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并冀三军大动,长城以北自然也早闻消息。
白狼山附近,塌顿率乌桓三部屯扎在此。
三郡乌桓,加上为袁氏兄弟投效而来的袁家旧部,总共不下数十万人。
其中虽多为妇孺老弱,可其中精锐亦有数万人,且多是弓马娴熟的骑军。
如今得了汉军南来的消息,塌顿便召集诸将在帐中议事。
这个名义上的乌桓之主,继檀石槐之后的乌桓第一人,高坐上首。
隐隐有了些当年檀石槐的威风。
不过三部乌桓对其只是畏威而不怀德,终究还是比不得当年的檀石槐。
昔年袁绍对乌桓诸部多有资助,所以袁家在塞北异族之中的威望极高,投奔而来的袁氏兄弟得以坐在塌顿下首的位置。
塌顿打量了一眼帐中诸将,随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当初檀石槐死后诸部分裂,乌桓变成一盘散沙,能有如今的局面,还不是他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拢起来的?
他轻轻咳嗽一声,原本喧闹的帐中立刻安静下来。
塌顿笑道:“今日召诸部首领前来,只为一事。想必你等也听说了,如今三州大起兵马,似是直奔咱们而来,诸位以为应当如何应对?”
霎时之间,短暂安静了片刻的帐中又吵嚷起来。
帐中大半皆是塞北异族,平日里好战成性,如今听闻汉人竟敢寻上门来,大多都是吵嚷着要纠集兵力,与那些汉人决一死战,绝不可失了自家的威风。
当年檀石槐首领能在塞外大败汉军,如今他们依旧能让这些汉军有来无回!
塌顿见军心可用,这才抬手压了压,帐中安静少许。
他看向一旁一直不曾开口的袁氏兄弟,笑道:“两位袁君以为应当如何?这些汉人想必不只是为了我等而来,也是为了两位袁君而来。”
袁尚笑了一声,“三州之兵不过是一盘散沙,而我军众志诚至,到时以逸待劳,定能大胜之。到时挫败三州联军,更可顺势南下,三州之地,皆可尽数收入囊中。到时大汗戎兵于北地,窥伺中原,此乃千秋万古之大业也。”
袁尚此言正中塌顿心中所想,他大笑道:“袁君之言正和我意,昔日檀石槐大汗做不成此事,今日我却可为之!只是不知袁君以为我军当在何处迎敌?”
袁尚笑道:“以我观之,对敌之地,莫若无终。无终之前皆为平原,最适宜骑兵掠阵。”
塌顿稍稍思量,点了点头,“袁君所言有理,那便定军于无终。我倒要看看,这汉军有几分本事。”
………………
幽州以北,无终。
三州集结的大军到此已然有些日子。
正逢连日大雨,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故而只是与对面的乌桓军马相互对峙,少有战事。
主军大帐里,张飞的副将牵招坐在主帅的位置上哼着幽州小调。
而在他对面,张燕则是一脸苦笑。
原来如今其余三位主帅都不在军中,此地能当家做主的只有他们二人。
张燕叹了口气,“算算日子,如今他们应当已经已经绕过塞口,直奔白狼山下了。仔细想来,当初真不该答应他们三人的。”
原来之前他们寻到了一条小路,可以绕过无终之前的广阔平原,直奔白狼山下。
如今大半乌桓军马都集结在无终,只要绕过无终,去往白狼山下,定然能打塌顿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张飞等人便定下计策,由他们三人亲率军中精锐骑军绕道直奔白狼山下。
只是如今张燕越想越后悔,当初不该应下让他们三人带兵前去的。
三人之中,张飞与刘备亲若兄弟,公孙瓒则是刘备的生死之交,若是他们战死在了白狼山下,他如何能逃过刘备的盛怒?
牵招则是在一旁心不在焉,心中思量着旁的事。
他见张燕如此,笑着安慰道:“无须担忧,他们三个聚在一起,这世上想必还无人能与之一战。我如今比较好奇的,是塌顿这颗项上人头会落在他们三人谁的手中。他们三个,哪一个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张燕苦笑一声,忽然觉的当了多年黑山贼的自己,与这些疯子相比,反倒是更像个正经人。
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看向牵招,“牵君,若是他们真的败了,主公那里你能抗的下?”
