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在家乡也听闻过你的事迹啊,不知能否邀请先生到大阪一游啊?”
他笑嘻嘻的取下一根小蛇般修长粗细的金链,轻轻扭动,弹开便是一份华丽的请柬。
宝多富也那诚恳的表情和金灿灿的请柬,倒是让我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之前的态度和行事纪夫一五一十地都说来听了,这当着罗晓的面发出邀请,无论答应与否,不摆明了是要给脸色看?
她就那么自然地坐下,用手背撑着脸颊看向我和皐月。其他人看不出端倪,但我已经感觉到了涌出的丝丝寒意。
“知道先生你也很忙不一定能来,但还请收下,给一个薄面。”
宝多富也双手捧住那根‘金链’来到我身前,能让一个占据日本半边天的大财阀如此毕恭毕敬,这可是极少数人才有的待遇。
越是诚意满满,对罗晓的嘲讽当然就越大。
可对方礼数已至,即便是脸色也要接下来,日本人的观念里对这些传统还是非常刻板的,但是...
“他,不答应。”
【嘭】随话语一同响起的是如子弹出膛般的闷响,惊人的冲击力将镀金请柬完全拉扯撕裂,可未伤到其下表皮分毫!
在这突入其来的变故过去几秒后,在场者才反应过来,而那男人的脸色比起掌心的破烂布帛还要难看。
顺势望去,几米外墙上的瓷砖被砸出了寸见方的凹陷,地板上的粉末碎屑表明,造成这样破坏的只是颗被弹飞的签字笔盖!
椅子上的女性依然是刚才的姿势,没有半分改变,她仅是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纪夫和菲利斯面容稍显惊讶,心中更是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刚才在一旁的他们没有看清,但也确定这枚笔盖并非是罗晓击出的。
难道是小车里咿咿呀呀,正把笔杆当做玩具的小婴儿?!
(不可能,才几个月大的小孩子竟有这样的力量,还没有任何引导。
准确无误的破坏了一指粗细的请柬,还没有误伤到捧住的宝多富也,她是做不到的吧?)
两人不由得因心灵的震撼所畏惧,勉强把心中猜想强压下去,继续看着这边的事态发展。
东西没了也就没有接下的必要,我立马就婉拒了宝多富也的邀请。
“呃...十分抱歉啊,宝多先生。看来,天意让我脱不开身,也收不下请柬了。”
我说着道歉的话,心思却在罗晓身上。到底是她让那个孩子这么做的,还是其自己所想?
连半岁都不足的孩子会独立思考,说出去谁会相信?但忆起在公园里的那回眸一瞥,我不敢笃定是否多心了。
浑身气得直发抖,宝多富也因激动而晃动的指头始终点不出来。
“好...好...好,是你有本事,罗晓!”
连续说出三个好字,他咬牙切齿的吞下了败果。刚刚对小孩的动手行为,也再由小孩奉还给他了。
有了洛克菲勒的支持,这就是显露肌肉的警示威慑。
拿起桌面上无人问津的茶杯一饮而尽,纤细得同少女的手臂青筋暴起,瓷杯在五指合拢间嘎嘎作响。
【喀】最后还是轻轻放下,宝多富也环顾四周,像是在读在场之人的表情。
直到抬头看向我,原本锐利狂傲的眼神渐渐深沉复杂起来。似卷裹着字的纸条,你看得见,却瞧不清。
“天意?好吧,那...最后再提出个小小请求,希望总一郎先生能答应。可否,一道出去闲聊半刻?”
他双手合十将破烂的请柬压紧,深吸了口气让过分激动的内心平静,没等回话就先行推开门离开了会议室。
“这......”
“啊嗷...呜呜...爸爸...困了...”
怀里的皐月困倦地揉揉眼,倚靠在熟悉的温暖胸膛上挪动几下小脑袋。呼吸之间便沉沉睡去,秀气的鼻尖轻轻翕动。
罗晓拉过半覆盖的薄纱,铺好了名贵的柔软毛毯。
“把孩子带过来吧,剩下的是你的事。”她起身站在原地,并没有要接过的意思。
(难道想...让我看见针目缝?可这不应该啊,见面至少都应该是很久之后的事了。这,有什么含义吗?)
