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哈上气的玻璃不断震动,脑袋轻轻磕在车窗上,冰冷触感让张霄转醒。
烟雾缭绕,在低矮的车厢里打着转,贴着铁皮车顶,偷摸的从关不严实的车窗缝隙里钻了出去,单手握着方向盘的,是一个穿着卡其绿制服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来岁,微微发福。
身子垮垮坐着裂了皮的座椅,朝里面窝了窝,烟灰掉到腿上又随着车身震动抖落在脚旁,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嘴中都都囔囔,语气里面尽是不满。
“扑街老,这么晚了还报警,耽误我回家晚餐...”
张霄缓缓坐直了身子,玻璃窗上的水雾凝成露珠,连接成了一行行小字。
【试炼开始】
时间:公元1973年。
地点:香江,东经22.32度,北纬114.17度。
关公闭眼,香烛当头,纹身赋武,江湖奉义。
矮骡子蓝灯笼,大小底话事人,四九草鞋白纸扇,红棍元帅大龙头。
凶残暴虐,斗凶斗狠,只手遮天,目无王法。
阴暗滋生的香江,目中无人的帮派,暗无天日的屋邨,熟视无睹的警署。
麻木不仁,纵有心中一抹正气,也被沉沉黑天压得熄灭如尽。
沆瀣一气,难得生起一丝反抗,也被遮天之手按灭摇篮之中。
星星之火,引万点萤光,才能燎原。
唯有心中对错,方是指路明灯。
事件已开启,主任务如下:
获得海底书
任务完成后二十四小时内回归。
“海底书?”张霄下意识看向了安安静静躺在自己个人空间里那本生锈的铜书,敦敦厚厚,却没有丝毫异样。
海底书的来历渊源,一说是陈近南自台回乡,路遇清兵检查,将其丢入海底;一说是郑成功的孙子郑克爽将它装入铁箱,沉入海底。
但总归来说,海底书都脱胎于郑成功所着的《金台山实录》,江湖行走,必遵守其中规定。
不过显然任务物品和自己兑换来的不是同一个东西,最多只能证明此次任务肯定和诸如江湖社团一类事物有关。
张霄收回了目光,开始打量起自己来。
同样一身绿色制服,左胸前的口袋里面插着一只钢笔,里面鼓鼓囊囊的,是巴掌大的硬壳记事本。
见张霄醒了过来,司机满是胡茬的脸上挤出了一抹微笑,“昨夜开趴庆祝过头啦?初来乍到,带你去处理些轻松的事情,一会到点你跟在查叔身后,什么都不用做,睇着就好。”
说着单手握住方向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盒万宝路,十分熟练的抖出一根,朝着张霄抬了抬手。
“多谢。”
张霄拒绝了他的好意,神察发动。
【姓名:查文斌
状态:烦躁,疲倦
专精:手枪·熟练,擒拿·熟练
观塘地区普通巡警】
查叔耸了耸肩,自顾自的叼上了一根。
“到啦,喏,就是那个卖咸湿杂志的报摊老。”
轮胎呲在路面上发出难听响声响,车子耸停,像是要散架了一般吱吱呀呀,查叔一把拔出钥匙,先是点上了烟,这才摔门下车。
绕过车头,像是没看见脚下踩着的崭新的《明报》周刊,眼睛在被掀翻的报摊上浅浅扫过,满脸都是不耐烦。
“喂,报警做也?”
“阿sir,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女!”
顶着花白的凌乱头发,报摊老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原本就缝缝补补的衣服更是被扯烂,双手颤抖如筛糠,几乎是拖着身子爬到了查叔面前。
张霄下车站定,这才看清楚他左膝以下软绵绵的耷拉在地上,显然是被人暴力折断。
“把话说清楚!”查叔皱着眉退后了两步,看着围上来看热闹的人群,恶狠狠的凶道:“看咩啊!散开!”
报摊老板一张嘴,牙齿缝里全是血。
“我女儿阿秀下学来帮我卖杂志,就在刚刚被人抓走了!”报摊老板看见警察之后,这才觉察到自己剧痛难忍的左膝,可手稍稍一碰,便痛的惨叫起来。
“你看清是谁抓走的?”查叔掏出放在烟盒后面的记事本,皱着眉提起了笔。
“是...”报摊老板像是害怕似的惊慌抬起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痛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然,这才继续开口。
“是火仔!”
查叔一听到这个名字,手里面明显一顿,像是被嘴里叼着的烟熏到了眼睛,虚着问道:“火仔?你说抢你女儿的是这条街的话事人火仔?”
观塘翠华街,地方比较偏僻,整条街上的地下生意只有一个马栏和两个麻将馆,报摊老板口中的火仔,就是长兴社在这里的话事人。
张霄倒是对查叔这般作态有些出乎意料,毕竟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古惑仔而已,看查叔专精分明是个老警察,怎么语气里面有些害怕?
“呐,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报摊挪不了位置的,我要是现在立桉...”
查叔眉头一挑,放低了语气,“你想好了。”
报摊老板一惊,瘫坐在地上的身子都萎靡了些,鼻青脸肿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但话里面带着哭腔。
“阿sir,大家都叫我瘸腿炳,你知我右腿是怎么瘸的吗?”
“三年前我在工厂上工,回家的时候遇上社团茬架,跑的人把我撞倒,追的认错人,用棒球棒敲的。”
瘸腿炳突然狠狠的朝着自己右腿砸了一拳,状若癫狂。
“混社团的,我哪里敢讨公道,只能认啦。”
“瘸腿有工上,我用所有积蓄盘下这间报摊。”瘸腿炳颤抖着手,捡起一份散落在地上的杂志,”哦,对了,还借了高利贷,剩一千未还清。”
“阿sir,你知吗?这间报摊火仔要抽走七成利。”
“我也只能认啦。”
瘸腿炳低头,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鲜血,滴落在杂志封面上,他下意识的赶紧用袖子擦拭,却又突然停住了动作。
“但今天他掳走我女啊,她才十六岁,成绩优异,老师话她一定能考上大学,甚至有机会出国读书。”
三十多岁已经白了一半头发的男人,背驼的快要贴住地,泪如雨下。
“阿sir,我不能认,这次我不能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