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钱庄哪有那么容易,底金、地方、相应的人员这些倒还相对好说,怎么让百姓,特别是大商大贾支持却大有学问。另外怎么造势,同时又不至于让商贾们抢先用去这个创意也很有说道。
对白瑜来说,半成的股份听上去好像很少,但挡不住这项经营利益实在太大,就算仅仅局限于赵国境内也能活活将他撑死,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使白家在邯郸的产业后来居上,一举超过越来越没落的临淄产业而成为白氏商业帝国的核心,而他白瑜也极有可能代替长兄白瑾成为白家的下一代家主。面对这样的锦绣前程,白瑜在不可能争取到更大利益的情况之下,哪还敢有半分的懈怠,所以在跟白萱暗中敲定了种种细节以后,便在白萱回宫报告,赵胜安排虞卿、剧辛着手创办的同时开始准备自己这头的事。
须臾十数日,邯郸和邻近地区差不多都已经听到了“钱庄”两个字以及朝廷要官办不允许私办的消息,并且消息还在不断向外扩散之中。然而这消息实在有些玄妙,大多数人虽然大体明白钱庄是干什么的,却又对其细节不甚了了。越是这种半遮半掩的事越能引起人们的兴趣,于是即便街头巷尾也能听到数不清的“钱庄”、“钱庄”。当然了,其中自然也少不了质疑之声,不过再不知详情的情况之下,这质疑声依然与街头议论一样,尚处在私人探讨之中,还没到能等大雅之堂的地步。
造势之后就得实干,不管会出现多少质疑和反对声。剧辛在赵胜授意之下,很早便从司徒署分出了许多精兵强将,并一道命令传下去,令各地郡丞县丞亲自组织人手经办准备。
基础准备停当,接下来就该当众表演的白家粉墨登场了,戏码很简单,要从蓟城郡各县收购大量粮食运往邯郸存储待售。
白家在邯郸众富商里算得上魁首,他们家的生意在很大程度上具有风向标意义,所以精明的商贾们一直盯着他们不放,此次收粮运粮本来只属平常生意,但因为插进了钱庄这件事,还是很快变成了众家细细研究的对象。
研究的结果是什么呢?众商贾发现此次白家并非像以前那样从邯郸遣派大量人手,携带大量钱款浩浩荡荡的向着目的地进发,仅仅只是派出几个高级的管事去了蓟城,至于收粮和运粮的工作则由白家在蓟城的人员完成。
这件事看似不大,却又是破天荒的。须知邯郸到蓟城将近千里的距离,在这个时代比天边也近不了多少,原来白瑜经手的三晋产业几乎跟蓟城那边不搭话,蓟城那边白家自有的其他人经营,除了一些必须互通有无的产业外,与邯郸为中心的白家三晋产业几乎完全是两个圈子。
因为这个原因,虽然燕赵已经于两年前合为一体,但在粮食这种普通生意上白瑜还从来没伸过这么长的手,除非是特殊情况以外,向来是在赵国本境内转圈,连韩魏那里也是单独的一个圈子,这是没办法的事,路途遥远,需用人员众多,来回两趟除了安全问题以外,路上的花费也绝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本着节省资本和保证安全两项原则,这种生意是不可能做的。
然而白家这次确确实实做了,而且还做的这样潇洒,实在是大出所有人意料,于是众商家在费了一番工夫查探以后发现,原来白家在派出几名管事前往蓟城之前就已经在刚刚建起来的邯郸钱庄里存下了大笔的钱财,并且得到写有密字的信凭,可以直接在蓟城钱庄支取使用。
方便、简洁、省人工费、省安全费,虽然白家刚刚派出人手,还没来得及将粮食收上去拉回来,但商道打滚一辈子甚至几辈子、眼光极是毒辣的商贾们却已经轰动了,于是“钱庄”这两个字出现的频率便再次推高,更是无人不知。与此同时赵国朝廷关于钱庄种种生意细则的布告也适时地张贴在了邯郸以及各地的街头巷尾,再一次成为了众口议论,并且被细细分析的对象。
钱庄的广告是打出去了,但在无人没有防备心理的实际情况之下,要想收到实效却非积日之功,并且更加具有针对性的质疑反对声也越发大了,大有成为高堂阔论辨争的趋势。不过赵胜对此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也知道那些反对的声音为何而起,所以除了向虞卿、剧辛等牵涉其中的朝廷重臣细细分析利弊,说服他们全力支持以外,其他的人只要没找到他头上来,他便全当没听见。
不管怎么说第一步也算是走了出去,而且能够明白钱庄真意,并能自如掌握运转的人也已经不止赵胜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诸事繁忙的赵胜当然也没必要将主要精力放在钱庄上头,于是在将筹办运行权交给剧辛、将核心审计权交给白萱代为处理以后便来了个大撒把,不再天天过问了。
国君国君,那就是只要你不心懒,关乎家国社稷的大事小情都得由你最终处理决定。这些事繁琐无比,有时候简单的跟哪个人说上几句话都有可能决定家国命运。这不,刚刚进入五月季节的某一天,与平常一样,刚刚日上三竿的时候,赵国王宫前廷内外便有一大群人等着陛见了。
这些人自然绝大多数是朝堂公卿,所要禀奏商议的事各有不同,却又没有什么必须开正殿大集群臣相商的要事,所以诸多殿阁之中一会儿这个进来了,那个出去了,虽然不想市井街市那样杂乱,但细细想来也实在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大中午头上,在通往君王平常理政的柏梁台三进院门外的甬道上中,老老少少的几个人正顶着越来越火辣的烈日等着赵胜传见。
这些人共有五位,除了那个四十岁上下,身着锦袍,正背着手来回踱步,时不时的停下身向北边的院门张望两眼的中年汉子以外,剩下四个清一水儿的是身着戎装的健壮年轻人,最大也就二十多岁,最小的看模样也就十三四岁,不过却都是差不多一般高大。
这四个年轻人看装束也可知是军中子弟,戎装齐齐整整,站的队列也是整整齐齐,挺胸昂头间目不斜视、不交一语,大是一副站岗守班的架势,就连路上偶尔来往的人与那个中年人或亲热或客气的相互见礼寒暄时也就没有一丝晃动。
那中年人虽然身材高大健壮,却是一脸的儒雅,颌下的几缕胡须也给人一种软绵绵的感觉。他等的时间久了些,在那四个年轻人面前转悠了半天,便忍不住停住身抬头向天上的烈日望了两眼,还没来得及垂下脸来,便听见北边院门处伴着匆匆的脚步声有人笑道:
“赵叔父怎么在这里站着呀?大王传召么?”