我将皐月轻柔地放进婴儿车里,在弯腰时也将不可避免的和缝四目相对。
预料之中,两枚晶莹剔透的宝石严丝合缝嵌在框内,弧度完美到摄人心魄。这不是比喻,而是真切的感受。
它很漂亮,漂亮到根本不是正常人类当有的眼眸。你看不到一个小生命应有的鲜活和朝气,唯窒息般的...沉寂。
莫名的寒冷刺痛了神经,我急忙用薄毯盖住皐月,哪怕她烦闷地蹬开了。
恨不得马上将视线从这蔚蓝黑洞抽离,那里映射出了某个潜伏在黑暗深渊中的可怕活体,对吞没世界的渴望。
“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抱抱这个孩子吧。她还是第一次,同你见面吧?”
白皙的纤手搭在了我的肩头,红唇在耳边轻轻诉说,温柔细腻的话语却让绝望感攀上心头。
身体如同不听使唤般自行动了起来,手臂环抱着缝慢慢推向胸口,精神上的抗拒和冰冷触感让我小幅度的颤抖着。
颈骨被打进了钢铁,怎么努力都无法回头。想借眼角余光呼救,可只有纪夫和菲利斯的不解神情。
也对,他们应该认为是,父亲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孩子,难免会十分激动,所表现的都是正常反应。
最后,湛蓝‘宝石’的表面映照着我的万分惊恐,脊柱已将头颅牢牢固定住,面部肌肉强行撑开了眼睑。
抱住她就像飘起鹅毛大雪的冬天,衣物里裹进里一大块坚冰,将意识都冻得模糊不清了。
细嫩的肌肤像要抽掉周围的热量一般,源源不断的汲取着,体温正缓慢地开始下降。
那熟悉又陌生的小脸,一点一点的贴近,更近更近,直到再没有间隙。
“唔...”
两瓣柔软的嫩肉触到嘴边,唯独这儿却单单是温暖...不...相对稍显得热乎一点的。
如同进食般的噘吸,强烈的神经脉冲回响让我的双眼上翻,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有什么...被取走了...是记忆...还是别的什么?
不知道是为何,这种感觉只一霎就结束,可没人敢再试一次。因为这瞬间,仿佛永恒般长久。
奇怪...或者说奇妙的感觉蕴绕在每一个细胞中,本被约束在躯壳内的灵魂变得毫无阻碍。
我和她,被毫无阻碍的连接在了一起。
而搭建互通的精神桥梁,就是那一缕战斗生命纤维。
视网膜里的光景飞速倒退,我沉入了人体内最神秘的地方,它不局限在某处,而是存在于每一个神经触突,每一道脑电信号。
长久以来人们臆想猜测,在光怪陆离的传说与神话中提及,又真真切切被科学触摸到理论的微末边缘——让意识可操控地游离。
说通俗一点,就是灵魂脱壳。
这凝聚了记忆与人格的迷你灵魂体,好似动画中的姜饼人般滑稽可爱,通体纯洁雪白,又透出一点蕴含生机的浅绿。
不再去想那些多余的,舞动圆润手脚蹦跳着摸到了意识的边界。
这是必须勒马的悬崖,沉重黑暗的天空,深不见底的极渊,还有...望不到头的朦胧雾气。
在进入空间时便探索过,小黑曾说要是大意掉下去了,人便会成为一具失去自我思想的行尸走肉。
但这里看来不是我的躯体,不仅因为怎么努力都联系不到喵咪,还有过于宽阔的范围。
小黑在识海拓展出的距离,基本就是人所能达到的极限,可这儿比起转两步就到头的空间大太多了。
一座不甚宽的小桥此刻正搭在崖边,直抵雾气的另外一端。红黑色的流光在它的表面交错闪动,如同心脏的节拍。
我小心翼翼搭住缆索,令人沉醉的舒畅暖意包裹着全身,奇特的共鸣随之而来
。
迈开还没法棍长的圆腿踩上去,速度却是相当的快,仿佛被强化了许多。
在得到小黑认可之后,它讲起曾经自己是一颗星球的本源意识,靠依附在战维上残存于世。
而且从能够诞生自我意识来看,说明这些丝线绝对不只是用来做为极致服和神衣存在。
在适应了过快的步伐后,我犹豫着是继续向前还是回到空间里。
【啪嗒】浓郁黑暗里传来了似乎拍打地面的声音,紧张兮兮的摆出架势,现在可半点应对手段都没有啊。
手短到连摸头顶都困难,而且还没有指头,天知道为什么灵魂体会是这样,果然是被拿来吃掉的啊!
