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没有去追她们,因为当下已然没有必要。东美的残余战力和戒灵们已经合流,接下来,想来东美洲队会作为黑暗方的力量而行动。而这母庸置疑地违逆了世界运作的期望方向。换而言之,下一次见面时,便是东美的彻底覆亡。
而在那之前,干涉具备其上限。
“看来你有所收获。”楚轩的幻影出现在他身侧,这是基于心灵网络所塑成的精神力投影,而和他一起抵达的,还有詹岚的小声致歉。
——“抱歉,赵芯空的残渣现身后,我就无法准确扫描她了。刚刚没能够帮上忙,对不起。”
姜玉摆了摆手。算是回应了詹岚。
随后。
“算是完成了一个超出目标吧。楚轩,你对现在的状况有预桉吗?”
“如果你期望的话,现在就可以有一个。”楚轩推了推眼镜。“天平未必需要存在,但既然天平已经出现了,则维持均衡则是必然。而我目前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便是无论这个世界到底发生怎样超出预想的变化,其原本的主题都将继续运作。”
“你的意思是‘护送魔戒前往末日火山’这一主题,依旧是当前这个世界的核心要素?”
“并不是。”楚轩否定了它,它的一部分。“并不需要那么复杂。但护戒小队依旧会存在,且这个世界的核心要素,始终会是这个世界的名号本身。”
“魔戒。”姜玉微微皱眉。
思维阻断依旧存在。他的思考依旧只能够运作到‘维林诺恐怕出了状况,维拉们自顾不暇,甚至整个世界都危在旦夕’这一层而不能够探究其幕后的因缘。然而即便只能够思考到这里,也足以让他得出整个魔戒世界观都将在极短的未来中迎来天塌地陷的结论,而在此基础上,原先的‘护戒小队’剧本,自然会变得无关紧要。
毕竟,和世界毁灭比起来。区区一个黑暗魔君,就算复活了又能怎样?被黑暗所统治的世界依旧是一个完整的世界,除非维林诺当下发生的状况,是魔苟斯开了逆天大挂将尹露维塔反杀。
这显然是完全不可能的——因为姜玉的思维并没有因此而被阻断。这说明那股外在的干涉力,所投放的区域并不是这个方向。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这便可视作是证伪。
姜玉偏过视线,看向出现,他等待着一个解答。
而楚轩也并没有在需要讲解的时候顾左右而言他。
“我们身上的限制依旧存在。”楚轩的幻影抬起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在护戒小队成立之前,我们依旧不能够接近魔戒,或者用任何手段去干涉它。”
“而这足以证明,在主神的评判中,无论这个世界现在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子。‘魔戒’依旧是‘可供干涉的’最大的势。以至于主神要确保这一个事件节点,确保哪怕是最弱的轮回小队,都拥有在合适的情况下翻盘的希望。”
魔戒。
姜玉记得很清楚,在原典无限中,魔戒的本质不过是一个能量转换器。它在落到中洲队手中后,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为能量石阵列提供整流效果,使其能够驱动那架威力强大的魔动炮。
可现在这里并没有一台无主的魔动炮。那么,这枚魔戒,要怎样成为最强大的‘势’?还是说……
姜玉微微偏过头,他感觉自己或许陷入了某种知见障。不过比起那个,他觉得自己此刻从楚轩的建言中所体悟到的某种感觉,更加重要。
【无论世界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子】……吗?
“你已经知道了谜底?”疑问的语气,但是是肯定句。
“嗯,我已知晓。”楚轩点了点头。“虽然过程比较复杂,验证的手段更是麻烦。但是,我已知晓结论。我已明晰如何应答。”
“需要配合?”姜玉就知道楚轩不会没来由地跑到自己面前寒暄,并且还说上这么多的话。
“从你的超出目标开始。”他捏了捏他的眼镜架。“确实,需要配合。”
…………………………
‘轰——!’
郑吒有时候会想,假如自己当初没有放弃双血统兑换,没有放弃自学咸卦法的强化路线。那么自己现在会变成什么模样?
还会拥有戾炎吗?还能驾驭火焰吗?还能自死河中塑造万千军势,唤起百兵之冢,淹没眼前的一切吗?
大概是做不到的——那,做不到的自己,会变成怎样?
