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几个乞儿听闻这声招呼，都有些不敢置信，几人不由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疑和恐慌。

坎六见到这些人的模样，也不再出声招呼，只拿了手上的烫手在锅壁上敲击了几下，铜制的汤勺与铁锅相击，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

那些人就好似被什么声音惊醒了一般，忙窸窸窣窣的从干草堆上爬了起来。

只是看见坎六这边一字排开的众人，他们又不由心生惧怕，踌躇着不敢上前来。

坎六也不着急，任由锅里的汤水继续翻腾，使得屋内一时香气弥漫。

几个乞儿原本就已经饥肠辘辘，先前又被他们一伙人弄出的食物香气给引得口水都不知咽下去多少。

此时就算是心里忐忑不安，但是腹中的饥饿感却是促使着他们提起脚，慢慢靠拢过来。

好在这些乞儿随身都带着自己吃饭的家伙什，一个豁了口的大海碗。

坎六先是把一溜烙饼捡了出来，这才拿着大汤勺，示意乞儿们举着碗，一一上前来盛汤。

坎六刚给当先一乞儿盛好汤，就见他迫不及待的就把碗往嘴边送。

等到他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那乞儿被那**辣的汤汁烫得嘴角直咧。

可饶是如此，他也还是紧紧端着碗，竟是一滴汤汁都没舍得撒出来。

坎六看了他一眼，“这汤烫的很，都慢着点儿。”

既然已经做了善举，那么自是要做到最好，要是做了善举还落下埋怨，倒不如不做。

那乞儿忙低头哈腰的连声道谢，“谢……谢大爷们……赏……，小人……小人……下辈子……做牛做马……”

他嘴巴显然被烫伤，一段时常说来的场面话也说不利索。

坎六自是不耐听他说这些，摆了摆手，直接招呼道，“好了，下一个……”

后面的一个乞儿年纪是这几人当中最为年长的一个，须发皆白，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已经看见几个显眼的老人斑。

坎六见他这样，舀汤的勺子往下沉了沉，多舀了一些粉丝到他碗里，一旁的离三几人站在一旁，帮着把炕好的饼子分给他们。

很快，先前打好汤的几人已经开始埋头“呼啦呼啦”吸溜起粉丝来。

那年纪最小的那个乞儿落在最后，此时看着几人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咽了咽口水，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睛紧紧盯着坎六手里的汤勺。

一旁的离三伸手递给他一个饼子，目光在他黑瘦犹如鸡爪一般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就把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他细细打量着那少年的相貌，好似要透过他有些脏污的面颊看清他原本的面貌一般。

那乞儿却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瑟瑟发抖，不由低下头高举着碗。

离三的眉头却是不由皱了起来，心里的那丝疑惑却是越发深了。

那乞儿见坎六给他盛得汤，不由松一口气，端着碗快步走到那群乞儿跟前，也顾不得烫，埋头就大吃起来。

几人站在一旁看了片刻，见这些乞儿都老老实实蹲在一旁吃喝，便也不再紧盯着不放，与坎六交换了一下眼色，就径自进了侧室。

等这些乞儿分食了半锅汤，又一人吃了一个烙饼，此时面上的青紫色早已褪去，一一上前来与坎六几人道谢。

坎六冷淡的颔首，伸手一指火堆对面，“今晚那边就给你们歇息，都安静一些，不要扰了清静。”

几名乞儿连连点头。

把先前他们垫在下面的干草堆，移了过来，几人挤在一处，靠着火堆，此时肚中有了吃食，倒也不觉得那般冷了。

坎六几人把家伙什收拾干净。

又与乾一几人商量过后，留了两人在火堆前值夜，剩下的人都回到侧室歇息。

一夜相安无事。

…………

寅时三刻，一行人无需人叫起，纷纷起身收拾好自己。

不知是不是因为落雪的缘故，外面看着已经一副天光大亮的样子。

一行人的动作轻便又迅捷，躺在火堆一侧的几名乞儿还径自睡得香甜，一点也没被他们的动静惊醒。

早有人先行一步牵来众人的马匹，程锦川一边系着自己斗篷的系带往外走，一边淡淡的吩咐了跟在自己身侧的乾一几句。

乾一点头，当先一步就出了门。

“走吧。”

随着程锦川话音落下，众人纷纷飞身上马。

原本正准备打马飞奔的离三，不知为何，又回头看了一眼土地庙。

只是他无法透过已经破败的门扉看清屋内的情形。

紧随他身后的巽五不由小声的提醒了他一声，“三哥？”

离三收回目光，一夹马腹，已经犹如离弦之箭冲进风雪里。

后面众人，纷纷夹紧马腹，嘴里轻喝出声，紧跟在离三身后而去。

片刻之后，马蹄声逐渐渐不可闻，只在雪地上留下一连串的马蹄印。

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渐渐把这些马蹄印覆盖住，到最后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不见。

…………

初雪渐止的次日，赵怡然就接到了程锦川捎来的一封信。

她接过刘嬷嬷递来的信件，再也顾不上旁的，忙匆匆进了内室，小心去了封口的蜡，抽出里面的信纸。

她微微握紧手，深呼吸一口气，这才一把把信纸展开，熟悉的字体瞬间映入眼帘。

“怡然，见字如面……我已平安归来……”

赵怡然只觉眼前好像起了一层薄雾一般，让她看不清信上的字迹。

她忙伸手去揉眼睛，触手却是一手的湿意。

她愣怔了片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掏出自己的帕子，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嘴里忍不住嘟哝了一声，“……没出息……”

等她看完信，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她把信按在心口，想着程锦川给她写这封信时的情景。

片刻之后，她原本就微微上翘的嘴角再也忍不住的咧了开来，最后终是一个没忍住，笑倒在炕上，心里的喜悦满得好似要溢出来一般。

她笑着在炕上来回打了个滚，这才伸展手脚，躺在炕上，看着帐顶挂着的大红色如意结发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