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好日子,最起码瘸腿炳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过,妻子阿珍没有受到和他一样医疗全免的待遇,要是在这个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的话,瘸腿炳实在掏不出来这么多钱,不过好在值班的医生看阿秀可怜,替阿珍稍作检查。
瘸腿炳相信张霄的话,在医生嘴里面得到只需要好好休息的印证之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一大早,阿珍便缓缓醒了过来,女儿早早就洗漱好了守在两人床边,脸上的笑容就像是窗外的朝阳,瘸腿炳受伤的腿已经做好了处理,双腿都不方便,医院给他借了一个轮椅。
按照香江法律的规定,伤害瘸腿炳的火仔已经认罪,他的外伤已经治疗妥当,后面恢复要是还住在医院的话,费用就要他自己承担,两个礼拜后归还的轮椅已经是医院最大的怜悯。
他哪里肯继续住在这里,坐上轮椅去看了查文斌,得知他只是内脏受到了震荡,加上脑袋撞到墙,所以才昏迷,并没有大碍。
在江湖上混迹了许多年的疯仔对力道的掌控十分微妙,他也知道平日里杀死穿着制服的人,只要后手留好就能摆平,但在医院这种地方当着众人的面下手,后面是一堆麻烦事情。
所以查叔和另一位警察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现在还未转醒。
放下心来的瘸腿炳吩咐阿秀去办好出院手续之后,一家三口就回到了翠华街。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刚走到街角,坐在轮椅上的瘸腿炳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事情,只能听到前面广场上传来的喝彩声,和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个尖的神台。
“好像是花炮会。”
“怎么会在这里突然搞花炮会?”瘸腿炳好歹也是老香江人,旋即明白过来,“又是社团搞名声?这些古惑仔一天到晚只知道虚张声势,欺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遇到厉害的人就跟孙子一样,我都能当他老豆啊。”
见识过张霄之后,瘸腿炳似乎觉得原本避之如瘟神的古惑仔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你少说两句,恩人能救我们一次,难道能一直守着我们吗?”
还是阿珍明事理一些,知道自家男人两条腿都是被古惑仔害的,心里面肯定不痛快,嘴巴上说说发泄本不碍事,可在街上人多眼杂,要是被人听了去,又是一次无妄之灾。
“好啦,我不说这个。”瘸腿炳看着身前人的背影,突然发现花炮会的神台好像搭在自己报摊旁边的广场上,“这么多人,我的报摊没来得及收,不会被人抢空吧?”
“别担心了,只要我们人没事,都能回来的。”
看着挤的水泄不通的翠华街,瘸腿炳点了点头,看今天这般模样,肯定是没办法再去看自己报摊的情况,他也没有看热闹的心情,干脆先回家休息,等花炮会结束再来收拾。
就在瘸腿炳正要走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话筒里面传出去老远。
“头炮花落,张霄夺得丁炮!”
瘸腿炳听完这句话,脸色剧变,一把按住阿珍推轮椅的手,“等等!”
......
躲在灰布里面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从神台搭建好后,他便一直坐在里面,足足有三四个小时没有挪动过哪怕一厘米。
气息收敛,丁点杀意都没有露出,就像是一块石头,连桃牌都未曾察觉。
直到张霄攀到他面前,这才出刀如闪电,差点就要一击毙命,不过即便被张霄躲过了要害,仍旧是被重创。
胸口剧痛让张霄更加清醒,右手绕过绳子一把抓住来不及抽回的匕首,死死的按住,避免匕首离开后伤口止不住的流血。
同时左手没有任何遗力,已然抵到了杀手的面前。
既然握刀之手没有办法收回,那就干脆放弃挣扎,杀手眼中没有一丝感情色彩,仿佛骨头都快要被捏碎的右手不是自己的似的,身子蜷着,右脚像弹黄般弹出,直接朝着张霄插着匕首的胸口踢去。
空间狭小,杀手再出腿,整个人都像是从中折断了一般,管也不管张霄的拳头,明显是做好了换命的打算。
可吃了一亏的张霄怎么会再翻跟头,几乎没有思索,左拳在半路勐的一转,就像是急刹掉头的汽车,带着弧度砸在了杀手的小腿骨上,这一下虽然临时变化力道不足,但也让杀手的蹬腿偏远了几分,堪堪擦着胸口,踢到了张霄的右手手臂上。
彭——
脚底灰在两人之间就像是隔起了一道纱,杀手下意识眯眼。
就在这时,张霄换做左手握绳,右手突然发力,像是拽牛尾巴一般使劲一扯,任凭杀手脚还抵着,仍旧是硬生生把他从灰布之下扯了出来。
杀手枯瘦的身体缩在一团,就像是马戏团的猴子一般缠在张霄右臂上,顺势就要伸手,双臂微翘,拳捏如钻,骨节绷紧,十分狠辣的朝着张霄太阳穴砸去。
“这是哪里来的人?!”
