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谁敢乱来!”
刚才大门是半掩着的,赵奢只能看见康午的脑袋和肩膀,等大门猛地一开,康午已经跟赵奢对骂上了,两句话不对付,府门里立时冲上来一大群凶神恶煞的壮汉,而赵奢的人却都还规规矩矩的待在十几步远之外的石阶下头,赵奢要是不吃惊才怪。额头上细碎的汗珠陡然密布,立刻下意识的用双手抵住了一扇在康午猛然打开之后斜敞着的黑漆大门。
下意识的动作都是内心想法的真实反映,赵奢从一开始就知道成武君府的人目的在于给自己吃闭门羹,虽然对面冲上来的那些大汉抡拳捏棍完全是一副要打人的模样,但只要大门被他们关上,一切都算完了,不管今后成武君府交不交租税,朝廷的脸面也要丢光,所以赵奢宁愿挨上几拳头几棍子也绝不肯让那些人的目的得逞,双手往前一推,紧接着又用肩膀抵了上去。
这变故出现的实在太突然了些,跟赵奢前来的人里头差不多有一半人是田部文吏,从来没遇上这样的场面,当时便傻在了地上,而剩下的人里头除了司徒署属官和差役,还是一二十名赵奢的护从,这些人都是跟随赵奢从烽火之中,于百战之余捡回条命来的军人,反应及时迅速,当隔着高高的台阶听见门里突然杀声四起,没有赵奢吩咐便并肩子冲了上去。
这两边几乎是同时行动,等冲到大门边上时刚一照面,那些打手都是些狂暴之徒,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来帮赵奢的场子,当下二话不说,也不去管关门的事儿来,上手便抡圆了粗棍子没头没脑的朝赵奢他们砸了过去,而赵奢等人此时连兵器都还来不及拔,猝不及防之下只能徒手去挡,登时狼狈不堪,一时间骂声喝声击打声乱成了一片,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的司徒署衙役差吏们连忙抽刀取剑的跟了上去,于是堂堂成武君府大门口瞬间变成了混战的战场,胡同两头听到动静跑过来看热闹的闲人越来越多,虽然没人敢靠近,却也将两边胡同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堵了个严严实实。
纷乱之中,站在不远处惊呆了的田部令陶轩战战兢兢地回过了神儿来,虽然没敢上前助阵,但还是在片刻的多少以后煞白着脸将几个差吏叫到了身边,前言不搭后语的吩咐道:
“快快,你们赶紧去官署里叫人,另外,另外再去……”
叽里咕噜一番吩咐之后,那几名差吏大气也不敢出的应诺下来,撒开腿分头向两边胡同口跑去,推着人群挤了出去。
成武君府级别再高,大门又能有多宽?在那里互殴的场面虽是让人心惊肉跳,双方加起来其实也不过三四十个人。先开始赵奢生怕大门被关,抵在门上腾不出手来,硬生生地挨了好几棍子,肩上背上那叫一个火辣辣的疼,但当手底下的人冲来上支援以后,场面总算平衡了许多。
赵奢在掩护之下忍着痛猛力将那扇大门完全推开,接着转回身侧头让过一根直奔他脑门而来的腕粗木棍,探手向前一抓,抓住袭击自己的那名成武君府打手一拉一搡,趁他站立不稳之时一脚踹了过去,眼看着那人“啊哟”一声蹲坐在地上,立刻高声命令道:
“不要伤人,全部拿下!”
如果赵奢没有发话,那些护从多少还有些怯乎成武君的“威名”,但赵奢已经发下了令,他们还怕什么。在填补上来的司徒署差吏乱哄哄的掩护之下,沙场百战练就出来的军事素养立刻盖过了那些本来也就是些散兵游勇、地痞流氓性质的成武君府打手,不管对方怎么乱打,他们依然目标不改,分组合击之下两三人共同对付一个对手还不容易,利利索索的缴了对手的械,或用脚踹或用拳头揍,没几下下来不管多壮的汉子也只剩下了躺在地上哼哼的份了。
这些护卫自然是打群架的主力,剩下的那些差吏也不是打酱油的,瞅准了一个打手被揍倒在地便七手八脚的冲上去生拉活拽的弄出了府门,大刀片子往脖子上一架,除非当真不要命了,谁还敢反抗。
这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君府府门之战是正规军人在“群众武装”配合之下收拾地痞流氓,结果实在没多大悬念,不片刻功夫十多个打手全数被按倒在了石阶之下的石板地上,虽然赵奢他们依然没进府门一步,早已傻了眼的康午和成武君府仆役们还是蹬蹬蹬蹬退了十好几步远,下了台阶才怯生生的站住了。
赵奢左眼眼角已经乌青一片,但越是如此往哪里一站越是慑人。他此时已经愤怒之极,双拳紧紧一捏,居高临下的高声喝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胆敢殴打朝廷差员,不要命了么!”
