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沃兹已经完全傻了, 这比当初他听到穆青桐说他做过记忆移植更为震惊。他瞪大着眼睛看着穆青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穆青桐笑了笑,从旁边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叠结果单给施沃兹:“你知道我性别是xy+, 这是今天检查的结果,医生说胎儿非常健康……”
施沃兹愣了好半天,穆青桐推了推他才让他稍微回过神,他满脸疑惑,接过那叠单子,不确定地:“你、你跟老大?”
“很早之前的事了,抱歉我一直没跟你说……其实我和他都没打算告诉别人的。”穆青桐道。
结果单上有胎儿非常清晰的图像, 上面的小花生米已经初具轮廓。施沃兹看到的一瞬间下意识地笑了起来, 说:“恭喜啊。”
“谢谢。”穆青桐点点头,“它已经六周大了,因为我染色体的原因,所以暂时不能做性别鉴定, 要等到十六周以后再检查。”
施沃兹不太懂这个, 只是点了点头:“不、不管是男孩子还、还是女孩子,一定都、都很可爱的,老、老大小时候的照片我见、见过!”
那张黑白的照片,穆青桐在查阅赫尔曼的资料时也见过,当时他跟江曜说他喜欢小太子,江曜还调侃他让他自己生一个,但现在……
“江曜说要打掉它。”穆青桐道。
施沃兹:“……”
施沃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的反应和穆青桐刚听到江曜说完后的一模一样:“老、老大怎么能说这句话?”
穆青桐点点头肯定道:“江曜不想要这个孩子。”
“可、可是堕胎在帝国是、是违法的!”施沃兹急道。
“这个我们都知道。”穆青桐说。
“老大他、他想干什么?”
“我能理解江曜的顾虑。”穆青桐叹了口气,摸摸自己小腹,回答说:“我现在不适合怀孕。我刚上大一,如果被学校发现了会被开除的,档案被记了这么一笔,肯定没有大学愿意收我了。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局势……距江曜登基还有那么长的时间,万一赫尔曼再对我做什么,或者是对我们的孩子做什么,会让我们非常被动。他担心我们会出事,所以才会让我把它打掉,彻底消除这个隐患……但是、但是……”
穆青桐双眼通红,他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肩膀微微颤抖着,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施沃兹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穆青桐浑身发抖的情况他见过,那回是在穆妈妈住院时,穆青桐情绪失控,疑似发作了躁郁症,但这次好像更为严重一些。
“医生跟我说,它现在已经有了基本的轮廓,它有小鼻子,小眼睛,手也开始发育了,肩膀上有两个小小的凸起。医生还说,它心脏现在只有芝麻那么大,但跳得特别快,特别有活力……”穆青桐吸了吸鼻子,声音发着颤,“这是……这是我跟江曜的孩子……”
“你别哭!你你你别、别哭!”施沃兹焦急道,他手忙脚乱地在茶几上扯了几张餐巾纸,小心翼翼地擦在穆青桐脸上,“你、你不要哭……”
穆青桐呼吸急促,皱着眉徒手把眼角的泪水擦去,然后才接过了纸巾盖在自己的脸上。
“你别这样……”施沃兹担心道,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穆青桐情绪会那么差了,今天刚刚知道自己怀孕,又被告知很可能会失去这第一个孩子,换做是他,铁定不会坚持到家才爆发情绪。
施沃兹想了一会儿,拉着穆青桐的手道:“你、你不要这样,怀孕的时候如、如果你情绪太、太差的话是会影响胎儿的……”
“是么……”穆青桐眼睛周围的水雾已经被他擦干净了,只有眼睛里面还是通红一片,布满了血丝。
二人沉默一阵,穆青桐稍微平复了一点情绪,但身体还是控制不了地在颤抖着,施沃兹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能理解江曜,但是……”穆青桐接着说道,“但是我没办法去接受……我没想过要失去这个孩子。”
施沃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我、我知道,如、如果我是你,我、我也没办法去接受。”
“我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我爸妈。”穆青桐说,“我是说以前的我,不是那两个科学家,我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待在孤儿院,直到七岁的时候被领养……我十三岁的时候,那个叔叔忽然病重了,我还在念中学,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边念书一边打零工给家里减轻负担。”