“东英社以多欺少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这里藏着手段,我看一点也不如新记和合兴社。”
围观群众乱糟糟的,看着身边有这么多人,于是有持无恐的起哄起来。
“说起来,观塘不是合兴社的地盘吗?合兴社不出来管管,就让东英社在这里不择手段的耀武扬威?”
看热闹的人眼睛盯着神台,不断讨论。
知内情的人同样目不转睛,但只能在心里腹诽,不敢出声。
因为东英社的龙头钟华侨就坐在他们旁边。
看到张霄中刀的时候,钟华侨表面上仍旧是风轻云澹,心里面却高兴的差点叫出声来,他都想好了如何找借口去堵观礼人的嘴。
没用到枪,那便没有彻底破坏规矩,还有得回旋。
可接下来的景象,却再次让钟华侨的心沉到谷底。
花炮飞出神台之上,正准备回落。
随着杀手整个人暴露在外,没有着力点的他只能靠着冲势摆拳砸头,眼看着就要落在张霄的太阳穴之上,可他却没想到张霄竟然松开了刚刚换过来握住绳子的左手,整个人在重力的作用下往后一仰,两人之间的距离立马拉开了几分。
而这股子劲消失的杀手,还想要再蹬台子借力,却迎上了张霄暴烈的眸子。
踩着软梯的脚勾住绳子一缠,张霄顺着重力便往下倒去,同时右手高高挥起,就像是大摆锤似的,威勐无比的顺时针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半圆。
被张霄死死锁住的杀手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他已经做好了和张霄换命的准备,却没想到张霄竟然选择了这样一种方法破解。
彭——!
不像是刚才那声闷响,更像是清脆的惊雷之音,杀手整个人被狠狠的砸到了神台之上,十米高的台子顿时摇晃,下面围着的古惑仔吓得四散而逃。
五六根捆成捆的竹竿被砸了个中断,杀手眼睛鼓了起来,血丝密布。
他的胸口,已然被插了个通透。
“一报还一报。”
看着杀手被“挂”在了神台之上,张霄这才脚一用力,弯起身子,恰好接住了重新落下的花炮。
血顺着伤口滴落在了地上,被吓得后撤的众人更不敢上前了,只能眼睁睁抬头看着胸口还插着匕首的张霄缓慢抬步登台。
翻身上了台尖,张霄并没有理会台上观礼的人,而是眼神扫视,最终在街口发现了刚洗完手甩甩水的齐青崖,朝着他举起了手中的花炮。
“勐啊!我真没看走眼。”
而后坐在台子上,握住了匕首柄端,速度缓慢但却坚定,一寸一寸的将其拔出,锋利的刀口再次对伤口进行割拉,却没能让张霄眉头哪怕皱上一皱。
血液顺着伤口迅速沁透了张霄的衣衫,透着衣服裂口,翻起的皮肉简直骇人。
张霄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兑换了一碗鱼汤,毫不顾忌的大口喝了起来。
在香江这才一天半的时间里,张霄喝鱼汤已然成了习惯性的动作,这里不比之前两个副本,原住民厉害的一塌湖涂,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万众瞩目之下,人们似乎受到某种影响,下意识忽略了张霄的动作,而是把目光都转向了拿着话筒不知道开口,下巴都掉在了地上的乡绅。
良久,才吐出那句让瘸腿炳心头巨震的话来。
“头炮花落,张霄夺得丁炮!”
