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号’还有用,别击沉了。”乔佛里澹澹道。
“是,陛下。”本次航行中,席恩·葛雷乔尹有幸获得了为国王传达口令的荣耀。
虽然像是侍从才会干的活,但席恩并没什么不满。
某种意义上,这实是难得的机会。
精神浸入光幕,席恩选中作战地图上几十艘正受命开火的战舰,向其一齐传达乔佛里国王的指令。
战舰们几乎同时表示了服从。
下一瞬间,所有舰炮的射角纷纷偏移。
“宁静号”于是成了风暴中的暴风眼,自身虽然安稳,周围却是狂暴的漩涡,任何牵扯其中的事物都将被撕成碎片,沉入大海。
毫无疑问,这场战斗并无半点波折反复。
席恩的注意力转回地图。
只需扫一眼地图上的色块和标注,整个战场即一目了然。
深蓝的底色之上点缀着几十处绿色的岛礁。绿盾岛和灰盾岛之间的海面上,攸伦叔叔的“宁静号”被标注成刺目的鲜红箭头。
铁民的其他舰船都是黑色的箭头,虽仍在闪烁,却正飞快地暗澹隐没,融入进深蓝的颜色。
长船在死去。
如同被抹去的涂鸦,渺小卑微。
哪怕是国王的战舰,也只是地图上一个个不起眼的白色箭头。
但席恩很清楚,每一个箭头都代表着一艘划时代的强大战舰,足以攻取并镇守一座岛屿。
几百个白色箭头,倘若散开,甚至能征服已知世界的全部海域!
可惜,这些都不属于他。
三百艘战舰,以及盾牌列岛的几十艘船,都与席恩本人毫无瓜葛。不过能参与进这场海战,甚至协同指挥,已经是极大的机遇和锻炼了。
席恩遗憾又兴奋地盯着地图。
南盾岛以南、最南边的海域上列着一百二十个白色箭头。
再往北。
南盾岛与灰盾岛之间夹着六十个。
灰盾岛与绿盾岛、绿盾岛以北,这两处海域也同样布置了一支满编六十艘的舰队。
东边的盾牌列岛舰队正在四岛中间海域往这边赶来。
席恩能看见每支舰队的信息。
最南边的一百八十艘船是王家舰队下属青亭岛舰队,三支满编的分舰队。
第一分舰队的司令官是霍拉斯·雷德温,派克斯特·雷德温伯爵的长子兼继承人。他指挥着六十艘装载了舰炮和圣战军的战舰,负责封锁南盾岛以南的海域。
第二分舰队的司令是霍柏·雷德温,霍拉斯的孪生弟弟。他与哥哥拥有类似的舰队、相同的任务。
第三分舰队就奇怪得多了。居然是那个丑女人,布蕾妮·塔斯!
席恩打心底里没法接受。
怎么会是她?
是,她的父亲是“暮之星”塞尔温·塔斯伯爵,出身高贵。
是,她从小在塔斯岛长大,又在风息堡待过许多时间,对航行和舰队不算陌生。
是,她成了御林铁卫,有资格作为国王的代表。
可毕竟,她只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那么难看、让人根本提不起兴趣的女人!女人怎么能站上甲板指挥战舰!?
但他的意见显然无法动摇国王。
而席恩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根本没说出口过。
但他也知道自己绝不是唯一一个。至少,雷德温双胞胎肯定比自己更讨厌这个“美人”布蕾妮。毕竟“美人”指挥的都是曾独属于他们家的部属。
虽说如今整个雷德温舰队都并入了王家舰队,还被改称为“青亭岛舰队”。
但过往的历史留下的印记却不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们还没忘,这支舰队是雷德温家倾心打造、世代相传的宝贵底蕴。水手们甚至一连几代人都为青亭岛效命。
国王也并非完全的不留情面。
除了北上的这三支分舰队以外,并不满编的第四分舰队就留在了青亭岛,负责青亭岛的防卫。
其司令官、舰长等军官也基本都由雷德温家提名,国王则欣然颁布任命。
见识了这般种种,席恩不由思索起铁群岛的未来。是像青亭岛这样受封,还是盾牌列岛那样臣服,抑或与风怒角的结局相彷?
“收紧包围。”国王说。
席恩回过神来,连忙向各舰队传达陛下的指令。
而后他立刻惊觉:包围圈中的目标只剩下鲜红箭头的“宁静号”,其他长船都已经融化消散!
短暂的战斗即将终结。
席恩抬头望向舰炮指向的那海域。天色昏暗无光,一片模湖,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幅什么景象。
随海浪飘散的破碎木板?起起伏伏的泡白尸体?绝望挣扎的落水铁民?
大概都有吧。
想到此处,席恩的心情不禁更加的复杂难言。
近十年没见过的铁群岛,他冷酷而顽强的同胞,朝思暮想的如风飘扬、如鱼畅游的长船,如今就在他身前不远处被砸得粉碎。
还有邪恶的二叔“鸦眼”攸伦。曾经,铁群岛的席恩是多么崇拜这般威武的掠夺者啊。
然而这个掠夺者已经自称“铁国王”,且即将被终结。
席恩看得分明。地图上的白色箭头全都动了起来,一点一点朝中间收缩。东边的盾牌列岛舰队也赶了过来,补上了最疏松的网口。
仿佛一个渔民正在收网。
猎物很凶勐,但这张渔网也比任何其他的都更强大无数倍。
四座岛屿是天然的壁障。
青亭岛的三支分舰队则堵住了西南边的缺口。
西北方向是王家舰队下属君临舰队第三、第四分舰队,分别由蒙福德·瓦列里安伯爵和冈瑟·桑格拉斯伯爵担任司令官。
东边的盾牌列岛舰队相当薄弱。
勉强凑成一支满编分舰队规模的它却划分成了四支分舰队,由盾牌列岛的四大家族分别统领。
似乎从东边冲破渔网最容易。
但别忘了,东边是更广阔、更干燥的维斯特洛大陆。咸海里的海怪在岸上没有力量。
渔网一点点收紧,越来越紧。
前锋战舰散发出的光芒已经照亮了目标。
船壳通体暗红,仿佛涂满了鲜血,一遍又一遍,等到前一轮鲜血干涸凝固之后,又刷上新一轮的红漆。
船头缚着两个女孩,一白一黑。
漆黑的风帆上纹着金色的海怪,令席恩·葛雷乔尹不由心绪波动。
渔网已经触到了猎物。
血腥的“宁静号”仍一动不动,上面的哑巴船员们只是静静观望,好像彻底放弃了挣扎。
席恩看了眼地图,不免为二叔“鸦眼”深深默哀。
乔佛里走到左舷。
扶着白铁栏杆,他低头往下,凝望深沉的汹涌海面:“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