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午后。
来自雨屋城的信鸦降落在了风息堡的学士塔。
学士本以为又是威尔德家族的问候和出兵增援的协商通报,可是拆开卷轴一看。
紧急军情!
学士不敢怠慢,立刻将这封沉重的信件送到代理城主科塔奈·庞洛斯爵士的手上。
科塔奈·庞洛斯读着雨屋城的传讯。
脸上的表情更加严肃凝固,秃头上的皱纹肉眼可见地堆叠起来,那束整齐得像铲子一样的红色胡子随着下巴一齐上扬。
雨屋城的信件上的字迹急促而不安,写下的内容更加令人震撼。
信上说,君临城的舰队悄然突袭至雨屋城外海,大约有三百艘,体型和数量都比原先的王家舰队更大!
时间就是昨天深夜!
舰队能自行散发出诡异的光,照亮夜空和海面。
还能制造出巨大的噪音,让城堡内的呼喊和号角甚至传不出一二十步远。让所有人都听见了舰队的宣言。
舰队宣布要扫清海岸,摧毁城堡。
同时,伪王乔佛里本人似乎也在舰队之中,离开了君临城的铁王座。
最后,雨屋城发出了请求,表示难以长期坚持,希望风息堡和蓝礼陛下尽快派兵支援。
支援。科塔奈·庞洛斯不得不心生疑虑。
君临的港口从来不是什么密不透风的地方,风息堡上次收到君临港的情报才仅仅是三天之前,记录的是十天之前的君临港。
十天前的君临港相当正常。
一二百艘战舰停在港口,商船渐渐恢复,但仍然不比战争之前。还有些从城内散播出来的可笑谣言。
更何况。
蓝礼陛下的大营已经转移至北边的铜门城,情报会最先送到那里,最多延迟四五天时间。
五天,或者十天时间。
王家舰队就凭空多出来一百艘战舰,而且还能用来远航?
科塔奈·庞洛斯不敢相信。
莫非雨屋城已经暗中投靠了伪王,这封信是危险的诱饵?
念头一起,科塔奈·庞洛斯只想了一两个呼吸,之后就否定了这个恶毒的猜测。
倘若求救信上说的都是谎言,目的就是为了引得军队南下支援,好让敌人埋伏或袭击。那么,敌人的军队从哪儿来?
风怒角处于风暴地的南端,敌人若想在此埋伏,只能在海上航行,还得避开沿途岛屿和船只,最后伺机登陆。
王家舰队能运送多少士兵径直远航抵达风怒角?
数量绝不会超过一两万。
雨屋城的求救。如果这真的是一个陷阱,那被困住的猎物是谁?
是谁在风怒角晕头转向,没有增援和后勤,而且断绝了退路?毫无疑问,是伪王麾下的王领和西境军队。
科塔奈·庞洛斯明白,即使伪王再怎么狂妄自大,愚蠢而不自知,红堡的大臣们也不可能同意这么一个荒唐的自杀计划的。
那么,还有什么理由能鼓动雨屋城撒谎?
没有了。
科塔奈·庞洛斯认识雨屋城伯爵。
正值壮年的卡斯伯·威尔德圆滑而世故,能为了一块土地的归属频繁造访风息堡,为上缴的税金份额斤斤计较,几乎只进不出,守财奴一般。
但为了雨屋城,为了贵族的荣耀和传承,威尔德伯爵同样不乏牺牲奉献的勇气和决心。
雨屋城知道封君,知道契约。
卡斯伯·威尔德绝不可能擅自欺瞒风息堡,还是这么重大的军情。
也就是说。科塔奈·庞洛斯紧紧盯着信上的墨水,每一个字看起来都那么醒目,那么浓郁。
排除掉所有的错误选项,剩下来的必定是正确答桉,即使再难以置信。
所以。
王家舰队真的有三百艘战舰?!
伪王乔佛里亲自率军出航,突袭了雨屋城,而且还放言要入侵整条海岸?
所谓的诡异的光和巨大声响也真实存在?!
科塔奈·庞洛斯不由想起了君临城传出来的那些谣言,驯服的火焰、断肢重生、涌动的土石、神明的赐福。
这些也有可能是真的吗?
科塔奈·庞洛斯不禁皱起了眉头,陷入复杂纠结的沉思。
半晌过后。
他转过头,去看墙上挂着的那一面旗帜。
晃眼的金黄之中,科塔奈·庞洛斯好像又回到了蓝礼陛下称王的那一天,同样是下午。
同样是这间书房。
他从公爵的手中接过那张敞开的羊皮纸,扫了一眼,公爵从此变成了蓝礼·拜拉席恩一世国王陛下,七国的合法统治者,全境守护者。
陛下要召集风暴地全体诸侯,聚兵风息堡,夺回合法的铁王座。
对上陛下那一双炙热锐利的眼睛,无所适从的科塔奈·庞洛斯移开视线,就和此时一样,看向墙上的旗帜。
满目金黄,如同熟透的麦田,如同日光照耀的海面,如同无尽的黄金。
金黄映衬着传承自古老的风暴王的纹章,怒火燎原,宝冠雄鹿,拜拉席恩家族三百年来的象征,象征着权力,象征着荣耀。
而后,科塔奈·庞洛斯亲自抄写,将这封信送到七国的每一座城堡。
宣布乔佛里、托曼和弥赛拉都是不伦的产物,宣布蓝礼陛下才是真正合法的国王。
骄傲的雄鹿由此分裂。
两边都高举宝冠雄鹿的旗帜,拥有拜拉席恩的姓氏,但却必将分个高下、真假、生死。
科塔奈·庞洛斯只能选择风息堡的雄鹿。
现在,君临的鹿,或者狮子来了。他将在风暴地的海岸线宣泄怒火,夸耀爪牙,甚至展现更加可怕的力量。
科塔奈·庞洛斯起身走到窗边。
海面上只有永不停息的浪潮和礁石,不见半个船影。
前些日子,瓦列利安伯爵的舰队就停在这处海面,但风息堡的城墙坚不可摧,那支舰队只能灰熘熘地返回。
海浪奔涌。
科塔奈·庞洛斯的面容渐渐缓和。
没错,古老的风息堡用魔法和坚石造就,不仅从未被攻破,就连最勐烈的风暴也奈何不了它。
让那舰队来吧!
三百、五百、一千,哪怕战舰填满了整个大海,也别想踏进风息堡!
严肃的他甚至有了些笑意。
冬冬冬。
紧闭的房门被敲响。
“科塔奈爵士,雨屋城新来了一封信。”学士的声音还带着喘息。
科塔奈·庞洛斯立刻冲过去拉开房门,迎面就是学士那张略显潮红、带着疲累的脸。
他接过学士递来的信封。
这次的封蜡完好无损,证明还没人看过。
“辛苦了。”
科塔奈·庞洛斯仍站在门口没动,学士立刻识趣地退走。
重新关上房门。
科塔奈·庞洛斯又停顿片刻,随后拆开封蜡,展开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