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在李岭眼里的,除了青霄刀光,还有张霄那比刀光更要锋锐的冷冽眼神,纵使李岭已然双手鼓隆如山,手中长枪仍旧不可抑止的向上翘起。
提柳之刃,亦有挑山之劲!
李岭大骇,身后朱游更是惊的拿不稳刀,他分明能感受到从李岭身上传来的巨力,简直就像是蛟龙破浪,哪里是人力可以压制的?
长枪指空,张霄欺身而至。
喀察——!
盔飞露颈,钻心切骨的疼痛从李岭锁骨处传来,青霄挑飞长枪后,又连带着李岭的虎头盔一并掀翻了去,刀尖入肉,磕到了骨头上,发出一声渗人脆响。
张霄手腕一拧,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锋锐刺痛,李岭目眦欲裂。
临死之前,他终于明白为何将军死在了张霄手里。
“你...绝非徐国都督!”
李岭尸体随着长枪先后落水,正是齐炎沉尸的地方!
解决完李岭后,张霄没有任何停顿,撩地而起的环首战刀在空中画出一道宛如蝴蝶翅膀般的半圈,而后重重噼下。
枪已败亡,余下用刀之人,又怎么会是张霄对手?
没了李岭在前遮挡,朱游原本瘦小的身形显得更加句偻,眼看银白如落月的刀光袭来,勉强才抬起手中武器,便硬生生接了张霄一刀。
他心中的担心终于坐实,却没有丝毫后悔的机会。
啪——
膝盖磕地,髌骨尽碎,朱游痛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张嘴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叫。
然而叫声在下一秒便戛然而止,朱游痛苦的表情永远的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张霄十分干脆的收刀回头,两人远不是张霄对手,他担心的是另一条山道。
慕老和田噩浑身是血,燕国士兵横七竖八躺了一路,见张霄望了过来,田噩举着沾满了血渍的右手,把剑挥成了个圆。
可下一秒,挂着笑的脸突然变色。
“小心飞箭!!”
张霄回头一望,楼船上数十柄硬木长弓,最起码分了一半向他拉弦!
李岭和朱游一死,便不用顾及伤到友军,狂怒的燕国士兵把愤恨全部加持在了手中的弓箭中,弓身弯如满月,牛筋鞣制而成的弓弦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崩裂响声。
半数弓箭手一同瞄准,张霄心中狂跳想也不想,十趾带着脚掌一齐用力,朝着城关上狂奔而去。
“射敌!”
一声令下,倾泻而出的长箭在空中织出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根根笔直,直瞄正欲奔上城关的张霄。
嗖——!
嗖嗖——!
张霄此刻咬着牙头也不回,反握青霄背在身后,身体快的生起了残影!
脚蹬石阶,一个拔地而起,腿部肌肉紧绷如铁,终于是在第一根箭雨落下来之前离开了覆盖范围。
可仍旧有一根长箭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直奔张霄后脑勺袭来。
铛——!
青霄侧挡,箭尖钉在刀身上,发出了冰锥坠地的清脆声音,竟然砸出来一个白印。
翻身进了城关之后的张霄看着青霄上的白点眉头一皱,燕军不管是军备还是劲力都远超守城民兵,如果这样僵持下去,就算占据天险,也会被愈发逼近的敌军慢慢磨死。
“任务到现在还没提示完成,看来要把徐国龙旗插在泽州城上,才算数。”
田噩弯着腰一路走到了张霄面前,“可这龙旗还在援军手里。”
张霄吐出一口浊气,“我们坚持不了这么久,得想办法破局!”
眼见对手分了注意力在张霄身上,慕笃极为老辣的一挥旗,顿时将敌军压得抬不起弓来。
插满长箭的女墙之后,燕国士兵眼见张霄毫发无伤,心中悲愤交加之外,竟然生出了无法匹敌的胆怯想法。
先杀将军,再杀李岭,就连朱游也死在了他刀下。
有他在的泽州,似乎比将军镇守的泽州更加牢不可破!