“呵呵,原来是冯亚卿。大王传召让我带他们几个过来陛见,也没说什么事,这不正等着的么。哦,乘儿、间儿、括儿,还不快拜见兄长。李牧,这位是云台署冯亚卿,速速拜见。”
“拜见兄长!”
“李牧拜见冯亚卿!”
那四个年轻人闻声齐齐拜了下去,虽然开口说的话各不相同,却是一样的虎虎生威。
那位冯亚卿正是冯夷,而与他笑对的则是赵奢,他们俩本来也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是赵奢和乐毅是至交好友,而冯夷则是乐毅的非亲侄儿,所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连上了叔侄关系。
“好好……哦,这位便是大王常提的李官帅?好好,果然是一表人才。”
那个站在最北头的“乘儿”和站在第三个位置上的“间儿”分别是乐毅的侄儿乐乘和长子乐间,以乐冯两家的至交关系,冯夷自然与他们极是熟识,亲热的抬起双手拍了拍他俩的肩膀便客客气气的夸奖上了站在中间的李牧,随口一句话过后转脸向最后边那个岁数最小的军士一望,接着亲热对赵奢高声笑道,
“这位便是赵叔父家的赵括兄弟吗?这么大个子!”
冯夷在官场中厮混的久了,这张嘴也难免会说话。一句“这么大个子”顿时说的赵奢心里一阵舒坦,将两边眼角眯缝出几道皱纹笑道:“呵呵,不小了,都快十四了。”
“嗨呀,这才多大点岁数,赵叔父便让他去军庠受苦?”
冯夷听到这里登时埋怨了起来,谁想赵奢还没来得及接话,赵括却忽然一挺胸,向冯夷啪的一抱拳,高声说道:
“禀冯亚卿,兵家子弟当自小苦练勤学才能成才,只靠父祖功名不是好男儿!”
冯夷刚才只是跟赵奢客套说笑,哪曾想赵括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登时愣了一愣,随心这么一琢磨,不由双眉一展,嗵的一拳擂在赵括的胸前高声笑道:
“好样的!跟着大王好好干,将来不愁封功扬名。哈哈哈哈,赵叔父且在此再等一等,大王那里正在跟徐相邦、范亚卿他们说话,怕是也快传见你们了。”
说到这里冯夷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低下声音笑道,
“噢,对了,刚才小侄听了那么一耳朵,大王好像要升范亚卿为上卿,与虞上卿同列相邦佐贰之位。好像是让他先筹建什么墨学署,不过听上去似乎跟小侄的云台署并无关系,是管什么机巧之类的事儿,另外蔺亚卿也有可能要提上一提。
小侄想着乔上卿、蔺亚卿,范亚卿、赵叔父和乐叔父这一向都是相得,范亚卿他们荣升上卿怎么也得贺一贺才行,回头咱们好好合计合计。呵呵呵呵,小侄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好好,在下知道了,冯亚卿只管去忙。”
赵奢笑呵呵的拱手应下,与冯夷拜别以后,脸上的笑容还没收回去便转头看了看赵括,似乎颇有些不满意的低声说道:
“赵括,冯亚卿刚才问你话了么?”
“爹……”
赵括本来还觉着自己应对的挺得体,哪曾想自家老爹居然不乐意,而且连“赵括”两个字都说出来了,不由得一愣,又是啪的一抱拳,高声说道,
“诺,将军,小人知罪!”
赵奢黑着脸盯了赵括片刻,也不跟他说话,转头对乐乘和李牧道:
“大王命本将建军庠,卓拔军中英才授以兵略,乃是为他日大赵军中备将。为军者第一位的便是令行禁止,上下序明,不可造次。赵括今日所为便犯了这一条,他有错,你们俩身为正佐官帅,亦有管制无方之处。乐乘、李牧,你们可知错么?”
