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上的语文老师拖着那一贯老长的腔调读着古文,在同学们兴致阑珊下时而爆发出一声突兀地尖叫,一双历经沧桑的老眼带着毒辣的犀利。
“顾北席——”语文老师突然将目光锁定在折着纸飞机的我,愤怒使得粉笔被掐成了两半,他恶狠狠地拿着教鞭敲打着讲桌,眼中的不满竟带有些……委屈?!
我受宠若惊地站起身,有些后怕地瞄着窗外,不敢再与奇葩的语文老师对视。
“顾北席你学习明明这么好,为什么在上课时间要花在这种无用的事情上呢?”语文老师“望子不成龙”地瞪着我,嘴里依旧喋喋不休不愿放过我,“纸飞机?!你都多大的人了?你都初二了还玩这种小学生玩的游戏?!”
教室里倏然炸起一片肆意的嘲笑声,感受着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我不为所动,伸手将纸飞机抛向窗外。迎风而起,白纸飞机载着淡淡的期许,踊跃地冲向了高空。
“老师,我这是童心未泯。”我回过头来直直地看着语文老师,只见他睁大着眼睛惊诧了一下,遂又因为我的认真变得有些慌乱起来。
是的,现在的我,不再是苏韩眼中的那个阴沉沉的顾北席了。我开始时常把笑容挂在嘴边,无关快乐幸福,只因有她的时候总是想起微笑,因为那样的话,会给人很温暖很温暖的感觉吧?
嗯,我是这么想的。我也开始变成这样。那个曾经阴郁不爱说的顾北席,开始带着痞子的坏笑,开始满口的幽默,却也把那份认真藏的再也不见踪影。
唯有我自已知道,我的认真不曾消失。
“太幼稚了……”
“啪!”
我愣愣地看向抱着头的语文老师,滚落在他脚边的是一个易拉罐。我了然地笑了笑,好心情地望向窗外,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苏韩此时一定躲在一个隐秘的位置偷笑着,她总是这样随意逃课,然后跑到我的教室这边来,守着我下课。
尽管初二的时候我俩没分在一班,她也时常来找我玩。每次她撞见我挨训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生气替我出气,在窗外变着法子的捉弄着老师。
记得有一次她实在找不到东西扔了,气急败坏下脱了鞋子就扔了进来。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老师拎着个鞋子把“幕后黑手”揪出来的时候,她无辜地眨着大眼睛一脸茫然,显然她自已都没想到老师会来找她。
后来,她再万般不情愿也被苏伯伯逼着,熬夜赶着一万字的检讨。那时的她哭着闹着把自已反锁在房间里,大吵着骂着苏智洋老鬼,骂着他早死早超生,别留下来祸害她这如花似玉的好姑娘!
我知道那时的苏韩,不是因为苏伯伯太过严厉而哭的,她也不可能会被苏伯伯逼哭。她那时才13岁,她只是觉得很受委屈很内疚所以才哭的。
也只能怪那天她遇到的是洁癖特严重的老师,而且她还是唯一一个,把老师逼进医院的学生。
“你们班的语文老头好烦哦,那个贼样看了真恶心!班上人那么多他偏偏就说你!纸飞机怎么了嘛?!我还玩着花绳呢!”苏韩怒冲冲地捣着白米饭,那满心的不满,明摆在了脸上。
我抿嘴轻笑着,将盘子里的瘦肉全部挑出来放进她的盘子里,连那一贯带着玩味的话也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嗯,来,多吃点好长胖!”
苏韩愤愤地剐了我一眼,嘴里不乐意地嘀咕着,却还是一块一块地捡起瘦肉往嘴里塞:“讨厌啦,我才不要长胖!明明很苗条的说。”
“那你还要不要长胸?”我好笑地凑在苏韩耳边轻声说道,温热的气体贴着她的耳垂让我一阵迷乱。
苏韩娇羞地低着头,拿着筷子大口大口地扒着饭,眸中染上一层层迷人的色彩,让我止不住地盯着她发愣。
还记得后来苏韩跟我说起以前的事后,她总说以前的我特别呆,简直就是个呆子,连那点小情绪都不藏好点,害得她脸皮再厚也怪不好意思的。
她还说变坏了的我,简直有种说不出那份感觉了,那双桃花眼里覆着的小多情,简直不像是曾经被她调戏过的小处男。
我也不在乎曾经的自已怎么怎么样,对我来说,我只在乎在她之后的眼光里,我怎么怎么样。
“顾席,入冬了呢!今年的雪不知道会有多大。”苏韩猛然抬起埋在红围巾里的头,盯着阴霾的天空突然对我说道。
我摸了摸被风吹的凉凉的鼻子,轻声地应着她,遂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放进羽绒服的口袋里,捂着她冰凉的手。
“顾席,我喜欢雪天,喜欢下雪的时候,等下雪了我们出来看好不好?”苏韩笑吟吟地对我眨着眼睛,头一歪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上。
我沉默地看向一脸兴奋的苏韩,握紧她的手突然松了松又紧了紧,接着我听到自已艰难地开了口,从喉间滚落出来一个“好”字。
苏韩开心地咯咯笑着,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不对劲,继续撒娇道:“那以后只要下雪了,我们就一起看雪好不好?”
