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信鸦比劳勃国王的灵柩更早抵达红堡。
这天,全城的钟尽皆悠悠敲响,沉沉钟鸣在偌大的君临久久不歇。
几十万百姓错愕地望向一座座钟楼,不敢确信耳边隆隆作响的钟声代表着什么。国王死了?
人们望向彼此的眼神阐明了事实。
国王死了!
贝勒大圣堂迅速布置了悼念仪式供百姓祭拜,总主教则当众宣布自己和七位大主教将在密室为劳勃国王祈祷七天,向至高的七神为国王祈福。
圣堂前的广场上眨眼就挤满了人,悲悯的圣贝勒凋像和鸣响的钟鼓宣示了他们的心声。
多么哀伤的钟鸣啊。
人们永远记得劳勃国王治下的安定祥和,还有国王的笑声和一场场壮观的比武大会。
这些日子就要随钟鸣而去了吗?
许多百姓自发为劳勃国王服丧。囤有黑色衣服和布料的商家因此赚了数不清的钱币,两只手根本顾不过来,只能将到手的钱币简单扔进钱堆,卡卡作响,清脆动听。
人的悲欢就是这么各不相通。
但没有一个人敢在这种时刻露出笑容。哪怕他想到了最开心的事,哪怕他暗中怀念着坦格利安家族的统治,哪怕他痛恨铁王座和一切贵族。
毕竟,国王死了。
钟鸣不停,穿着黑衣、戴着黑带子的人们从大圣堂如潮水般涌入,又如洪水般泄出。
洪水这时又分化为一个个不知所措的人。现在该干什么?
人们或是呆愣一阵,或者流些眼泪,啜泣叹息几声,感慨片刻,最终也只好默默回归自己的位置,继续日复一日的生活。
还能再做什么呢?人总要活下去。
仅仅半天。
劳勃国王的时代就这样随着人们的悼念与离开一点点成为不可挽回的过去,成为一段越来越老的历史。
国王死的既轰动又安静。
君临城好像因此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它似乎仍在照常运转,暗中却已是波涛汹涌。
红堡当然还是一切旋涡暗流的中心。
廷臣们无一不在红堡的圣堂为敬爱的劳勃国王祈福,祈求天父公正地裁判劳勃陛下,祈求圣母给予慈悲,祈求一百道祝福。
他们的祷告更正式,更长久,但却不比任何人更虔诚真挚。
他们暗暗交换着眼神,尽力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同时好奇地窥探别人的内心。朋友与敌人身份的转换就在一念之间。
夕阳余晖下。
暂代御前总管的汉娜宣布了悼念仪式的结束,同时传达了乔佛里一世陛下的第一道旨意:
全力预备先君劳勃·拜拉席恩的葬礼;
预备加冕仪式;
任命提利昂·兰尼斯特为财政大臣;
任命汉娜为御前总管;
任命桑铎·克里冈为君临守备队司令;
通告七国,摄政泰温公爵、摄政瑟曦太后、摄政兼国王之手艾德公爵将代理国事直至亲政。
全体廷臣下跪恭声道:“乔佛里一世陛下万岁!”
蓝礼强逼着自己跪到地上说出贺词。他死寂的表情不是因为悲伤,而是为了隐藏内心的恐惧和惶惑。
史坦尼斯死了,劳勃也死了,接着就到我了吧?!
尽管没有证据,但蓝礼已经认定两人的死都和兰尼斯特脱不开干系。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谁获利最大?
兰尼斯特!
泰温和瑟曦摄政,小恶魔也成了御前大臣,弑君者随时都能更进一步,红堡要彻底归属兰尼斯特了。
蓝礼悲哀地看到了不久后的未来。
铁王座被狮子侵蚀,龙石岛也归了乔佛里。折腾了这些年,雄鹿最后能拥有的还是自己的风暴地,三百年的家,不多不少,命运真会捉弄世人。
而就算是想要得到这个惨澹的结局,也得先逃出君临才有可能实现。
蓝礼将希望全放在洛拉斯身上。
没错,提利尔家族可不好招惹,兰尼斯特都不在君临,这几个走狗肯定不敢擅自决定,高庭的人一定能保护我安全,一定能。
蓝礼只能如此期望。
廷臣们渐渐散去,蓝礼跟着人群逃离,紧紧靠在洛拉斯身边。
他决定今夜就行动。
汉娜立在圣堂中注视着蓝礼渐渐变小的背影。她不太明白陛下的打算。
为什么要放过蓝礼?
就算猎狗现在已经显眼到不能进行暗杀,但其他人也有成功的可能,至少该尝试一下吧。
但她早就学会了保持沉默,服从命令,尽自己的职责就好。
她转身对猎狗说,“去吧。”
夜色已深。
暗澹的火光之下,几十匹蹄上缠了厚布的骏马从马厩安静地走到了红堡的侧门,它们身边是拽着缰绳的着甲骑士。
卡~
侧门打开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依然让人心惊胆战,甚至觉得能被整座城市听见。
蓝礼和洛拉斯爵士都知道这是错觉。
只要行动没有泄露,现在他们随时都能悄悄离开红堡,前面只有一道难关——城门。
今晚预备的计划很简单,离开红堡,从烂泥门出城,乘船抵达黑水河对岸,之后沿国王大道一路向南就能回家。
可惜,拜猎狗所赐,金袍子现在可谨慎得多了。
每座城门夜间的防卫都增加到了十支小队,守卫队长也大都更换成了更固执的人,以及表现得很固执的人。
烂泥门守卫队长铁手就是个麻烦。
这家伙已经死心塌地的投靠了猎狗和兰尼斯特,恐怕不会轻易放行。
蓝礼已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只要能近身,几十个精锐骑士足以解决那些废物金袍子,出了城门,就再也没什么能拦住他回家了。
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一定要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走出城门。
走出红堡几百步后,他们跨上马背,全速直奔烂泥门,沿途惊散了无数人的美梦。
夜间的马蹄声和甲胃响声,人们不敢起身观察,等待声响渐渐走远之后才稍稍放松,暗自猜测又将发生什么大事,对自己的生活会不会有影响。
骑士们很快抵达了渔民广场,前面就是烂泥门。
蓝礼看见了希望。城门虽然紧闭,但只有一队金袍子在篝火旁取暖,旁边站着一个金袍子军官。
不!
蓝礼心头一沉,那军官不是铁手!
猎狗示意金袍子们打开城门,“蓝礼大人走的好急啊,怎么也不和大家告别一声?”
蓝礼疑惑地望着缝隙越来越宽的城门,我是睡着了,在做梦?
猎狗又盯向洛拉斯,“百花骑士又为什么要出城?难道不想和陛下见一面吗?”
蓝礼试探性地驱马踏出一步,猎狗没动。
蓝礼转头和洛拉斯对视。
洛拉斯哀婉一笑,“我的好大人,你去吧,我留在这儿也好。”
蓝礼怅然若失,沉默半晌,还是带着队伍中一半的鹿家骑士走出了城门,奔向港口。
许多人注视着蓝礼的背影,直到城门再次闭合。
梅丽珊卓熄灭火焰,失望地摇头嗟叹,“不是你啊。国王之血在你身上,但不是你。”
亚夏古书预言:“长夏之后,星辰泣血,亚梭尔·亚亥将在烟与盐之地重生,并唤醒石头中的魔龙。”
预言中的王子,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