钟华侨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身后一直胜券在握的阳哥此时也挂不住笑,眉头竖拧,皱成了川字。
“你的枪手呢?”
看见张霄一屁股坐在毫无掩体的神台之上,枪声都没有传来,阳哥也知道那边出了岔子。
这时候通风报信的小弟也一脸凝重的凑了上来,压低声音说道:“阳哥,电话打不通...”
“疝家铲!玩我?龙头,要是他没死,我带人去九龙城寨把他剁了喂狗。”
事后话怎么说都是空的,虽然提前布置的招数还没用完,但自此之后,张霄一定有所防备,再想要做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难于上青天。
“龙头,有事,他胸口被插了一刀,再怎么厉害,也要大打折扣,我不信他面对百十号人还能来去自如。”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安排失误,阳哥立马又添了一句。
“财炮就是他的丧钟,土铁炮一响,他一定死在你面前。”
“别让他休息,一秒都不行,快,继续开炮!”
阳哥有些急躁的走到了乡绅面前,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从容,一丝狰狞神色掩盖不住的浮现。
他这种人,最怕的就是原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事情,如今脱离了他的设想,让他无法控制。
被吓了一跳的乡绅头一缩,干瘪的下巴上面带着花白的胡茬,微微一动。
“可两炮之间最少要隔半个小时,免得炮抢炮,得罪了神仙...”
啪——!
清脆的耳光声被话筒收集,顿时吸引了台上所有人的目光。
“得罪神仙你大不了心里愧疚,得罪了我,你就有命。”
“怎么选?”
瘸腿炳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阿珍和阿秀共同的推动下挤到了前排,被推攘的人本来还想发火,一看是熟悉的街坊邻居也就让了路,不熟悉的,看着他的轮椅也不好意思发火,顶多是背后低声骂上两句。
可瘸腿炳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就连身边自己惦记着的报摊看都没有看一眼,隔着警署的人,死死盯着正坐在神台顶端的张霄。
日头正好,在瘸腿炳眼里,张霄被阳光笼罩,和神台底下那群密密麻麻的黑衣古惑仔截然不同。
就像是淤泥之上伸下来一只干净的手,把他拉出了沼泽。
“恩人...”相隔甚远,瘸腿炳仍旧不想自己打扰到了张霄,而是嘴中喃喃。
“丁炮落神台,财炮天上来,第二炮准备!”
“哪有这么快就抢第二道炮的?”瘸腿炳皱着眉,纵使他没有看见这之前发生的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哪里是花炮会,分明就是想置张霄于死地。
“张霄到底是谁啊?能让东英社脸都不要了?”
“一个人对上百人,我管他是谁,我顶他!”
“东英社这么不讲规矩,合兴社和新记也不来管管?”
听着耳边嘈杂的议论声,知道内情的瘸腿炳和他们不一样,他清楚话里面的合兴社和新记此时自身难保,更别说来管这档子事,而现在唯一能帮张霄忙的...
瘸腿炳的注意力被鲜血沁透的张霄身上的制服所吸引,脑海里飘过了查叔的身影。
张霄神勇无比,将香江闯了个通透,查叔胆小怕事,在医院也挡在了他的面前。
或许,穿着这身衣服的,还有第三个和他们一样的人?
瘸腿炳收回目光,看向了眼前伸手挡人的警察,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阿sir,台上的人也穿着制服,也是观塘警署的人,你们难道不帮他吗?”
那人背对着光,眼睛埋在帽檐下面,看不清楚表情,但眼神之中分明有着一丝波动。
他是亲眼看到那身还在考核阶段,没有贴上警号的制服的。
一个实习巡警,面对东英社上百号刀子里面滚出来的亡命之徒,不仅正面迎敌,更是傲立于所有人之上,把神台踩在脚下。
喉头一滚,警察心里面似乎有根被压迫许久的老弦轻轻拨动。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转身,背朝瘸腿炳,收手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