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叶风早让小乙探好了路线,四人不多时便来到了上峰之处。小乙将准备好的绳索拴在叶风腰际,为他指明方向,叶风只要有物牵引,竟是比小乙还要熟练,不到半个时辰二人便上到了峰顶。叶风示意小乙回去接白青与童陆,自己则摊开双手,站在峰顶四处张望,似能看到这天下一般。
一个多时辰后,小乙将白青童陆都带上了峰顶,一路惊险万分,白青童陆面容惨白,一路上尽皆闭口不言。来到这点苍最高之处,只觉这里风力极大,因而积雪却远不如之前那般深厚,叶风在这吹了两个时辰冷风,却未觉出任何不适。四人望向山下情形,久久不能言语。又过半晌,叶风方才说道,
“知道今日是何日子么?”
小乙想了想,
“快过新年了吧。”
叶风微微一笑,
“这大理国真是热闹!”
小乙三人看这景色,也是欢喜得很,转着圈来看了又看,似乎永远也看不够。好一会,听那叶风道来,
“只给你们一柱香,好好欣赏这苍山洱海,不是人人都能爬上这峰顶,这种天气,也不是常有的。”
叶风依旧傲然而立,目视前方,也不知他是否真能看见。
小乙三人四处观望,不时私语,兴奋异常。白青童陆虽冷得发抖,却也不愿早早下山,叶风就又多给了些时间。直到日头偏西,四人方才寻路下山。
叶风一手搭在小乙身上,从他肩头便知这一路情形,倒也不需要三人过多帮忙,反而是白青童陆有些跟不上他了。这年夏季雨多,冬季却是少雪,这雪线倒是比往常高出许多,只一个时辰,几人便到了雪线之下。童陆叫喊着要休息,于是四人停下分食青果。白青咦的一声,突然问道,
“小乙哥,你腰上何时多了一把小剑,让我看看好么?”
小乙解下小剑,递给白青。这剑剑鞘通体青黑,与小乙衣衫仿佛。白青将剑拔出,众人看这剑只一尺长,一指宽,剑身齐宽,尖部圆润,整个小剑隐隐泛着青光,白青在树上轻轻一滑,便留下细细一条剑痕,十分锋利。
只听叶风轻声笑道,
“这老和尚只一把小剑便傲视大理国,算得上一个人物,缘份一场,这剑就当是纪念了。”
小乙看这小剑如此厉害,向叶风问道,
“师傅可知这剑来历?”
叶风点点头,又道,
“只知此剑名为蚀指,剑身极轻,只有指宽,锋利无比。剑尖圆润,穿刺能力却也极强,可见其锋利程度。此剑乃宋太祖当年征战杀场之时,亲点名匠所制,本是一他贴身女剑客的随身佩剑,后来不知如何落入这和尚手中。这和尚本名连心,看这剑只有指宽,便取名蚀指,与他合为‘十指连心’。此剑虽极秀气,却是杀人无数,也因这和尚而扬名天下。”
白青一听,作势便要还给小乙。叶风轻轻一笑道,
“剑只是死物而已,关键还是使剑之人。青丫头,我觉得这剑与你倒也相配。它虽嗜血,你却要医行天下拯救苍生。它跟着你再好不过。而且它十分轻巧,你拿着倒也容易。”
白青有些心动,
“我哪有风叔说的这般好,只是治病救人确是我学医初衷。”
童陆看她犹犹豫豫,大声叫道,
“你不要就给我呀,我正好缺个防身的武器!”
白青一把收入怀中,向他做着鬼脸。童陆微眯起眼来,看她这般也不再计划,他拉拉小乙袖口,问道,
“小乙哥,白青都有佩剑了,要不给我也找件家伙事!”
小乙从怀里摸出一串大念珠,总计一十八颗,笑着道,
“这是那大师留下的,连同我们山脚下捡到的,应该没少,你要不要拿去玩玩?”
童陆摆手,又在小乙身上摸索一遍,除了两条链子,也就那只银黑枪头能看得上眼,可这是人家师徒亲传之物,倒也不好开口。他缩回手道,
“反正以后要有好东西,得先想着我才是!”
小乙拍拍胸脯,
“包在我身上!”
白青抚摸着蚀指,轻声道,
“我得给它取个好名字才是,蚀指真是太难听了!要不叫它青蛇好了!看它全身泛着青光,看起来又极为乖巧,那蛇还能入药救人,再好不过!哈哈,对了,以后就叫它青蛇!”
