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息堡的城门外。
科塔奈·庞洛斯骑着一匹栗色骏马,和面前的敌对骑士严肃地对视。
这骑士眼睛阴沉低垂,蓄着铁锈色的胡须,白鳞甲上刻印着精致的金线,戴着一顶黄金日芒的头盔,护膝、护喉、护手和长靴都是闪闪发光的铁铠。
不知是在炫耀,还是因为怕死。
关键是,这骑士羊毛披风上装饰着的,是黄金狮扣。
“科塔奈·庞洛斯爵士。”
骑士的铁锈色胡须缓缓晃动,“好久不见啊。”
科塔奈·庞洛斯冷哼一声,“你在红堡过的当真惬意,只怕把风暴地彻底忘了吧,马林·特兰!”
科塔奈·庞洛斯认得这张脸。
怎么可能不认得,从自家的纸镇到风息堡,中间正是特兰家族世代相传的灰绞城啊。
“怎么,绞索骑士摇身一变,成了骄傲的黄金狮子了?”
科塔奈·庞洛斯面带讥讽。
马林·特兰不以为意,抚摸着肩头的黄金狮扣,“身为御林铁卫,自然要遗忘家族,不娶妻,不生子,一心一意效忠国王。爵士不称赞我坚守了誓言,怎么还出言侮辱?”
若真是出于御林铁卫的职责,那也情有可原,甚至值得尊敬。但,马林·特兰,会是这样的人?
科塔奈·庞洛斯已经懒得再废口舌。
“有什么话就赶快说吧。你好赶快回去向主子吐舌头,我也能在风息堡多清闲一会,攒攒杀敌的力气。”
科塔奈·庞洛斯厌恶地瞥了马林·特兰一眼。
要不是这家伙举着两面和平旗帜从远处飘来,让无数人都看见了,他真想立刻发起决斗,为世间清除一个污秽的恶人。
可惜。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
一面和平旗帜绘有七彩条纹,连着七条长尾,系在一个顶端有七芒星的杆子上。
另一面旗帜相差不多,只是所有的“七”都换成了“六”。
他知道这就是伪王乔佛里恣意妄为的一颗恶果。居然说什么“七神的标志是六芒星”?实在是胡闹!
而马林·特兰,既不尊敬神明,还胆小怕死!
他又鄙夷地看了马林·特兰一眼。要是这家伙真敢只举着一面六芒星旗帜过来,也算有些忠心和勇气,偏偏还举着七芒星,呵!
似乎是被他的眼神刺激到,马林·特兰终于展开了国王的手令。
“吾以安达尔人、洛尹拿人和‘先民’的国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拜拉席恩与兰尼斯特家族的乔佛里一世之名……”
科塔奈·庞洛斯懒散地挖了挖耳朵。
“……威能无穷,叛逆必灭。为表诸神慈悲,立即打开城门,投效正义。仍可宽恕城内众人,论功不论罪。”
马林·特兰向前递出手令,满脸的澹漠傲慢。
“念完了?”
科塔奈·庞洛斯啐了一口,“这就是我的答桉。回去复命吧,让那些可怜的士兵过来撞死在城墙上,为你们增添罪孽!”
“或者,你想死在我的剑下?”
科塔奈·庞洛斯伸手按在剑柄上。面对马林·特兰这家伙,他可无法放心地空手而来。
马林·特兰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或愤怒。
“长剑决斗已经过时了。”
马林·特兰居高临下地叹了一声,随即头也不回地驶向营地。
望着马林·特兰远去的闪亮背影,科塔奈·庞洛斯知道,自己拒绝了唯一的不流血的机会。
这又如何?敌人的血将是风息堡的十倍百倍!
科塔奈·庞洛斯调转马头。
走过吊桥,走进城门洞,他感受到了暗处藏着的无数杀人洞和机关。
上方滚落坚石,泼洒热油。
左边和右边弓箭开合,弩炮爆发,喷火弩吐出烈火。
铁闸门一落下就能把人砸成两半,捣成肉泥。之后更是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里面的世界必死,外面的世界也只是等死。
城门则箍满铁条,如果有需要,还能给城门披上一层铁刺衣服,免得被人动手动脚。
就连地面也并非乏味无趣。
城墙内两侧设有控制着地下坑道的机关,一旦启动,城门洞中的地面将会凹陷坍塌,露出一个两丈长、两丈深的坑道。
别说攻城锤等笨重的器械,就算是轻甲士兵想跨越也很难,况且还有无数正活跃着的杀人洞。
所有的这些,是敌人的噩梦,也是风息堡的安眠曲。
科塔奈·庞洛斯一清二楚。
卡卡卡~
铁索随绞盘收紧,将他身后的吊桥重新拉起,堵住了外城墙的缺口。
整条城门洞瞬间黑暗下来。
黑暗密闭的空间中,细碎的声音开始充斥了上下左右。这些声音来自杀人洞后严阵以待的士兵。
轰~~
厚重的城门被铁索一点一点拉起,光线从下方的缺口照进城门洞,越来越亮,越来越大,直到能使人通行。
科塔奈·庞洛斯驱马跨过城门。
冬~
城门重重落在地面,不知何时再次打开。
……
“爵士,琥珀城来信。”
科塔奈·庞洛斯刚刚走上北城墙,学士就匆忙带来一纸卷轴。
书信的封蜡是罗杰斯家族的徽记,黑色印泥,九个银色的独角兽围着一个银色的迷宫。
琥珀城的罗杰斯家族,雨屋城西边的邻居。君临的舰队。
他已经能猜出信中的内容。
拆开信一看,果然。
琥珀城遭到舰队突袭,虽然城堡没被攻破,但沿岸的许多渔村和镇子都被劫掠或焚毁,有些敌军甚至深入内陆,意图袭击更多村镇。
越来越像海盗了。
科塔奈·庞洛斯心情复杂。
“爵士,该怎么向陛下汇报?”学士小心翼翼地询问。
科塔奈·庞洛斯看向北方的敌营。
已经确定了,敌人并没携带大型军械,储备不足,营帐散乱,甚至都没有军鼓或号角!
至于原因。
琥珀城的来信验证了一个他之前不敢相信的猜测。
敌人的那种白光和响声并非毫无限制。琥珀城也听到了舰队发出的雷声般的劝降,然而却只有一半,另一半戛然而止。
所以说,因为这种力量,敌人狂妄到抛弃了鼓号。
但这种力量突然消失,而且出乎了他们的预料,才导致敌军现在难以发号施令?
“爵士!”
一名士兵从东面跑来,“围城的舰队动了!他们……”
科塔奈·庞洛斯伸手止住了他。
不用再多说,舰队已经排成一线从眼前划过,驶向更北边。
他转回正北方。
岸边的军营正中,大营上插着一面比风帆还大的宝冠雄鹿旗。
乔佛里,你和从前一样傲慢啊。
不多时。
风息堡的信鸦悉数放飞。
围城士兵射出几轮弓箭,仍有六七只信鸦逃离攻击。
飞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