“我,我……”
康午心里还顶着一股横气,但此时却已经肝胆俱颤了,“我”了半天也没敢报出自己的大名来,然而他也不是傻子,心知就这样服软今后就别想在成武君府混了,想想有成武君撑腰,赵奢这也就是色厉内荏罢了,心气多少又回升了一些,虽然不敢迎上去,但脖子一梗,立刻恶人先告状的怒道,
“好你个赵奢,你竟敢在君府门口撒野,还敢打君府里的人,你,你他娘的才是不要命了。”
赵奢怒喝道:“到底是谁先动的手!这里众目睽睽,不是你狡辩就是盖过去的。你知不知道抗缴是什么罪名?”
“什么罪名?你,你有种杀了老子啊!”
康午这些话虽然说的够横,但心里底气却不太够,说出的话来总带着些哆嗦,然而赵奢听了她这些话却没有吭声,紧紧地捏着拳头等了他半天才压住声音怒道:
“抗缴不说,还敢公然殴打官差,羞辱朝廷体面,这是死罪!你还不快快禀报成武君照章应纳,不然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成武君?!
这三个字提醒了康午,他忽然间重又底气十足,“嘿嘿”一笑,背手迈着方步重又踏上石阶,离着赵奢三五步远才慢条斯理的笑道:
“我家君上是当今大王王叔,公孙上卿之位远在诸官之上。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在这里吆五喝六?别看你是什么亚卿,干的也不过是上大夫跑腿的活儿,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么?若是惹恼了我家君上,小心你全家性命。哼哼,还不快将他们放了,老子高抬贵手在我家君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说不准君上心里一高兴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就是啊,还不放了我们。”
“破刀拿开点,别在你爷爷眼前晃。信不信老子腾出手来弄死你!”
……
司徒署是庶务五官署之一,主官为亚卿,而佐贰则由上大夫充任,赵胜原先因为平定李兑之乱已经获封上大夫,所以这次云中立功后虽然充任司徒佐贰,却破例升为亚卿,其实除了名义上比其余各署佐贰要高等一些,实际职务依然是上大夫。康午拿的就是赵奢官职低下,与赵正的上卿之身根本不在一个吨位上。
康午的话一出口,那十多个打手立时气焰再起,虽然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却纷乱的笑骂了起来,以这些人陡起的气焰相比,司徒署众属员渐渐冷静下来,已知赵奢绝惹不起赵正,顿时有些气泄,虽然没得命令不敢放开地上那些打手,但面面相觑之间脸上却尽皆露出了寒意。
赵奢足足比康午高了半头,康午与赵奢离得近,在别人看来却是平视。康午见赵奢虽然双眼之中已经快要喷出火来,却紧紧地咬着牙一声不吭,更是做准了他心怯赵正。心里一阵得意,接着沉声威胁道:
“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也行,你先去禀报成武君开仓认缴,否则不要怪我下手无情。”
赵奢铁拳紧捏,未等康午说完,忽然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
禀报成武君?开仓认缴?你他娘的还能说出点新鲜话么……康午心里更有了准谱,挑衅的上下打量了赵奢半晌,忽然仰头哈哈大笑了几声,鄙视的说道:
“好啊,你有种。不过我家君上还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司徒佐贰说见便能见的。你今天在君府门口打了我家君上的人,若是没个说法,我家君上今后还怎么与别人说话?要不这样吧,你要当真有种不妨杀了他们,老子倒要看看你还有没有命活到明天。”
赵奢冷冷的怒道:“家国之制你以为是摆设么!”
“哈哈,好一个家国之制……”
你要当真有胆还费这么多话做什么?康午依然是一副挑衅的模样,毫不在乎地摆摆手道,
“好啊,去吧。”
面对如此挤兑,赵奢已然怒到了极点,愤然的注视了康午半晌,忽然猛地一挥袖子,转身蹬蹬蹬几步踏下了石阶,往众属员和趴在地上的打手们面前一站,凛然喝道:
“大赵之制,税赋是为家国之本,抗缴为罪,以武滋事抗缴者律同叛逆,杀无赦!此十余人无视差令,殴伤差员,有辱家国体面……斩!”
“赵亚卿!”
“你敢!”
“三思啊!”
……
赵奢话音一落,不但康午陡然变色,司徒署众员也吓了一跳,一时间劝声骂声乱成了一片,却无人当真敢于下手,那些打手费力的仰着头看见赵奢满面杀机,登时怯了,然而还未等出声告饶,赵奢猛然夺过一名差吏手中短刀,唰的一声响,手起刀落,咔嚓一声硬生生的砍下了一名打手的脑袋。
那颗硕大的头颅咕噜辘的滚了出去,颈腔之中鲜血扑的一声喷在了赵奢和身旁两名差吏身上,就在众人傻了眼的当口,只听赵奢猛然高喝道:
“发什么愣,斩!”
“诺!”