牵招笑着打量了他一眼,“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张君,我只是个张将军的副手啊。”
张燕颓然落座,将桌上热汤一饮而尽。
心中祈祷着张飞等人一定要大胜而归。
不然,他只怕要逃回黑山去做他的老本行了。
………………
如张燕所推算的,此时张飞等人已然带着三州凑出来的万余骑自小路绕过了无终,也绕过了乌桓在此地的驻军,直扑白狼山下。
入夜,大军正在一处林间停歇,公孙瓒亲自带着白马义从在临时搭建起的营地中巡夜。
张飞与吕布围着一小团篝火。
“环眼,也难怪张燕阻拦,你这次确实是有些行险了。”
吕布伸手烤着篝火,去掉些身上的湿气。
这几日大雨,虽然不及无终那边,可整日衣服也都是湿的。
张飞饮了口酒壶里的热汤,笑道:“明知行险你不还是跟来了?你可不比俺老张,如今你在并州有数不清的财物,家中又有娇妻,怎么会舍得随着俺来冒险呢?”
吕布眼神狭促,“我听玄德说你从兖州抢走过一个曹家女,年纪还小的很。不想你虽样貌差了些,可还是个有心思的。”
张飞面色一红,难得的在与吕布的言语交锋中败下阵来。
“换了当初自然是不愿意的。我其实是比谁都怕死的。”吕布笑了一声。
战场上横勇无敌的勐将竟然也会怕死,说出去自然没人相信。
只是张飞却相信。
吕布继续道:“不过如今既然此中滋味都已尝过了,做一些当年想做,却又不能做的事,也是另外一种乐趣。”
张飞嗤笑一声,“你我之间就不要说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言语了。你之所以愿意随我前来冒险,不过是认定我家兄长定然是最后的胜者,所以不愿浪费了这份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香火情。”
吕布点了点头,“益德知我。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恰好最识时务。既然你已经猜到我的心思,那这先锋之职?”
张飞也是笑道:“既然奉先开口了,也就只能委屈伯珪了。”
吕布拍了拍有些通红的手掌,笑道:“那这塌顿的人头,我就收下了。”
………………
数日之后,白狼山下,张飞身居高坡之上,亲自持节,行军布阵。
公孙瓒统后军,吕布统前军,直冲白狼山下。
此时塌顿等人已然探得汉军绕过了无终,直奔此地而来。
他于是立刻聚拢营中军士,得三四万人,亲率迎敌。
白狼山下,两军相撞。
两军多是骑兵,各自多达万人的骑军,如一线潮水,骤然交汇。
乌桓军也好,汉军也好,相继有人翻落马下,然后再也起不得身,被飞奔而过的马匹践踏而死。
战况焦灼,张飞于高坡之上亲自擂鼓,吕布率军在军阵之中反复冲杀,其后连破数阵,直杀至塌顿身前。
塌顿到底远远不如檀石槐,见吕布杀来,欲奔逃而走。却不想吕布马快,自后追赶而上,两人交手数合,塌顿不敌,为吕布所斩。
乌桓诸部本就各自不和,自檀石槐死后更是成了一团散沙。
如今能勉强聚在一起,也不过是被塌顿以强兵压制。
眼见塌顿已亡,乌桓人马虽众,可此时已没了战心,轰然间散开。
大势已定,张飞立刻令全军压上,直奔白狼山下的乌桓营寨。
先是溃散而来的败军,其后是借势冲击而来的汉军,白狼山下的营寨迅速被攻破,而守在山寨之中的袁氏兄弟见大势已定,舍了此处营寨,带着数十骑向北逃去。
军寨之中暂时被平定下来,三将聚首。
吕布抹了把脸上的血迹,笑道:“真的不去追杀袁氏兄弟?如今机会难得,过了今日,再想杀他们可就没这般简单了。”
张飞一笑,“袁氏兄弟不过是无能之辈,除了四世三公的名头,全无半点可取之处。要杀他们容易得很,如今暂且不杀他们,不过因他们还有些可用之处。”
吕布有所明悟,转头看向一旁的公孙瓒,笑道:“伯珪还在此处。”
