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南国近百年中最为黑暗和惶恐的夜晚,虽然整个城市都被辉煌的灯火所照亮,然而这样的光辉中那个站在扶桑神树上的女子的内心,却是如暗夜一般的漆黑。
自南国建立以来,万年中宗室内部纷争激烈,党派之争更是千头万绪,萧璧在位之时好不容易才收回了这几代逐渐被架空的王权,如今,居然有人蠢到和天阙州的人形师勾结到了一起,要想查清这一场刺杀,只怕会掀起一场近百年中最为猛烈的腥风血雨。
所以,这一夜,烨弋带着釉雪上了扶桑神树上的帝宫,将自己的所做的一切都禀报给了摄政王女千凰,和凰女千凤。
大司命在旁边听着,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帝都的政局啊,在这一夜之后,将彻底的落入这两个身形单薄的女子手中,从此以后她们将成为南国万民真正的主宰,一为杀伐,一为仁爱。
千凰并没有马上回应烨弋的回禀,她走到了殿外的浮台上,看着在黑沉如墨的夜色笼罩下的帝都朝阳城,巨大的光网淹没了密密麻麻的角楼飞檐,章台轩榭。
千凰的嘴角扯出一抹冷厉的笑容,她眸中有着雪亮的光芒,在她脚下那座看似繁荣富饶的都城,不知有多少的罪恶和龌蹉都掩埋在这样的夜色之中,
“两日后若是还查不出谋逆之人,屠城,从三王府邸开始,想要得到我的庇护,必须要绝对的忠诚于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我是一个都不会留下,一个都不会留下!”
她一字一句吐出的,是血腥而残酷的命令,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姐姐!”千凤惊呼,她觉得这样的处罚太过残忍,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平民都会成为牺牲品。
“南国需要一个新的体制,不被宗室所束。”似乎知道她接下去要讲什么样的话,千凰转身看着她,目光冷定,“要以人力去对抗天意,我们能庇护的,只能是绝对忠臣与我们的子民,有的时候,为了做到这一点,这些牺牲是必须的。”
千凤看着这个在血雨腥风中磨砺出来的姐姐,是的,她比自己更具有领导的才能,如果不是天选落在她的身上,这个冷定从容的女子才更适合作为南国的帝君,然而也正是因为血雨腥风的磨砺,她的心里太过于黑暗,唯有杀伐才能制止,宣泄她内心的一切暴动。
——她能够做的,只是不断抚平这种因为毁坏而带来创伤。这大概就是她的使命!
这个冷酷的消息很快就从扶桑神树上传下了朝阳城,最先得到消息的无疑是三王。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黄王手中的瓷杯在一瞬间被捏碎,锋利的瓷片嵌进他的手中,有鲜红的血从他紧握的掌中流出。
“黄王!”旁边伺候的侍女看到这一幕惊呼出声,慌忙的跪在地上想要去检视他受伤的手掌。
“你说什么!她要当先诛杀三王?!”黄王推开侍女的手,赫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顾受伤的手掌,看着眼前来报信的人。
“真是好大的口气!”他气愤的不住的在厅堂里面来回的走动,脸上犹自挂着深深的震惊之色,鹰隼一样锐利的眼里有不可扼制的杀意汹涌,“帝君刚刚驾崩,她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诛杀我们!”