“……好。”我牵强地冲她笑着,又违心地答应着她,心里满是难以言说的苦涩。
苏韩,你忘记的是,我曾告诉过你,我的父母便是在一个大雪天里,嘴里咬着发硬的面包谁也不肯去弄饭吃,拌着冰凉的开水怨愤地咒骂着对方不得好死。
再之后怎样了呢?他们在新年期间打了最后一架,在那一天再也忍受不了彼此,跑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证。最后法院判抚养权的时候,他们相互推给对方,眼中的不怨就仿佛我是瘟疫一般,让他们接都不肯接下。
然后我的抚养权在父母死活不肯接时,判给了一直都不熟的亲戚们。他们个个嫌弃着我,像赶着霉运一样赶着我去其他亲戚家,一家一家的奔波,我已经习惯被世界抛弃的命运。
只是无论如何,唯独走到她这里的时候,我停留了下来,赔上了自已的喜欢,也第一次害怕再被赶走。
害怕在她这里也像亲戚那里一样,被嫌弃地仇视着,被当成白眼狼唾骂着,最后活在无休止地自我折磨中。
我是那么容易的满足,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哪怕跌倒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我也能坚强地抬起头,拍一拍灰尘重新站在你的面前。
苏韩,你看,我是这么的喜欢你。
“话说圣诞节快到了呢!有什么活动?”见我闷闷地一直不说话,苏韩讪讪地笑着转移着话题。
“想要开个小型演唱会,在学校。”我无所谓地笑着,有些话不想开口那就让它烂在肚子里吧,这样我们就彼此都不伤害着对方,像从前的拥抱一模一样。
“诶很棒呢!那时候我一定要占在前排替你大喊加油!”苏韩一把抱住我,随后又做出了无比期待的表情。
我低低地笑着,在心里告诉自已,只要她能来你就高兴的都要疯了不是吗?
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我还没做出点什么事来,苏韩和胖子就直接坐不住了,画着三流的宣传海报,两人就像逗比一样宣传着我的小型演唱会。
我记得那会的他们累的都像条哈巴狗了,却还是一股脑发热地在学校里奔跑着,见人就递上一张为我宣传的海报,还不忘虚伪地说上一大推的好话,只为能多一个人来参加我的小型演唱会。
只是事情总是那么的始料不及,直到到了圣诞节的当天,我站在空旷的舞台上,望着场下零星的几个人,第一次心生退意。
可目光触及到苏韩红肿着大眼睛委屈的模样,我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站在了台上,但却一声不吭地直视着苏韩。
“顾席顾席,离圣诞节只剩三天了呢!我好期待啊啊啊!我的顾席真的太优秀啦!”
耳边又忽而响起苏韩期待着的话语,我鼻子里突然涌上一抹酸涩,双腿止不住颤抖起来,我真怕在她的面前当让人瞧不起的逃兵!
台下坐着苏韩、胖子,和胖子的那群狐朋狗友……再也没有其他人。估计胖子的那群人,都是被他强迫地喊来撑面子的吧,然而却没有起一点作用。
苏韩还在静静地等着,我知道她是想让我自已先开口,可是为什么原本熟练了几百遍的歌,这一瞬间从口里脱出,却带着明显的哭腔和颤抖呢?
苏韩,我好想抱抱你。
最后我是怎么下台的,怎么来到苏韩面前的我都不知道,只知道走到苏韩面前的时候,我心疼地擦着她脸上的泪水,扯了扯她的脸蛋,宠溺地说着,笨蛋不要哭啦,真是丑死啦!
苏韩用力地抱紧我,第一次那么用力,第一次那么滚烫,我愣愣地,半晌都没了反应。
她哭着一个劲对我说着对不起,是她亲手搞砸了演唱会,是她不该在平安夜那天因为一句话的冲突就和别人打了起来,这样就不会害得第二天的演唱会上,原本答应要来的人一个都没来。
我紧紧地抱着她,将头倚在她的肩上,像往常一样温柔地对她说着,苏韩,只要你能来就好了。可是好窝囊啊,我还是把演唱会给搞砸了,歌都唱错调子了。
苏韩没有再说话,只是趴在我的胸膛里闷头哭着,而胖子他们也通情达理地选择离开,留给我们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缓缓地伸进她的发间,贪婪地闻着她长发间淡淡的清香,好希望将这一刻的时光永远记住。那狗屁的委屈失落!只要有苏韩我就够了,才不需要那群虚情假意的王八蛋!
我在心底这样地安慰着自已,又在苏韩的面前轻轻对她说道:“苏韩,我真的不怪你,你也不要太自责,你能来就好了。”
“苏韩,以后只陪我过圣诞,好吗?”
“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