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出生在平民人家, 她都还有机会争上一争。没准她入宫当宫女也能混个妃子当当。
袭人想想命运,不由得有几分自苦, 她汲汲以求的,辛秀妍却这么容易就得到了。
但想当日邢岫烟与她相认, 当然不是好姐妹那种相认,只是表明身份。
邢岫烟还笑着说:“你可知你为何会成为袭人?因为你是什么样的性质,自然也就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在现代睡别人的男友,袭人在这里偷睡贾宝玉;你在现代陷害我,袭人在这里陷害宝玉屋里的丫鬟。你看多像呀。不是老天捉弄你,而是你自己决定了自己要成为谁。”
袭人这才被怼着气堵,之后更是自伤, 但日子还是要过。
而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贾环身上, 在古代女子没有身份靠山,她就算能赚钱也守不住,只得守清贫过一生。
现在的袭人不是以前的袭人,一味觉得花家好, 将来出去能靠着他们。在她看来, 花家当初穷,能卖了她,可见与她也是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若是她有能依靠的强者,花家亲人自然能为她所用,若是没有回到花家,那么他们会觉得白养着她不合算——尽管现在花家生活宽裕是她的关系。若是她在花家真这么重要,当初花家也不会卖她了。
她只有盼着贾环好好读书, 他去了半年多,据说已经考出了童生,入秋要考秀才了。可惜,明年大约是要开春闱了,贾环才十三岁,不可能今年把秀才、举人一同考出来赶上。
华珍珠是知道的,赵嘉桓和她、辛秀妍一样,当初出身也不高。她的父母是个体工商户,做些自己的生意,家中小康;而辛秀妍没她宽裕,父亲是一家小私企的会计,母亲是普通的家庭主妇。赵嘉桓却更不容易,当初可是农村里考进名校的,在学习上要是真刻苦起来是不要命的。所以,当初他年纪轻轻出来工作,不久就拼着当上了经理。当然,男人拼博是一回事,在女人方面守不住是常理,不然有钱男人娶的女明星为何都是二婚?所以,赵嘉桓虽然有当学霸的潜力,人品上就比较勉强了。当然,华珍珠不在乎他到底什么人品,只要他能带给她想要的。
宝玉看了王夫人回来了,袭人忙去服侍,宝玉倒有些痴着,喃喃着:“我就说好好的女儿家,怎么能送那种地方去。可怜的大姐姐如今还在那受苦”。
说着,宝玉竟是落下泪来,袭人看到宝玉心疼女儿到是真的,只不过他是只管心疼而已,真让他去给女儿撑起一片天,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袭人了解他,所以也从来不劝他读书,该劝的人早就劝过了,就算是一幕幕现实摆在眼前,他也只会逃避。
袭人过去安慰说:“二爷莫要伤心了,看你这一掉泪,我心里也发酸。”
宝玉却忽问袭人,说:“你说去接了大姐姐回来可好?”
袭人心想:真是蠢货,要接人回来早干什么去了?在贾元春二十出头时怎么不去接?现在人都二十八了,接回来在这时代连嫁人都不好嫁了。有那四十来岁的丧偶男人都还嫌弃呢,若是五十来岁是嫁给爹吧。
转念又一想:贾元春作为金陵十二钗正册上的人,才学是有的,没准那种丧偶的男人为求才再攀这出身见识求去当大妇的。反正现在的男人所谓娶妻娶贤,要年轻鲜嫩的纳妾就是。
袭人不由说:“能接出来倒是好些,在宫里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早点接出来,说不准还能寻门亲事……”
宝玉却又不答应了,气道:“在家当清清净净的女儿家就不成吗?何必就去嫁人了变成那鱼眼珠子?”
袭人一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忘了这桩,暗想:你这么想人家不嫁人,但你又怎么会想要女人的?作为女子也是有需要的好不?而且,女人一到二三十岁就有强烈的繁衍欲望,你却要让女人都清白地围在你身边。你要是能顶事也就罢了,就是我华珍珠都认命了,好借你的势发我的财,可你偏是这种万事不理的。
你让清净女儿跟着你,她们的欲望不满足,你自己却又享用了我,能解决生理需求,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要我们当清清净净的女儿家,你怎么不当清心寡欲的男儿家呢?你那黄瓜一硬时又怎么就忍不住了毁了我一生呢?