“呵呵,南国自建国以来就是五王分封,怎么,她想树立新的体制?萧璧都办不到,她能办到?这是在无视凤凰神!”冷冽的语气中充满了肃杀之意,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摄政王女。
要知道削去五王爵位,那些历代世袭的王族权贵,会损失多少利益?他们会束手就擒善罢干休?萧璧也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过是收拢了权杖而已。可单凭这一点在十余年前就引起了三王叛变,那之后朝廷中以三王为首的旧贵,不过是明面上臣服罢了。
“你去通知白王和黑王,召集府兵联络其余旧贵,以白色焰火为信号,以摄政王女残暴不仁,滥杀百姓为由,发兵攻占帝宫!”吩咐着面前传信的人,他终于做了决定,脸上尽是阴翳的狠厉之色。
如今龙驹骑兵团尚在帝都千里之外的伽蓝山中,而其他的三军将士又因为天罚将至而被分别委派到了其他州,去完成一些秘密的任务,如今的朝阳城中只剩下五千的禁卫军和守护在凰女身边的二十个飞羽卫,正是他们兵变的最好时机。
等他做完这一系列的决策之后,那个传信的人也已经离去,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才显出身形来。
“你早就该做这样的决定了,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在祭典之上就不该让我们隐忍,那个时候我们的人把他们全都杀了不就没这么多麻烦的事了吗。”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斗篷的女子,她的身材高挑,在屋内灯火的映照下,她蓝色的眼眸深邃的如同冥海深处的海水一般。
这个出现在黄王面前的人,是天阙州冥域中的五护法之一的南茜,也是五护法之中唯一的一个女人。也就是这个女人在祭典上施展了时之印,在那一瞬间凝固了时间,阻止了千凰他们的救援。
黄王摇了摇头,蹙眉看着南茜,“若是在那一刻公然跟她作对,就是名副其实的谋逆,会尽失人心,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竟然是下了屠城的格杀令,这样我们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兵反抗,是顺了民意。”
“呵。”南茜冷笑,眼中露出危险的表情,微微的摇了一下头,“还请王爷到时候记得,允诺给我们的东西,否则只怕到时候朝阳城将会成为下一个天机城呢。”
“本王允诺的事情自然会做到,只要扳倒了千凰姐妹,红莲归你们,但是你们也请记住,拿到红莲之后速速退回天阙州,若是再在南国生事,只怕本王也不会顾念今日之事而对你们大开杀戒,你我联手本就各求所需而已。”
这些年为了暗中培养势力,他不得不跟天阙州的人形师合作,天机城得到侍童的事情也是他透露出去的,看着眼前女子冰蓝色的眸子,他有些不耐,却又不得不压着脾气,“起事的时候,还望你们多多相助,毕竟现在已经关闭了城门,又布下了天罗阵,若是我们失败了,你们也是插翅难飞。”
“那是当然,只要王爷你的信号发出,我们自当鼎力相助,毕竟在朝阳城潜伏了这么久,我的那些手下很久都没尝过血腥味了呢。”南茜的眼睛残月般弯起,脸上挂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接到黄王传讯的白王和黑王两人,片刻都不敢停滞,迅捷的给平日里私下联络的旧贵们传了讯息。
在这个灯火通明的暗夜里,每个人都惶惶不安,没有一个人能够安寝,两日的时间,若是找不出谋逆者,这个城池中的所有人都要被格杀,那以后这里将成为一座死寂之城,除了那万丈高的扶桑神树上的人,将再也没有一个人。
帝君萧璧的遗体已经被收拾妥帖,换上了帝王该有的一切装束,抱着那把他最爱的,静霜赠予的墨玉箜篌,安静的躺在金丝楠木的棺椁中。
曲琛在一旁跪侍着,他苍老的面容上双目红肿,似不久前大哭过一场,这个躺在棺椁里的帝君,从他踏进帝都朝阳城的那一刻开始,他这一生的际遇,曲琛这个大内总管都一一看在眼里,很多的时候,他看着这个万人之上的帝君,独自坐在这深宫中,抱着那把黑玉箜篌,静静的看着这万丈树下的朝阳城,他的眼神里有深深的孤寂,和让人揣摩不透的深刻绝望。
这一任帝君,是他这一生中侍奉过的,最好伺候的帝君,从来不用他去刻意揣摩圣意,也不需要恭维,更多的时候他都只把他这个内侍当作一个老头子来看待,甚至有时候还会提醒他,他已经老了,如果他愿意,可以下到扶桑神树下安享晚年了。
可是他也知道,他的一生都贡献在了这扶桑神树之上,在几代帝君的权力斗争中,他能够安稳的坐在大内总管这一位置上,就不可能再去到扶桑神树下安享晚年,因为一旦离开这个位置,他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的。
听到内侍通报的时候千凰和千凤以及大司命都已经走到了灵堂之上,他慌忙起身就要给三人行礼。
“曲总管,不必多礼,你在这儿陪着帝君已经是够辛苦了。”千凤上前一步,阻止了他的行动。
大司命看着盛放着帝君遗体的棺椁,步伐有些踉跄,隐藏在白色兜帽之下的面容近乎透明,纯白的眸中有冰冷而绝望的光芒涌现。
她走了过去,站在棺椁的旁边,二十多年了啊,从萧璧登上帝位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踏出过栖梧宫半步,这么多年之后再这样近距离的相见,他们竟然已经生死相隔。
她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似有犹疑,最后还是落在了他怀中的墨玉箜篌上。他们自幼就相识,共同居住在栖梧宫中,然而师姐静霜温柔活泼,跟萧璧一直都走的很近,她们虽然同为寒云的弟子,可是在天赋上面,师姐静霜却是高出她很多,她一直都只是一个备选呢,作为辅助师姐的存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