心念及此,巨大如水上勐兽的楼船一缓,竟然萌生了退意。
就在此时,延绵千帆的泽河尽头,突然传来了与燕国战鼓截然不同的激昂声响。
像是翻滚在云层之中的闷雷,不见其影,却炸的燕军心神具裂。
留尾的燕国士兵眼中满是惊惧,回头望去,只见水天相接之处,一艘艘高悬徐旗的庞然大物,帆鼓桨转,乘风破浪而来。
徐国大军,出现在了燕军战船后方!
“是,是徐旗!”
听见身边弓兵惊喜的话语,抬眼望去,与刚才燕军反攻是一模一样的景象,只不过燕旗变作了徐旗,慕笃心中兴奋满的溢出了眼眶,扭头朝着张霄问道:“竟然快了一个时辰!”
张霄搭手远眺,却发现楼船数量只有燕军一半左右,“想来是先头兵,数量并不多,冲不破燕军防线。”
果然,徐国战船并没有冒进,而是一线排开,将河口围了起来,与驻守河口的燕国士兵互相射箭抛石。
而近乎五十艘艨艟快船,正义无反顾的朝着燕军船阵冲锋而去,似乎想要撕破防线,突围进河道。
徐国艨艟颜色乌黑如墨,就像是贴着水面飞行的鸿雁,隐隐将最中间那艘围拱起来。
飞箭乱如飘雨,投石砸翻冲舟,五十艘艨艟付出了近乎大半的惨重代价,终于是从敌军战船缝隙中钻了出来。
顾不得身后追赶而至的攻击,十余艘艨艟继续义无反顾的前冲,尽管前方仍旧是敌军,亦然像离弦之箭,开弓便不回头。
田噩眉头一皱,语气疑惑,“这是在干什么?”
“他们在冒死送龙旗!”张霄眼睛一凝,“只有徐字龙旗插在了泽州城关之上,才能彻底击垮燕军军心!”
行进到河道之中的十艘楼船没有任何退路,李岭死后,副将接过了指挥权,旗号高举船上,如同空中起舞一般,摇动之后,直指城关!
“前方有令,不计一切代价,在徐字龙旗挂起前攻下泽州!”
“得令!”
“得令!”
愤恨发自于心,催动着每一位燕国士兵的动作,十艘楼船宛如疯了一般朝着城关全速前进,在泽河之上连成了一条笔直竖线,像是一柄攻无不克的大枪,枪尖遥指泽州城关!
“将军,箭,已经不多了...”
齐炎根本没有想到泽州会失守,三万精兵北上的时候,带走了大量辎重,留下来的不过少数。
慕笃轻轻摇头,弓箭兵已然换了三轮,几乎每一位拉得动弓箭的青壮都已经被弓弦勒得皮开肉绽,任由鲜血侵染弦线仍旧不停。
但抖如筛糠的双臂表示他们已经达到了极限,再也没有多的力气拉弓射箭,如今还紧握着被鲜血黏在手上的长弓的,不过是那股不肯放下的执念。
“诸位,你们已经尽力了,泽州大势已定,不如退回山林谷间,只需躲避一个时辰,徐国大军定然会覆灭敌人。”
慕笃的话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任凭双手鲜血淋漓滴落脚边,却无一人挪步。
“慕老,你愿与泽州共存亡,他们也是一样。”
张霄深吸了一口气,拄刀而立。
一双双充斥着希冀的眼睛,全部聚到了张霄身上。
“既然如此,那就请慕老与诸位一起,再守片刻。”
慕笃似乎听出来张霄的话里有一股决然意味,于是震然回头。
“都督,你...”
张霄转身看着已然接近城关的楼船上,玄铁头盔下怒火升腾的仇恨眼睛,眸子里生起了比之更加跳跃的火焰。
“我去为送旗的兄弟,杀出一条血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