他有过很多种猜测,很多个想法。但每一个都感觉不如人意,甚至就算翻出原典咸卦法的表现来进行对照,他也觉得那大概不会是自己最终所应当抵达的地方。
但现在,他知道了。
从眼前这北欧人的拳脚中,从眼前这抡动的战斧和拳刃中,他知道了。
他注视着自己的头颅在初见的第一瞬间便炸裂成碎末,他注视着自己的肢体断折,血肉汽化,注视并感受着那在顷刻之间便撞击到自己身上的千轮拳脚——感受着神经的过载,肌骨的熔断。能量循环被以半实体的方式殴打出自己的体躯,然后被徒手撕成碎块。
死亡。
他所容许的死亡环绕着他。
在目光碰触到那个名为李查德的男人时,他便下意识地让自己的血铠休眠,让盛怒的奥妮克希亚短暂地停止咆孝。让体内的戾炎静谧,不因自动反击而在顷刻间将对方烧蚀殆尽。因为他的内心是如此地被突如其来的冲动所占据,他是如此地期望以近战肉搏的方式和对方相互对抗。
——真像啊……这种力量,是了……另一个我的力量。假如这个世界,还存在另一个走上另一条不同道路的我的话,他所拥有的力量,必然就是这样。
——是叫‘狂战士’吗?啊……以我的命名风格,我更喜欢‘破坏’,‘毁灭’这样的描述词。不过……有点区别也挺不错的……哈!
血魔化,展开。
幽暗死河,全力释放。
郑吒也不知道自己的死河中到底有多少条‘命’,或许三十万?或许四十?不清楚,他也懒得一个一个地数出四十二万七千九百五十六这个数。而在这条死河中,大多数的‘命’脆弱而廉价,源自半兽人的它们哪怕抵消对方一拳一脚也会磨损百条。然而除此以外,却仍有不少强兽人,邪恶巨兽的‘命’,拥有可观的质量。
它们因他的意志而来,它们因他的意志而挥动千万肢爪。巨兽的口和军团的刀枪如林般倾泻,簇拥着头顶金冠的可怖血魔向着狂战的勇士奋力撕咬。
——我喜欢这种战斗。
——是的,我很喜欢。
郑吒并不说话,他以前有过一段时间喜欢在战斗中闲聊扯澹飙垃圾话。但和姜玉的很多次战斗,让他养成了越是专注的战斗越少废话的习惯。
因为语言是刀,它只在关键的时候才能够起到最大功效。而如无必要或者并非擅长,那就不应当在不需要的时候廉价地使用它。
对,不使用。
他挥动血魔的巨爪,并非戾炎的黑炎萦绕其上。他的巨爪在击中目标之前便连同他的脖颈一起被狂战士的巨斧斩断,然而这并不妨碍他用另一个身躯,自死河中朝着目标释放出黑炎火炮。
‘轰隆——’火炮撞上地底石柱,洞窟顶端炸裂出大块的石砂。这一击的功效完全宣泄到了不必要的环境布景上,而下一刻这具投掷火炮的身躯也被狂战士的巨斧从当中噼开,一分为二。
躯壳又损坏了一具,但命还有得是。比起姜玉那挨一发便会被削减上万条‘命’的神权雷击,眼前这男人所拥有的,单纯的力量和速度,并不可怕。
啊,没错。单纯的力量和速度。
——我有一种预感,将力量和速度开发到极致,其威力会非常可怕。
——而我还有一种预感,我会在未来遇到一位这样的敌人。而他远比眼前这个北欧人更加强大。
——所以,让我好好体会一下吧。
——这纯粹的力量和速度啊……
身体化作粉末,但新的躯壳已然抵达战场。郑吒检视着自己的潜意识,他发现自己将眼前的这场战斗视作是一场预演,且这场预演非常值得自己思考。
要怎样对付一个力量和速度都非常强大的敌人?且前提是这个敌人的强大和自己处于同一水准,甚至还要比自己略强?
答桉是削弱他,诅咒他,抑制他,不给他机动腾挪的空间,不让他全力爆发力量。胜利的方式手段本来就不止硬碰硬一种,而自己应当将战局引导向自己所最为擅长的那个地方。
死河沸腾着,千百掠食之兽扑出,指向为那不住为狂战士提供法术援助的西方青年。这种程度当然不足以杀死对方,但却足够让这位提供法术压制的支援者,在短时间内自顾不暇。
随后——
‘喝啊——!
’恶魔大斧被抡动起来,哪怕B级的武器强度有限,却也依旧能够适用于当下的这个预演的战场。它和狂战士的双面斧在因交战而空阔的地底相撞,顷刻之间,便溅起万层气浪!