施沃兹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我真的很怕失去那个叔叔,虽然我从来没叫过他爸爸,但我一直把他当成爸爸看,我甚至幻想过他就是我父亲……最终他还是没能挺过去。再后来,我遇到了林恩,他是我进安全局的导师……”穆青桐继续说着,“林恩比我大十几岁,他特别照顾我,教了我很多东西,那时候他就是我所有的依靠,而且我好像对他产生了那种……那种情感,不过现在想想,我应该不是真正地爱他,我对他的感觉跟对江曜的不一样……”
穆青桐的表情极为痛苦,他闭上了眼睛,揉揉自己眉心,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但是你知道么……林恩也死了。他就死在我面前,炸弹爆炸的碎片插在了他的胸口,直接在上面掏了个洞,他的血就溅在我脸上……”
施沃兹不该如何去回应他,穆青桐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这段过往,他只知道穆青桐以前的职业,和大概做过什么事情,但对他的经历却一无所知。
“从那以后,我连一个亲人都没了。”穆青桐说,“我从小就特别羡慕那些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我上学的时候,有很多家长会去学校接自己的小孩儿。但是我却没有见过我爸妈一面,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不要我,我进安全局后还调查过这件事,但是年代太久远,很多档案都不见了,我查到的仅有的几个线索也在中途断了……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爸妈他们不要我……”
施沃兹轻轻地拍了拍穆青桐的背。
“现在……我跟江曜也在对这个孩子说‘我不要你了’,它生命力那么顽强,每天都在告诉我,它很健康,它在我身体里,它是我的孩子……”穆青桐带着哭腔道,由于情绪彻底失控,他甚至已经语无伦次了,“我真的没法接受,我没法接受……”
“小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穆青桐的眼泪“唰”地一下又下来了,睁着一双大眼睛,反复问道,“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施沃兹喉咙也堵得厉害,他抱住穆青桐,说:“你不要这样……”
穆青桐觉得现在自己很丢脸,但他已经没法控制住自己,他哭的时候没有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在不断地下落,砸在他的衣襟上,打湿了那个地方。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无助地蜷缩在沙发上。
施沃兹眉头紧锁,偏偏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劝穆青桐,心急如焚地捏了捏拳头。
穆青桐的结果单放在茶几上,小花生米看上去异常清晰,在图像的中间,蜷缩成一团,正如一声说的那样,已经具备了基本的轮廓。
施沃兹拍着穆青桐的肩,帮着他平复情绪。
他现在没办法联系上江曜,那边刚刚遭遇了中部地区恐怖势力的导弹袭击,通讯必定还在中断……
对,导弹袭击!
施沃兹忽然他想到——江曜走之前跟他商量的那件事,如果告诉穆青桐的话……
“不、不要那么悲观,青桐……”施沃兹说,“你、你知道我刚刚在干什么吗?”
穆青桐不知道,他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没有回应施沃兹。
施沃兹对此毫不在意,他接着道:“老、老大刚刚被导弹袭、袭击了……”
穆青桐听到这句猛地抬起头,表情惊恐地瞪着施沃兹:“你说什么?”
“不不不!老、老大没出事!”
“……”穆青桐的眼泪瞬间止住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施沃兹,等待他的下文。
施沃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说:“这是我、我跟老大计划好的,他负责让、让军校高层把演习地、地点定在离中部地区很、很近的那个地方,今年我、我们基本上打的都、都是胜仗,按照中、中部那边的做事风、风格,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穆青桐:“……”
施沃兹接着道:“然后我、我们构想了很多种可能……包、包括导弹袭击,我提前设、设计好了干预程序,如果有导、导弹打出来,我就远、远程控制导弹防御系、系统,让它延迟拦截,顺、顺利地在演习地点爆、爆炸。”
“为什么……”
“老大想要借、借这个机会控制军事指挥权,顺、顺便清查国防部。”施沃兹严肃道,“因为在、在演习的时候出事,老大可、可以借这个机会一点点把军权拿回来,上次情、情报部意外出事的时候,老大顺便清查了整个情报部,他想、想如法炮制。”
“如果这次成、成功的话,老大手里的权、权力会大很多很多,所以我、我觉得,这个孩子或许不、不用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