乐乘和李牧连头也没有转上一转,听完赵奢的训斥,齐齐的抱住拳高声应道:“小人知罪!”
赵奢轻轻的哼了一声道:“今日还要陛见大王,本将暂且先记下这一条,回去以后你们三个自行领军棍。乐间听令,由你向众卒宣令监法,若是敢有徇私,连你一起罚。”
“诺!”
溺子非爱子,赵奢爱兵如子,但对违令却绝不容情,对自己的儿子更是如此。赵括半年之前被他插班送进军庠,平常在众兄弟面前高谈阔论惯了,兄弟们还真没几个说得过他,本来还以此自喜,却不曾想老爷子今天会来这么一出,虽说心里委屈,却又不敢说,只得与李牧他们一同高声应下了命来。
赵奢在四个年轻人脸上扫了一遍,也不再理他们了,又背起手转起了圈子。过了许久,只见扈从将军苏齐大步从院门内走了出来,扫眼看见赵奢,离着老远便抱住拳头放开了大嗓门:
“马服君,大王那里传见了,命末将来请。”
“有劳苏将军……走。”
赵奢笑呵呵的向苏齐拱了拱手,接着向李牧他们递了个眼神便当先走进了门去,那四个刚刚领受了惩罚的年轻人这次都学乖了,一声不吭的排成一纵列跟在了赵奢身后。
柏梁台正殿里,刚刚送走徐韩为和范雎的赵胜正坐在几后一边喝茶一边和蔺相如笑谈着什么,见赵奢带着四个年轻人鱼贯走了进来,待他们当厅一站庄重地拜下礼去,便放下茶盏亲热的招呼道:
“介逸兄来坐,都坐。这两位便是乐间和赵括么?”
乐乘和李牧当年都跟着赵胜在沙场上厮杀过,已经是老熟人了,特别是乐乘,本来都已经凭战功当上了都尉,而且比赵胜也小不了多少,可赵胜为了建军庠,硬生生地将他从军中拽出来塞到军庠里降格当上了官帅“班长”。虽说官帅军职要比都尉小,但萝卜坑很重要,将来必然是前途无量,乐乘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了(其实就算想说也没用,谁让他叔叔乐毅都说他还需多学些兵略呢)。
至于乐间和赵括这两位名将之后,赵胜倒是头一次见。乐间其实也是历史留名的大将,但赵胜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实在包括不到他身上,但对于赵括么……此时趁着赵奢他们谢恩落座的当口,赵胜的一双眼早就将他扫描了好几遍了,待他们都坐好了才收回目光对赵奢笑道:
“乐将军已经开始在邯郸军中物色第二批军庠弟子了,廉大将军也已经将将令发到各处,估计还得两个月才能把人送到介逸兄手里。这第一批已经学了两年,学得如何介逸兄还得好好考察考察。”
赵奢笑应道:“这批子弟还算不错,特别是李牧,足可为将了。大王若是不问,臣也正琢磨着前来禀报。”
“哦,足可为将?”
赵胜笑呵呵的望了望李牧,又转头对赵奢笑道,
“这件事不慌说,李牧他们几个寡人暂时还得安排些别的事做。寡人今天让介逸兄和他们几个一起过来,除了这件事之外,正有件别的事想让你去做。”
赵奢再次拱了拱手道:“请大王吩咐。”
赵胜点点头笑道:“是这样,朱晋将军疾重,大司马主动请缨前赴云中,寡人已经准了他了。大司马这一走,举荐上来的人寡人并不是很满意,所以想请介逸兄暂时先兼一兼司马之职,至于佐辅军咨之责依然如故。再加上别的事务,这肩上的担子重是重了些,不过介逸兄正值盛年,应当没问题的。”
“诺,臣领命。”
加官加权谁不愿意?赵奢笑呵呵的又是一拱手,接着便听赵胜笑道:
“军庠子弟如今只有五十三人,后边还得逐步增加,寡人看他们这第一批都可以放到军中领兵试试了,介逸兄回头跟乐将军商议商议,若是合用的暂时先放到邯郸军中历练历练,以便观察。乐乘、李牧他们四个的情况寡人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先不要放下去,暂时交到苏齐麾下听命,随寡人前往濮阳参加盟会见见世面。”
“诺。”
虽然集中培养将才的军庠是新生事物,但在此以前,修学兵法、领兵历练也只是一般将领的成才之路——虽然其中也不乏大量的大将之才。而跟在君王身边学习谋划大事,以便有更高层次的战略眼光,再加上修学兵法、领兵磨练才是最便捷的培养大将方法,当年齐国匡章就是这么练出来的。也就是说,李牧、乐乘、乐间和赵括正是赵胜准备为将来培养的大将之才。赵奢忍不住偷偷看了看赵括,这才道,
“还不谢过大王恩意。”
“诺,臣等谢过大王!”
四个年轻人同时起身高声应下了命,话音刚落,就见赵胜笑眯眯的向赵括望了过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