小的心脏,也就是战维的汇聚所在。
强大的生命与力量藉由此释放至全身,造就了超越人类的存在!
现在,只是要简简单单...把里面的战维换一换。
两指宽的锃亮刀身反射着寒光,比那岩石表面更冰冷,点在肌肤上传来的是死亡气息。
感受到威胁的流子连哭泣都止住了,她睁大眼睛求助着远处的泊濑。
但后者依然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