张飞笑道:“伯珪是自家人,有何不可?再说伯珪也不是公孙瓒家的家主嘛,不过此事事成,倒是说不得能让伯珪捞一个家主当当。”
张飞之所以放袁氏兄弟离去,其意是在盘踞在辽东的公孙家。
张飞之所以敢在公孙瓒面前名言,一来如他所言,公孙瓒是自家人,有些话,总是提前说开的好。二来辽东公孙家,对他公孙瓒,可一直算不得好。
果然,公孙瓒只是扯了扯嘴角,没言语。
张飞揉了揉脸颊,笑道:“好了,既然此间已定,咱们便按之前的计划,从后包抄乌桓的军马。幽州突骑,我可一向是眼馋的很啊,也不知这次能收拢多少人马。”
………………
其后,张飞等人与牵招前后夹击,大败驻守在无终的三郡乌桓。
收降乌桓败军十余万人,拣选其中豪壮者,以为天下名骑。
收拢乌桓败军后,三州大军不曾离去,反倒是直接屯扎在了幽州。
经过短暂修整,张飞以辽东公孙康收纳反贼袁氏兄弟为名,出大兵伐之,以雷霆之势,直击襄平。
公孙康以大将卑衍对敌,深渠高垒,不与战,欲以地势之利逼退张飞等人。
张飞等人则以围魏救赵之计,假意南去,实则在将卑衍大军引出之后,又迅速北去,围困住了襄平。
其后卑衍回援,张飞以吕布设伏首阳山下,大败之,阵斩卑衍。
此战之后,辽东再无战力,只得困守城中。
城中粮食吃尽,开始人吃人,死者不计其数。
城中百姓怒骂围城的张飞等人。
张飞在大帐中端坐不动。
这一日,一颗长约十丈的流星,自首山的东北面坠入襄平城的东南。
当夜,公孙康开城门突围而去,张飞亲自率军追杀,刺于星落处。
此战之后,辽东遂平。
之后张飞等人率军离去,辽东之地归拢到了幽州牧公孙瓒手中。
而公孙瓒也不停歇,征兵束马,剑锋直指高句丽。
…………
长安,在张飞等人北进白狼山的同时,赵云等人也已整顿好了军马,自长安准备南下汉中。
只是还不曾等他们出兵,已然有人先找上门来。
来人名叫张松,此次是作为益州牧刘章的使节而来,为求能与刘备结盟。
此人是自青州而来,回返益州,只是不知为何来了长安。
赵云担心此人会耽误大事,就将此人暂时关押了起来。
张松倒也不闹,只是在院子安静读书而已。
这一日,赵云安排完了军务,与马超和匆匆自荆州赶来的刘晔一起见了此人。
而在刘晔身边,还带着一个样貌颇为丑陋的少年人,以及一个据说脑后有反骨的汉子。
刘晔笑道:“听闻你是益州牧的使节,我家主公最是好客,原本我等应当是盛情相待的。可惜,你来的有些不是时候。只能委屈你在此地多待些日子了。”
张松先是走到一旁,端起桌上的热汤饮了一口,随后开门见山,“我此来名为刘章使者,实则为献蜀中地图而来,之前在荆州已然见过使君,确是世上少有的豪杰,故而我已经献出了蜀中地图,这次前来,也是使君希望我能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张松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到刘晔手中。
刘晔打量了一眼,确实是刘备手书,其上还有他的独有印信。
算算时日,此人应当是在他们自荆州之后才到的荆州,难怪不曾见过此人。
他随即笑道:“既然有此书信,为何不早些取出来,也就免的受这几日的牢狱之苦了。”
张松摇了摇头,“之后我还要回到益州,如今不吃些苦头,如何能取信于刘章。”
他笑道:“去取些纸笔来,蜀中险峻,你们就此而去,难免要多有折损,我当为你们做出蜀地地图。”
刘晔命人取来纸笔,张松抬手作画,略不加点,一气呵成。
张松笑道:“此图已成,则蜀中地势尽在掌握。只是其地多险,即便有此图在手,你等想要顺利入汉中,只怕也要折损不少人手啊。”
那随着刘晔前来,之前一直一言不发的汉子忽的指向图上某处,沉声道:“我有一策,可轻取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