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面包,慢慢地撕开包装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满腹堆积的郁闷让我有些提不起气。
我抓起背包里的一瓶水,慌忙地拧开瓶盖大口喝着,却没用地被水呛住了喉,咳嗽到脸都憋红了。
我难过地按住心口,突然有些难以窒息起来,嘴边尝到咸咸的味道,我一把覆上脸颊,却摸到早已湿润了的一片。
“顾北席!我他妈的瞎了眼才相信你!你给我滚!滚出我的视线!”
耳际又忽然响起苏韩撕心裂肺的怒吼,我皱紧眉头,心却越发的疼痛起来。我忘不了,忘不了她那饱含着被背叛的痛苦,红着眼睛狠狠地瞪向我,眼底第一次有了厌恶。
或许,我们真的回不去了。从知道她故事的那一刻,而下定决心离开她的开始,我好不容易维持的关系,被我一手摧残。
她说那是背叛。后来我也听着听着默认了这是背叛,曾经说好了永远不离开却一句理由都不给,转身带着仅有的执念踏出她的世界。
就如踏进她世界一开始的彷徨忐忑与焦躁,离开时我也一样彷徨忐忑和焦躁。
男孩走进了荆棘林,见到了荆棘里最美艳的红玫瑰,却轻松地拍掉了身上沾满的刺,转身带着初衷又走出了荆棘林,就如最初那般只有一个执念。
而我,在日后的日日夜夜里,总会想起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里,我平静如水般地在听完她的故事后,残忍地跟她说着我要离开。
“我六岁的时候在读一年级,那时候我妈还没死,怀着我弟弟。而苏智洋在和我妈恩爱的假象下,在外面包养着比他还要小十岁的情人,我妈也是在那天的意外撞破下,丢了孩子。”
“我还记得那天下着雨,我妈来学校里接我回家,后来她想起苏智洋在公司里没带伞,匆匆地想要送我回家自已去找他,我死活不肯非要跟着去。”说到这里苏韩讽刺地笑了起来,伸手抓了抓长长的卷发,说,“然后我那笨蛋老妈带着我,撞见他和那个情人在公司的办公室里……嗯?怎么说呢?缠绵在一起如火如荼?”
“真是搞笑!他还理直气壮地赶着我和我妈走,没有一丝内疚与慌忙!后来呢?我妈擦着泪水带我离开,却因为地滑滑倒了。”苏韩痛苦地抱着头,似乎陷入了不愿想起的回忆里,死死地在唇上咬出一个口子后才继续说道,“我想扶起她却怎么也扶不起,然后我看到好多好多的血不知道从哪里流出,和冰凉的雨水夹杂在一起,我甚至闻着那腥臭的味道抱怨起来。”
“直到看到她苍白着脸喊着孩子的时候,我才发现那血是从妈妈双腿里流出的。我慌了,我拼命地叫喊着,拉扯着路上的行人求救着。她被送到手术室里后,我一个人等了好久好久,后来我听见医生在跟护士姐姐说,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怀孕着的人不能摔倒,不然会出很多血,出了很多血后肚子就会瘪下去,然后然后孩子就没了?我的那个弟弟还没出生就没了?”
“没了弟弟后,我妈也因为双重打击下郁郁寡欢,又加上苏智洋的冷眼旁观,我妈一天比一天消沉,原本注重饮食规律的她经常开始胃疼。有一天,我妈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放学后的我看见这样的她慌了,急忙打着救护车送去了医院。”
“医生说是急性阑尾炎,必须尽快动手术,喊我打电话给家里人来签字动手术,可是我记不到苏智洋的电话号码。”苏韩紧紧地抓着我,泪光闪闪的一双眼里充满了悔恨,“顾席,我好恨好恨我自已,恨我没用记不到他的电话,明明他们都有告诉我一定要把家里的电话记牢,可我还是偷懒地敷衍着,结果报应来了,却没有报应在我身上。”
“我忘记带上我妈的手机,就跟着来了医院,却因为我太小写不到什么字,而苏智洋的电话我想不起一点点。我难过地跑出医院,想要去公司找他,我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了他的公司,他却抱着那个女人亲昵。”
“我第一次那么恨,而我妈也因为时间的耽误,受不了那锥心的疼痛咬舌自尽了。”苏韩兀自放开我大笑起来,喃喃着,“蠢女人,真是蠢女人,她死了的话小三不就可以扶正了吗?被背叛的痛,失去孩子的痛她都忍过了,为什么又在最后自杀呢?”
“苏韩,阿姨只是累了。”我挫败感十足地抱着她,却说不出一个安慰的字出来,顾北席,你这么多年来读的书都白费了!你真他妈的没用!