叶风不住点头,
“嗯,好名字,和青丫头又有一字相同,绝配,哈哈,绝配。”
白青拿着青蛇把玩,十分喜爱,倒是让童陆有些羡慕了。四人又歇息了一阵,方才起身下山去了。
渐渐有了下山道路,几人天黑时分便到了山脚之下,只见那头顶上繁星点点,不远处崇生寺中却是灯火通明。叶风告知众人去往那崇生寺,来到寺前,说明缘由,小和尚看叶风双目已瞎,也是起了恻隐之心,再看几人装束,应是善缘,于是热情将几人迎进寺中,领入禅房。白青依照叶风所言,换了童陆衣衫拌为男子模样,倒也没被认出来,寺中借宿之人不多,于是小和尚为四人安排了一间六人房。这房舍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房门对面便是一叶小窗。叶风打开小窗,坐在边上,甚觉满意,只听他道,
“这崇生寺香火鼎盛,虽有大理皇室青睐,对待普通香客倒也极为客气。每年都有王孙贵胄到此吃斋念佛,为众生祈祷,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毕竟门户有别,寺中也会为其安排特别住处,因而也极少能被普通香客见到。咱们住的这便是那普通香客的大通铺,这是小间能住六人,边上还有大间,能住二十多人。这寒冬腊月,倒是空了不少客房。”
轻风拂过叶风面颊,将他发丝微微吹起,他大吸一口气,又道,
“咱们就在这里好生歇息,这年头,找个清静的地方也是不易。”
童陆白青不知其义,再加上一日奔波早就疲累已极,闭上眼便沉沉睡去。小乙心
里有些疑惑,刚想询问,又听叶风道来,
“这寺离大理城不远,明日你带着陆小子和青丫头去到城里四处逛逛,好生见识见识。”
说完他便睡下再不言语,小乙满心疑惑,却也不敢再问。
第二日,小乙为叶风整理洗漱完毕,便带着白青童陆去了那大理城。只见那城墙高有三丈,远远看来似卧龙一般,心中也是惊叹不已。小乙虽是来过一次,却是为了寻人而来,没有这般细致观瞧,童陆满脸自豪,
“看,这就是大理城了!我们大理城富甲天下,又是兵强马壮,如此这般雄伟,纵观天下,想必也是首屈一指的了!”
白青一听,咯咯笑了起来,
“陆陆你好大口气,我大宋这样的城池没有上百个也有五十,你见了不是要被吓晕过去。”
童陆虽未去过那大宋国,却也听人说过,心知白青所言可能不虚,可他嘴中仍是不服,只道,
“规模大又如何,我就说大理城好,你拿我怎样!哼!”
白青童陆二人竟是为这事斗起嘴来,小乙无奈,只好一手拉着一人往城里走去,只听得二人在自己耳边聒噪。一进这大理城,白青也不再与童陆纠缠,恢复了少女爱逛街的天性,拉着小乙四处乱窜,童陆跟在二人后面,反倒是有些得意了。
这大理城商区之内街道纵横,各式商铺应有尽有,同类商铺大都聚在一起,扯了花布,不远处便能找到裁缝。小乙三人在这街上转悠了很久,把那各族衣饰把玩了一遍又一遍,可又总是舍不得花钱买下。小乙好容易才说服她买下一条面巾。
三人逛了半日,买了几张面饼边吃边看,这面前又是一条拥挤街道,街道一头卖些瓦罐杂物,再向里便是农具之类,看不到最里处,却有叮叮当当之声传来,应该是那打铁的营生。小乙一听便来了兴趣,拉着二人一齐往里挤去,二人并无兴趣,可又拗不过他。
来到街道尽头处,紧挨着四五间铁匠铺,门前挂满了各式铁器,主要是家用菜刀柴刀和马鞍马蹬之类,当然也有军武用的刀剑枪矛。小乙最初对武器并无太大兴趣,可自从留下了烛影,离开云龙赕后又收下这诸多神兵,此时看到兵刃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三人在几家店铺随意看来,却并未发现能够入眼的物器,小乙也是大感失望。来到最里的一家,门前并未挂有刀剑之类,再看那店招之上赫然刻着五个大字,“天下第一匠”。童陆一见,轻声笑道,
“呵,这口气才真是大!咱们去会会这天下第一!”
