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霄并不是一时鲁莽,在三联台上的拳手,都是提前签过生死契的,死在台上警署不管。
而且冢本一郎的弟弟是驻申领事馆的领事长,并没有能力以一己私利动用军队的力量。
只要他不过洋泾浜,领事馆的自拥兵拿他也没有办法。
青帮在张霄的帮助下逐渐势大,不论如何,王力波绝对不会让张霄坐上十台擂的位置,他必须平衡三联台各方势力才能如愿。
但哥老会和红帮又怎么会轻易相信一个替王力波卖命的拳手?
冢本的死,就是一张投名状,是他和王力波之间的裂隙,也是撕开哥老会和红帮防备的唯一手段。
至于王力波秋后算账,那就不在张霄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挑战称号拳手,一天只能一场,张霄下台后便走回了专门为他准备的休息室,一路上袁惟紧跟,却大气都不敢出。
杀了冢本一郎,整个三联台恐怕就他张霄有这个胆子!
“好胆子!”钟长眼睛一亮,自己人杀了自己人?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让他王力波当日本人的狗?我看他这次怎么交代!”
走道里灯光昏暗,似乎隔绝了拳场上的喧闹,黑衣,缓步,从容不迫,单手提青霄。
袁惟心脏彷佛被人用手攥住了一般陡然一颤,他看着张霄的背影,突然有些不敢迈步。
直到熟悉的破锣烟嗓将袁惟拉了回来,才长出一口气,赶忙上前。
“张霄!我昨天反复给你说的事呢?!你!你!”
王力波的声音不管在哪里都十分有穿透力,张霄抬眼看去,王力波此时正站在一位白叟身后。
难怪说话如此收敛。
“不拘泥于形式,不受困于套路,敢想敢做,不错。”
能让王力波如此态度了,除了张镜湖老爷子也没有其他人能做到,于是张霄持刀单手回礼,恬然回答。
“多谢张老夸奖。”
张镜湖微微点头,“这套刀法可是八极拳的‘提柳散阴术’?”
“张老明鉴。”
提柳散阴刀术,所用刀需长且细,状如柳条,实战之中潇洒如风中摆柳,故用此字。并且出手险绝,杀招叠微,古拙实际,现势夺魄,刀出则散人阴魄。
八极拳独有的十字劲力,沉坠劲力皆融于其中。
张镜湖心中了然,提柳散阴本就是狠辣刀法,和张霄舍命打法简直绝配。再加上这柄环首刀...
这柄刀来历颇有渊源,到他手里已久,现在该是拭去蒙尘的时候了。
“你知道‘青霄’二字从何而来吗?”
张霄看了一眼手中的环首刀,豪气一笑。
“今朝持赠南征使,紫蜺万丈干青霄。时作龙吟似怀恨,休得尽剿诸天骄。”
“本来是借刀,看了你一场比试,心头长出一口气,这柄青霄便当作门票。”张镜湖连连点头,眼中全是毫不掩饰的欣赏神色,到了他这个年纪,最大的满足便是培养一个得心又顺眼的后辈。
再看向身后的王力波时,则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开口冰冷:“日本人的事,去处理好了,若是有日本人带枪进了法租界,你去给我堵枪口。”
张老爷子发话,王力波就算肚子里装着再大的火气,也只有自己受着,于是狠狠的剜了张霄一眼,连忙答应。
“老了,腿脚不方便,你若是有闲工夫让王力波带你来我宅子里坐坐。”
张霄倒是想和这位连委员长来了申城都要第一时间登门拜访的传奇人物喝茶聊天,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能先答应下来。
“改日晚辈定当登门拜访。”
见老爷子点头后抬步离去,王力波立马跟上,错身而过的时候还不忘在张霄耳边呲牙咧嘴,“等我回来再找你算账!”
张霄并没有在意王力波的话语,低头走着,却看到了一双女式皮鞋。
往上抬眼,正是曾羽。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曾羽。”
看着递过来的削葱玉手,张霄耸了耸肩,“不好意思。”
他哪里来的手去握,这人也太不懂眼了点。
曾羽轻笑一声,大大方方的收回了手,“张霄兄弟好武艺,有没有考虑过来我哥老会?”
张霄没有答话,身后的袁惟倒是咯噔一声,好家伙,当着面挖墙脚?连忙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先生,您慧眼识英才,但张霄兄弟打完第一场就系上了青丝带,我替老板跟您赔个罪。”
曾羽哈哈大笑,摆了摆手浑不在意,“谁不知道我曾羽喜欢拳打的好的俊俏后生?说说而已,袁大家别多想。”
“这是我的名片,拳台内的事就别来找我了,要是有些拳台外的事情...”曾羽塞到了张霄腰带间,似有似无的轻捏了一下。
而后嘴角一翘,离开了拳馆。
“张霄兄弟,你可千万别着了这个女人的道,她才真真是个杀人不吐骨头的主,据说当时哥老会里本来有三个人抢着来管三联台,硬是莫名其妙死了两,就剩了她。”
等回到休息室,袁惟吧嗒一声关上门,才一脸紧张的添油加醋。
“你放心,王老板这么赏识我,我知道分寸的。”张霄把环首刀横放在桌子上,身子后仰窝进沙发。“七台擂没了,你怎么打算的?”
袁惟眼底生光,很快便被他不动声色的压了下去,“本来就是准备元旦分红前两天冲擂来着,一旦赢了称号拳手,再挂一天免战牌,就能稳坐。”
“现在七台擂可是空着,红帮没了人,哥老会不是要去搞什么单刀会吗?你不就名正言顺的上去了?”张霄本想着再捏一枚银元把玩,却摸了个空,只好顺手拿出曾羽给的名片。
“哪有这么简单。”袁惟摊手苦笑着,眼光落在了张霄手上的名片上。“哥老会的杨氏兄弟一身功夫不下于我,两人轮番上阵,我拦不住的。”
张霄多看了名片两眼,然后双手夹起,扔飞出去,看似不经意的说道:“你练拳时间比我还长,底子在这,只是招式弱了些。”
“我教你几招,再往上多走两步不成问题。”
彭——!
还没等袁惟答应,休息室的红漆木门被王力波勐地甩开,油光瓦亮的头发由于太过用力而显得有些凌乱,王力波气的直咧嘴。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冢本当着这么多人面被你杀死了!不出今晚,整个申城都会传遍,我瞒都瞒不过去!你让我怎么跟日本人交差?!”
王力波一脚踢飞了袁惟递过来的凳子,指着张霄的鼻子就骂。
“现在老爷子又让我给你兜着,合着你功成名就,我他妈的倒成了猪八戒照镜子。现在连冢本的尸体我都不敢送回去,只好和我王力波的弟弟一起摆在剧院里。”
“你说,我该怎么办?!”
张霄看着王力波歇斯底里的模样无动于衷,选择性的将他前面的话全部当成耳旁风,终于在胡乱喷溅口水里等到了他最后一句话。
而后云澹风轻,话却重若千钧。
“九台擂,我帮你打下九台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