手机的铃声突兀地在口袋里叫了起来,我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已还坐在公交车上,眼角湿湿的,我又想起了前几个小时前苏韩的倾诉。
我掏出手机失望地接通起来,电话那头传来苏伯伯无奈又充满歉意的话语:“北席,对不起,苏韩只是在对你闹别扭而已。”
我有些恍然起来,从苏伯伯接我回来后,我都没有和他太过亲近,平时不苟言笑的他总是忙着大大小小的事务,对我说的最多的却只是问着一些习不习惯。
而现在,他对我说的最多的却是,北席对不起。
似乎是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我的回应,苏伯伯在电话里头试探性地问着我:“你能原谅苏韩吗?听伯伯的话回来好不好?我也打算退出公司了。”
我苦涩地笑了起来,要是真能不顾一切地跑回来就好了,哪怕厚颜无耻我也会赖在她的身边。
“苏伯伯,我马上就要到A市了,我会去见见她,然后中考后搬到A市里来读高中。”只是,没有可能了。
“……顾席,伯伯不想耽误你的前途,也不想你对苏韩太过娇惯。”电话里沉默了许久,在我想要挂断的时候,苏伯伯那带着年迈的声音从冰冷的机子那头,缓缓地传了过来。
“苏伯伯,这是我自已决定的。”
苏韩,哪怕你为此怨恨我一辈子,我也没有办法看你那么内疚地折磨着自已,我愿为了你纯粹的一个笑容,搭上所有的时间。
苏韩,面具带久了,真的会累,会很难摘下的。
你不知道在我听你讲到,你开始反抗苏智洋的一切,自已打着几份小工不用苏智洋的一分钱,抛弃公主的高傲架子带上小混混的流氓口号时,我有多心疼你吗?
你才那么小,因为不收童工,所以赔着笑脸好说歹说地在花店帮忙插花、在小餐馆里帮忙洗盘子、在早餐店里帮忙卖早点,又在学校里帮同学抄作业打扫教室收他们的小费……
你曾经那么高调家里又那么有钱,却生生地因为骨子里的高傲不肯原谅苏智洋,不肯向他低头,而受尽同龄人的冷眼白眼,在拿到钱后雀跃到想要大喊出声。
你开始和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混在一起,开始整天学坏,小小年纪就旷课去打游戏,那几年里你几乎把你所有不敢想的事情,都去干了一遍。可你却又抱着一腔正义,宁愿胃疼到打滚,也不去抢低年级的钱买点好吃的,也不会去偷窃不属于自已的东西。
你说,你后来遇到了一个特别善良纯真的女孩子,她不嫌弃你的一切,不害怕你的变坏,甚至经常分你半个面包吃。
你说她叫尚尚,虽然是单亲家庭,但她和她的妈妈两个人也过得算是温饱,两个人相依为命却又彼此爱着对方。
你说她陪伴了你将近三年的时光,却还是被苏智洋给一手摧残掉了。那天你、她和她妈妈一起来海边玩,却因为苏智洋没有检查好装备,她所在的小型游艇里突然出了意外,最后沉在大海里连尸体都没有打捞起。
尚阿姨也受不了打击昏了过去被送去医院,最后在确定尚尚的死亡后,尚阿姨精神失常起来,谁也记不起了。
你还说,尚阿姨的情况越来越恶劣,对着谁就一顿拳打脚踢满口恶俗的脏话,也只有在偶尔平静下来的时候,嘴里会迷迷糊糊地喊着自已女儿的名字。
你内疚地顶替了尚尚,变得像亲生女儿一样,毫无怨言地喊了她好几年的妈。而尚阿姨也因为女儿的回来,在精神暴躁下逐渐变得安定,意识也慢慢地恢复着,却再也记不起自已的女儿,曾经的模样。
而你,也和苏伯伯的关系,降至到了极点。
“XX站已经到了,需要下车的乘客请……”耳边又突然炸起一道响亮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之中拉了回来。
我呆呆地看着周围嘈杂的一切,只见我还坐在公交车上,而紧握在手心里黑了屏幕的手机,早已不知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逐渐从滚烫冷却下来。
我抱紧双臂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象,难言苦楚地低声抽泣起来,苏韩我舍不得离开你,更舍不得你那么疲惫那么痛苦。
颤抖着手再次拨打了一遍,早就背的滚瓜烂熟的电话,我开始慌乱起来,害怕听到的还是冰冷的提示音,害怕这次的错过,我再也再也见不到我最喜欢的她。
似乎是上天折磨了我许久后,打算放过我一次,所以让我没有等太久。在我忐忑不安的心情下,电话接通起来,我听到了她久违的声音传达过来:“你在哪?”
“我快要到A市了,我就来见见尚阿姨,也熟悉一下这边的状况,中考后也好……”
意料之中的,没等我说上几句苏韩就把电话给摁断了,我都能想到了她抓狂又无语的表情。
我嘲讽地笑着自已,顾北席你他妈的还要奢求多少?做人能不这么自私的吗?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一个短信信息框立马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我看见那条简单的信息是这样写的:
顾席,我错了,没有人再像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