说完三人一齐走入铺中。
铺里光线稍显微弱,打铁炉中炭火正红,将一旁打铁的青年照得通红。他光着上身,肌肉坚实,一敲一打都极具分量,每一锤下去皆是火星四溅,把这屋内映得十分好看。只见他不时将那短剑剑身放入火中,自行抽动风箱,待到剑身通红,又抽出剑来用锤击打,如此反复剑身渐成。而后那青年夹起剑身往一旁水槽中放去,水气豁然腾起,而后那青年拾起剑身又仔细雕琢一番方才放下。
这时他才发现小乙三人,可想他做活时精力是何等集中。他向三人招了招手,冷冷道,
“三位好像只是看热闹的,恕不远送。”
说完就又忙活起那剑柄来。童陆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张口便道,
“谁说不是?哼,就怕你铸不出来!”
那青年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还没我打不成的,我这‘天下第一匠’可不是乱来的。只要你能说出要求,我便做得出来!”
那青年又看了看三人,摇头酸酸的说道,
“三位请回吧,料想这工钱你们也是付不起的,还是快快离开吧。”
他哈哈大笑起来,三人不由涌起怒意。只听童陆轻笑道,
“我这有一兵器,你若照着样子做出来,价钱随你开。”
说完他从小乙腰间解下那只银黑枪尖,又抢过白青钱袋,接着道,
“要是做不出来,那又该当如何?”
那青年轻哼一声,大笑道,
“做不出来,那我拆了这店,再把全部家当都给你。”
童陆开心对小乙白青道,
“这买卖好生划算,算是咱到大理城的第一笔生意,而且定赚不亏!”
他看着那青年,笑道,
“我哥哥的这只枪尖好看得很,我也想要一只,你看做得出来不?”
那青年接过枪尖,走到门口,三人都能觉察到他身体一颤,竟是有些飘忽。童陆见他如此,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手艺人,肯定一眼便能看出玄妙之处,就不用我解释了吧!哈哈!我就说你做不出来吧,没关系,就当我开个玩笑,这生意不做也罢,不做也罢!小乙哥,咱们走。”
说完他便要上前取回枪尖。小乙也觉得好笑,拉着白青向门口走去。怎知那青年手中攥紧枪尖,大声道,
“这生意我还非做不可了!你们几时要?”
童陆笑眯眯看着他道,
“大兄弟,可不要勉强,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先行告辞了!”
说完就要来取枪尖。
那青年晃过身形,微有怒意,
“你们何时来取。”
童陆笑道,
“既然兄弟你如此执着,那成,我们这几日住在崇生寺,咱们就以三日为期,兄弟要是做好劳烦送到寺中,银钱自然不会少你半分。”
那青年脸上更红了,
“容我再观瞧片刻,三日后定将送到。”
童陆待到他观察完毕,方才收回枪尖递回给小乙。三人向那青年告辞,慢慢走出街道。童陆心情大好,
“想不到刚回来便有如此好玩之事。”
小乙有些好奇,
“陆陆,你家不就在大理城外么,怎么没见过这年轻人呢!”
童陆白他一眼道,
“没事谁来看人打铁啊!一般走到这条街就不再向里了,谁像你一样!不过以前听过阿爹说这大理城有位奇人,不论任何铁器,都有求必应,手段十分高明,即便是那马蹬也个个绝品,不过价钱当然也不是普通人家负担得起。阿爹说那人约莫四五十,这青年说不定便是那人高徒,手艺倒是有些,可就太过狂妄了些,是得好好敲打一番。”
小乙拍拍童陆肩头,笑道,
“陆陆你真是滑头,这枪尖可不是凡物,那青年虽有一身手艺,可这材料锻炉也都不是凡物,他纵使费尽心力也是定然不成的。”
白青咯咯轻笑,
“陆陆把我钱袋抢去,那到时可得多分一些给我!不过现在这……”
童陆打断她话,拍拍胸脯笑道,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三人说说笑笑,又在城中逛了一番,身上银钱都给了那青年,童陆便故意绕道避开那小吃街区。不知觉间日头已然西下,大街之上仅廖廖几人,童陆这才拉着二人往北飞奔而去,没准还能赶上寺里的晚间斋食。
三人回到禅房,叶风正坐在炕上,手中拨弄一串米色佛珠。小乙还未来得急开口,就听叶风道来,
“你们三个还没吃饭吧,我让圆心小和尚留了些饭菜,你们快些去吧。”
说完他又捻起佛珠,口中喃喃。小乙带着白青童陆向食堂走去,正好碰到小和尚圆心。小和尚满脸笑容,将三人迎了进去,又取出饭菜给三人食用,自己则站到一旁。小和尚不知三人饭量,于是备了常人六份有余,小乙三人不好意思剩下饭菜,只好埋头苦吃,直把肚子吃得高高涨起。小和尚见状大喜,赶紧将空碗收好,又将三人送至院中。
院中石凳上,小乙大咧咧摸着肚子,白青也跟着轻抚小腹,童陆则双眉紧锁,有些犯嘀咕,
“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呢!”