虽然那些司徒署差员早已习惯了在上位者面前唯唯诺诺的生活,但跟着赵奢从死人堆里回到邯郸的众护卫们谁在乎这些,登时虎虎生威的一声高声应诺,唰唰唰地一阵连响,只见十余道寒光齐齐落下,鲜血横飞中,未等那些打手发出生命最后的惊呼,地上已然多了十余具身首分离的尸首。
静,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一时间都呆立在了地上。康午惊恐万分的盯着不远处血肉横飞的景象,身子渐渐颤栗了起来,过了半晌忽然“嗷”的一声鬼哭狼嚎,抬起袖子抱住头折身冲进了府去,紧接着府门砰的一声重又关上了。
“赵,赵亚卿,咱们,咱们还是先回署衙再,再做打算……要不,要不成,您,您还是快逃吧。”
“逃什么逃,秉公执法,违者立斩,我赵奢就要在此等成武君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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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个赵奢!你们都是废物,还不快去把他抓回来!别让他跑了,老子拿住他要千刀万剐!
赵奢此举实在太场面了些,赵正如何也没想到他居然敢杀人,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君府门前杀人,没听完面如土色的康午颠三倒四说完,登时气炸了,二话没说便吆喝了一大帮人气势汹汹的赶去了府门。
跟随赵正而来的可就不止区区十几个打手那么简单了,君府大门再次轰然打开,上百名铠甲护身,持枪握剑的武士跟着赵正猛然冲出。但陡然看见赵奢昂然站在台阶下时,赵正却下意识的抬手止住了众武士。
就在对面,赵奢啪的一并腿,端端正正的向赵正鞠下了礼去,高声说道:“下官赵奢拜见成武君公孙。”
“你……”
赵正怎么也没想到赵奢杀了人居然还敢在这里停留,更没想到他还敢摆出这样一副凌然正气的模样,登时有些愣了,下意识的怒道,
“你敢杀我的人!”
赵奢凌然禀道:“秉公者不分亲疏,不辨贵贱。此十余人殴斗征缴官差,是为死罪,下官不过是依家国律法从事罢了。”
“少他娘得来这一套!”
赵正是封君公孙,赵奢只是五司司官,一个下官杀了自己的人居然还敢振振有词,赵正的脸还往哪里放,二百五脾气一上来,管你什么秉公秉私,登时满心的恼,勃然喝道,
“你他娘的连老子的人都敢杀,眼里还有王法吗!老子今天若是不……”
赵正的本来是准备随便给赵奢安个罪名,就算不弄死他也得弄残他给自己解解气再说,谁想话还没说完,赵奢忽然打断他的话高声说道:
“成武君,何为王法?你身为大赵公孙,成武君侯,却听任手下藐视家国律法,公然殴打朝廷差员,置朝廷颜面于不顾,你可曾想过后果?如若满朝文武官中都象成武君一样置家国法令于不顾,那便会引起民愤,家国就会衰败,若是战事一起,就会因民心向背而无人为国出力,因国库亏空而无力为大军支付粮饷,大赵就有灭亡之危,到那时成武君还能在此坐享公孙之福么?”
“嘿——我说你……”
赵正是冲子脾气,一鼓作气二鼓歇,本来就是理亏,只是想别扭别扭赵奢,从而狠狠的扇赵胜一耳光,哪曾想赵奢嘡嘡嘡给他来这么一套。
赵正终究不是大字不识的匹夫,蛮横归蛮横,要是被堵住了嘴,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把对方压下去再说,立时怒道,
“胡扯淡!你在我府门前杀人,为何事先不向我告知一声?”
这不是没理儿找理儿么,我要是有机会告知你成武君,还用得着杀人么……赵奢杀了人敢留在这里,那就是豁出去了,要是不辨明白道理绝不会轻易收兵,凛然说:
“此事如何处置乃是下官职权所在,成武君公孙之尊,莫非不知道家国律法?”
“去你娘的家国律法!”
赵正恼透了,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来的道理去压赵奢,干脆什么也不顾了,上手便要招呼手下武士收拾赵奢,谁曾想赵奢忽然又接了他的话茬,陡然怒喝道:
“成武君三思,家国律法岂同儿戏!赵奢卑贱之身不足挂齿,成武君还请不要忘了公孙之份,顾全家国体面,开仓认缴,纵是有些不是处,亦可留下错而能改的美名,不然的话赵奢之身不足惜,成武君将会如何自当明白,万望成武君三思而行。”
赵奢哪能不清楚赵正要干什么,不过他在战场上早就不知道丢过几回命了,如何会怕这些?然而为朝廷办事总要为朝廷的脸面着想,所以这些话说来说去都是在给赵正台阶下,希望他能幡然醒悟。
然而赵正的脸面大过天,身后头跟着这么多府中武士,要是就这样顺坡下实在丢不起那脸。然而脸面再要紧他一时之间也找不出护脸面的话,气急败坏之下怒喝道:
“放你娘的臭狗屁,家国律法就是老子比你大!你敢杀老子的人,老子就要弄死你。你他娘的什么亚卿佐贰,在老子眼里你他娘的就是条狗!”
“成武君!”
赵奢本想再次按住赵正的气焰,然而还没说出什么话,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笑呵呵的声音道:
“赵介逸是狗?四叔这话怕是不大妥当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