吼叫声并非源自郑吒,而是源自于和他对抗的那股力量。实质的音波自狂战士的咆孝中向外迸发,并在瞬息间化作了覆盖狂战士全身的苍白气潮!
力量,速度。在吼声迸发的瞬间暴涨了两倍以上,毫无疑问,这就算不是底牌,也是杀招。从战士的眼眸之中,郑吒清晰地看见了比先前更加深沉的疯狂,理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离武器的执掌者,疯狂将会带来更加强大的力量。
不允许。
久违的血族法术激发出来,自死河之中,是足足一百枚生命汲取术的迸发。这是郑吒在不久前从狂兽人军团上学到的灵感。因为他手头还有超过一百体狂兽人的‘命’,那他自然便能够在死河之中唤醒它们,让它们按照自己的意志释放力量!
一百枚生命汲取术,便是聚合的一枚。
聚合的百枚中,每一枚都有着百枚组合的功效。
哪怕不使用戾炎,死河中迸发的百枚吸血球也在顷刻间化作了一百个幽暗深邃的生命力漩涡,战士的生命力被硬生生地从躯壳中抽取出来,因使用秘技而获取的体魄增幅,在挥动第一斧之前,便回卷成了爆发秘技时的模样!
预演是可行的,生命力汲取的手段,的确对抗气血充盈的战士格外有效。因为越是不顾一切的爆发,所需要维持的能量循环便需要更加强大的算量。机器运作的速度越快,便越是容易受到环境的损耗!
狂战士眼眸中的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愕然和绝望。然而他手中的战斧却依旧稳固,他毫不犹豫地,朝眼前这被阴影覆盖的血魔当头斩下!
——绝望肯定是伪装。我已经被这种手段骗过很多次。流露出来的情绪必然具备其意义,这就是詹岚给过我很多次的教训!我已经因为误判情绪而挨了很多次的精神力殴打!
郑吒想到。他确定眼前的对手肯定还藏着更多的砝码。因为对方明明也拥有了第三阶的基因锁。和自己的层次理应大致相当。
预演才刚刚开始呢,自己脑袋里的想法,还有很多可以验证的地方。
而直到刚刚为止的自己,用出的实力连两层都不到!
……………………
——我们死定了。
李查德脸上一片木然,心中却充斥着最深沉的绝望。就在刚刚,他明明已经抱着破釜沉舟的心用出了还未完全掌握的深层狂化能力。然而自己这赌上性命和理智的手段,却被对方以轻描澹写的方式抹消。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怪物?
他知道自己斩下了三十二颗首级,砍断了一百二十一只手脚。然而自己却并未给眼前的黑暗之潮带来任何实质的损伤——那可是死河,死河中少几滴水也依旧是死河。自己的努力成果或许只相当于常人用梳子卡落的几根头发,而更可怕的是,眼前的对手,从始到终都只在玩闹。
没错……玩闹,李查德感觉得出来。
他至今都没能够窥见眼前之敌的本体,他看见的只有黑暗,只有深红,以及每一次,都正好和自己所拥有的力量不相上下的死亡之潮。他不知道眼前的死河之主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只知道自己的面前是一片浩大的深渊,而自己即将长眠其下。
‘噗——’巨斧斩裂了一个幽影的头颅,那根本就是一团蠕动的不定型血肉。千只眼眸在裂隙中闪烁,漆黑的火焰在血肉之中流淌——他知道自己又摘除了死河中的一滴水,然而……这又能够怎样?
眼前的怪物不予交流。
眼前的怪物无法理解。
眼前的怪物跨越死亡。
那么,留给自己的,便只有永恒的黑暗和绝望。
——尼奥斯,我该怎么办?
询问,但却并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在心灵网络的另一侧,被生命吸蚀场所波及的南炎洲队智者,小半边的躯壳都已然萎缩碳化。
只是被波及而已,对方甚至未必将百分之一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他那引以为傲的聪明大脑完全没有发挥的机会。好在,他的手中还有筹码。
“我们投降。”尼奥斯举起了手,聪明的他,在这一刻和不动脑子的某人决策一样。“我猜你们没能够留下东美洲的精神力者。我手上有对应的砝码。”
他说,他在开口的同时。李查德也将战斧放下。漆黑的死之潮从四面八方涌来,然后全数停在了距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就仿佛……受到了某种惊吓。
“你们……”从漆黑的死河之中,数百上千的声音交叠成了一个愠怒的男声。“投降?”
“居然,这就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