白青点点头,小乙望向他道,
“我也觉得,就是不知什么地方不对。”
童陆思索一会,这才道来,
“这圆心小和尚昨日见我们,虽说热情却也未显喜怒。今日表现着实有些不同,喜形于色,有些太过热情了。”
白青眨眨眼睛,回道,
“我倒不是感觉圆心有问题,有些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圆心没准是遇上什么好事,比如香客赏给他一些好玩的物事,他毕竟年少,对这些东西定然也是把持不住。”
童陆摇摇头道,
“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小和尚看起来只对我们三人如此。昨晚入寺后,你我三人并未与他人有过多交往,若是猜的不错,这定然与风叔有关!”
小乙轻声道,
“我想这些和尚应该对师傅没有恶意,要不然也不会极力讨好了。咱们就别想这么多,明日开始,咱就在寺里帮忙,也不能白吃白喝不是。”
白青点点头,
“也不知道风叔要在这住多久。陆陆啊,你觉得姐姐还在大理城么?”
童陆摇头,
“这都好些个月了,应该早就离开了,要想再找到她,也只能靠缘分了!”
三人都有些伤感,又听白青轻声道,
“陆陆啊,你家不是在这大理城么,咱抽空去你家玩玩呗!”
“我家有什么可玩的,我再也不想回那家去了。哼!现在我的亲人就只有姐姐,嗯,还有你俩。”
小乙笑道,
“陆陆,你这是话真是让人感动。嘿嘿!”
他抱紧童陆肩膀,疼得童陆大喊大叫。白青在一旁哈哈直笑,一些香客乍闻女声,探头查看,白青赶忙闭嘴。三人在这院中低语轻谈,直至深夜。
六人房内,烛火一点,将这户内照亮一半,叶风如之前那般,似是从未移动半分。三人蹑手蹑脚走了进来,轻轻掩上房门,却发现叶风仍在拨弄佛珠。小乙轻声道,
“师傅,您还没休息呀!”
叶风微微颔首,笑道,
“你们不也够晚的么。这里的和尚极为好客,想多留咱些日子,我也不好推辞,只好答应下来。往后几日,你们三人就在这附近好好游玩一番,要知道这大理城可是有名的游历圣地,可不能误了这众多美景。嗯,陆小子,听说你家也离这不远,你便回去看看也好,虽说爹娘不在,何况家中房舍还在不是。”
小乙疑惑道,
“师傅是否有事没告知我们,我们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叶风笑笑,
“有个老和尚与我有些交情,正好他在这寺中辈分不低,于是特意嘱咐那圆心小和尚,他对你们殷勤一些便是因此了。我这双眼虽有不便,但有了这小和尚在旁,你们也能放心不是。”
小乙连忙接道,
“有个问题刚才想到,师傅,您不是说以前就在此处被人暗算,这才……”
叶风打断他道,
“这只与那宏度和尚有关,其余之人并不知情。现如今,我虽眼瞎,但若是有人想要加害于我,只怕也是不易,你们大可放心。依我所言便是,你们明日便代为师去那洱海看看,回来再说于我听。听说洱海边上有个月亮湾,是个观景的好去处,万万不能错过。对了你们今日大理城中有没有遇到好玩之事,说给为师听听。”
童陆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把今日所见所闻一股脑全倒了出来,他添油加醋一番,竟是说的无比精彩!直把小乙白青说的一愣一愣,似乎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说到兴奋之处,他更是手舞足蹈起来。白青小乙不时言语反击,双方针锋相对,好不热闹,直把叶风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叶风听到那打铁青年,也是颇感有趣,说是送枪之时,要将那人带来给他看看。几人不时说笑,睡意全无,房中不时传来嘻笑怒骂之声,与这静谧佛堂显得格格不入。直至夜极深沉后,四人方才缓缓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