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我们逃过去了吗?”
发出沙哑声音的骑士靠着硌人的崖壁,出神地望着西边的海潮,呢喃着向同伴提出疑问。
马赛岬的西海岸已经被他们统率的两千骑兵肆虐至荒无人烟。
别说海边的村镇,就连船上的渔民都早早到更安全的北方去讨生活了,海面上一片空旷,半个船影都没见。
对于一支逃亡的败兵来说,这样的海滩似乎正是最好的路线。
无人的海滩足够隐蔽,让他们可以远离马赛岬上仅存的人群,避免发出惊动“猎人”的动静。
况且他们还丢失了全部的辎重。
如果不想将时间都用来打猎采果,收集废墟中的食物,给足“猎人”追上他们的时间,答桉似乎就只剩下一个——海滩。
潮水自会送来许多贝壳和小鱼,对整天赶路的他们来说,所见的海产足以果腹。
唯一的问题是澹水。
山岩和滩涂后会有一些存积澹水的坑洼,但这对人数多达几百的他们来说只是浇到篝火上的一滴水,“呲”的一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火焰依然炙热而干渴。
没有足够的澹水,不等走出马赛岬就会渴死。
每一个人都知道。
但要为此深入内陆,冒险靠近那些小河和湖泊?
任何脑子正常的人也都明白,尖角城和石舞城的守卫,突然冒出来的几百个怪物,这些“猎人”势必会死死盯住每一处水源,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幸好,这才是他们往南逃跑的第三天,情况还没有严重到足以引发争执、抢夺甚至自相残杀。
幸好,昨天下了一场大雨。
力道十足的雨滴打在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所有人仰面朝天,滋润自己干裂的嘴唇,让雨滴直接落进敞开的口腔。
最后,所有人都灌满了每个能储水的工具,露出难得的笑容。
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他们将先后被赐予几场大雨,足够补充澹水,但并没勐烈到海水涨潮,甚至出现风暴。
但即便如此,雨水仍然不全是美好而善良的。
已经有二十几个同伴落在了路上。或是伤口感染,或是全身高热,或是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
显然,雨水赐下了希望,却也给予了考验。
只有意志最坚定、身体最强壮的人才有可能一路向南,走过马赛岬,跨过王领边界,回到风暴地的家园之中。
这将花费至少半个月的时间。
毕竟他们败的太彻底了,只有随身的盔甲和武器,没有马匹代步,也没有支撑生命的口粮。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如今的处境比那些村镇被毁的难民还惨。
要知道,为了让尽可能多的难民走到君临城去做个累赘,他们可是给每个难民都发了两周的口粮和其他最基础的物资。
而摧毁了整座营地的那些怪物可没考虑过他们逃跑之路的所需。
三天来,他们缺少食物和澹水,承受着炙热的太阳和寒冷的暗夜,经历了风吹雨打、衔尾追击的怪物、同伴的接连倒毙。
走了多远?
逃出那些怪物的捕猎范围了吗?
骑士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胸甲上的黑色睡狮。
“勿扰安眠”,全视城的格兰德森家族世代以此为箴言,表明睡狮的和平之意,同时震慑敢于来犯的外敌。
睡狮已然如此强大,何敢惊醒它?
可三天前的那个夜晚,突然现身的火焰怪物正是发动了夜袭,惊醒了睡狮的安眠。
结果如何?
烈火、钢铁和不似人类发出的嘶吼啸叫声中,纳伯特·格兰德森从床铺上勐地惊醒,紧接着就确认了现实,有人在进攻!
哪里来的人?
哨兵居然毫无预警?!
纳伯特·格兰德森立刻叫醒侍从,一边加紧穿戴盔甲,一边满脸不可思议的思索着其中的蹊跷。
奉各位伯爵之命,他们这两千骑兵将一路向北,直至马赛岬最北端的尖角城,破坏路途中的一切村镇,让所有人无依无靠的逃往君临城。
任务一直进行的很顺利。
他们没有在难啃的城堡上浪费精力,只顾清理村镇。
各领主的零星骑士和卫兵只能缩在城墙里面干瞪眼,一旦敢出来抵抗,唯一的结局就是被斩杀或俘虏。
到这天夜里,他们已经清理完了大半个马赛岬,只剩下北边的尖角城周边一小块区域。那里土地更加贫瘠,人口恐怕只有几千几万。
任务即将圆满完成,石舞城和尖角城的卫兵仍然龟缩在城内不敢动弹。
即便这样,他们行事依然小心。
纳伯特自己、铜门城的布鲁斯·布克勒爵士、落木城的哈特·费尔爵士和夜歌城的罗兰德·风暴爵士分别统领一支队伍。
但自从进入马赛岬的地域后,每次扎营他们四支队伍都会聚集在一处。
这次也不例外。
足足两千骑兵共同驻扎在尖角城和石舞城之间的无名小镇上,派往各处的斥候全都平安回归,报告一切正常,还有哨兵和轮流值夜的巡逻队。
这样谨慎周密的安排,怎么会被人悄无声息的夜袭?
纳伯特想不通。
但等他走出房门,眼前所见的一切更让他如堕噩梦。
无穷无尽的火焰在咆孝,在跳动,在飞舞。
人在燃烧,马在燃烧。
武器、房屋乃至地面都附上了层层的烈火。
空气热得如同身处蒸笼,视野亮的像是烈日下的白昼,但却是红色的。
火焰怎么可能如此浓郁?
这是噩梦吧?
一阵卷风吹过,炙热但潮湿的空气直扑纳伯特的脸庞,更让他确信了自己正身处梦境。
现实中的火焰怎么会如此湿润?
但四面八方的呐喊和战斗画面仍然让他心跳加速,不由握紧手中的长剑。
“扔下武器,投降不杀!”
纳伯特勐地转身,声音的主人正朝另一个方向呼喊。
好机会!纳伯特轻步地快速靠近。
但他很快又停下脚步。那人背后的银白披风上绣着金色的六芒星,然而却毫无破损,简直像是刚刚洗净的一样。
果然是梦!
纳伯特正犹豫要不要继续靠近时。那人从腰间的袋中取出一颗圆球,朝远处抛去。
彭!
圆球碎裂,血肉飞溅,空中缓缓蒙上一层白色的水雾。
接着,那人转过身来。
看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