“糟糕,又动弹不得了!”
无形的力量再次将我定住,脚下的纤维之桥活跃起来,猛然下沉再弹出,如弹弓般将无法反抗的姜饼人抛出。
“哎哟疼死了,在这里面痛觉都被放大了好多倍啊。”
摔得七荤八素后,连体表的淡淡绿光都微弱了些许。撑起身已经变得有些迟钝,我呆在原地咕噜地咽下口水。
如果灵魂体有那玩意儿的话。
比起这勉强能分辨出人形的圆润身子,身前小小的针目缝简直就是粉雕玉砌了,但真正让人颤栗不已的是
——她头顶巨大的血色独眼。
外壳呈恢弘大气的炽金,玄妙精致的花纹勾勒出与黄金比例相符的图案,让人不禁怀疑...
到底是它暗合人类内心中的主观美感,还是那欣赏美的本能就是它所编织的呢?
“如预料的一样,看来不是你啊。没能探查到格芬尼亚所散发的气息,那又会是谁呢?”
“眼...眼睛说话了!”
危机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就同在地下竞技场的逃亡一样。两条面包似的腿甚至瘫掉了,任凭怎么发力都没有反应。
它比起被小黑击伤的格芬尼亚,无论气势还是如此自然的言语,都强过相当多。
这是远古流传下的恐惧,原初体刻印进人类基因深处的本能。
“算了,你还有用,杀掉的话那小女人也不会答应吧。嗯...把这段记忆抹掉,就像以前一样。
呵哈哈哈,感激吾施与的仁慈吧,无知的活着是你们所能拥有的最大幸福。”
即便是非人之物,我也从那收缩的瞳眸中理解到了,名为蔑视的情感。
是的,人就是原始战维培养出的蝼蚁与养料,地球也许不过是已湮灭的万千世界中,那尚苟存着等待命运的一个。
逃跑的成功性微乎其微,那不如赌上一把。
(猫咪,你丫再不来真就完犊子啦!)
“呵额...呵额...来啊!!!”
我暗地骂了空间里两个家伙千遍,鼓起最后残留的丁点勇气,竭力将身体撑起,一步步的走向它。
“哼,你想死吾现在就可以成全...!
等等...啊...妳想留下他吗?好吧...就当吾赠予妳的玩具了。但别心急,等妳大一些再说。”
脑袋被凝成实质的精神念力拽到半空,带着躲开了刚爬到身边的针目缝。
“呜呜呜!”
还是小婴儿的她不满的甩甩手,似乎现在就想对我做些什么。
“现在即便是蚂蚁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人类跟妳和那个小女人可不同,他们太渺小了,脆弱到一触就碎。”
在拉家常般的交谈中,未来就被如此随意决定。
仅是稍稍泄露的念力就形成了强烈且巨大的精神风暴,不断倒卷吸进赤褐色的厚重记忆云。
无论什么信号都无法穿透这看似轻薄的壁障,若是陷入便将被永恒的禁锢。
“如雪白织布般纯洁,如初恋般青涩与美好。不得不说,爱的回忆,是多么甜蜜又哀伤的饕鬄盛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