就是贾琏都比你强,要不是害怕王熙凤,袭人早投靠贾琏去了。贾琏还是真的有些心疼女人,尤二姐曾经失足,他却说人熟无过。旺儿儿子看中彩云,强娶作媳妇,王熙凤为打击赵姨娘,便答应了,贾琏却知彩云和贾环有情,打听得知旺儿儿子吃酒赌钱,无所不至,气愤地说:“他竟会吃酒赌钱不成人吗?这么着,哪里还能给他作老婆,且给他一通棍子,立关起来,再问他老子娘。”还劝王熙凤不要管这事,白糟蹋了人家女儿。
贾琏是深知女儿家需要什么样的依靠,什么男人不能嫁,对着隔房庶弟也有分良心爱护。这宝玉何时瞧得上过贾环,亲哥哥可有对他一分爱护?替彩云瞒偷东西的事,也是爱惜女儿。
而那美伦美奂的大观园更是贾琏督办主持造出来的,林黛玉是他送着南下的,林家家业是他按贾家的指令带回来的,可见比之贾宝玉有才能多了。
袭人本不想劝他仕途经济,但是一时之间竟有几分忍不了了,说:“不嫁人也可以,将来大姑娘没有儿女孝顺,二爷可得赚钱给大姑娘养老。”
宝玉道:“府里还差大姐姐一间屋子住不成?”
袭人道:“我的好二爷,现在自然是有。但是将来府里总会分家的,将来二爷也有自己的妻子儿女了,二爷要养妻儿,却又多出个大姑娘,还有那么多清清净净的女儿家等着二爷护着她们、照顾她们。二爷要是不会赚钱,将来我们这些好女儿少不得被人作贱。”袭人这么说倒也是因为宝玉万般不和她心意,平日对她却是大方和善。
宝玉说:“府里何时要分家了?分家了难道就养不起了?”
袭人心想着邢夫人若有辛秀妍这个宠妃侄女,王夫人必将是抵不上她的了,也不用像从前一样事事小心,现在府里风向变了。
心想宝玉也没有什么主子威严,于是她不吐不快地说:“现在自然是不分,但到二爷年纪大时总会分的。从来没有几房几代兄弟永远住一家的道理。二爷是二房次子,将来自然是跟着二房的。大老爷是袭爵一等将军,一分家,二房自然只能搬出去了。按照国法,府邸和家中七成产业都是袭爵人继承,二房能分到的东西就不多了。而二爷又是二房次子,兰哥儿是长房长孙,将来二房分家,也同样是三七分,兰哥儿分去二房家业的七成,二爷又要搬出去找房子住。那时钱财就不多了,钱财虽是俗物,可什么香粉胭脂哪个不用钱呢?二爷真心怜惜女儿家命苦,若是最差的香粉胭脂都送不起女儿家,女儿家不是个真心怜惜她们的人都没有了?到时二爷又拿什么奉养留在你家的大姑娘呢?”
宝玉脸色渐渐惨白,痴痴呆呆,确实没有发作打她,可他竟然哭着说要问老祖宗去。袭人没有料到这一出,暗道糟糕,真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袭人连忙跪于宝玉跟前,抱着他的腿,哭道:“二爷这是要我的命呀!老祖宗若是知道我告诉二爷这些,定是饶不了我的。”
宝玉此时内心的煎熬急需找到宣泄,内心的不安强烈需要依靠,骂道:“袭人,往日是我太纵着你了,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老祖宗最是慈悲不过的人了,她怎么会要了你的命?”
袭人紧紧抱住他的腿,说:“二爷说要将大姑娘接回来,我也只是想帮二爷,心想二爷真心疼惜大姑娘,才会给二爷出主意,让二爷现在赚钱将来好奉养大姑娘到老。”
宝玉的心现在在煎熬,在面临着风霜,他就像是在吃金钏嘴上的胭脂之事被王夫人之道后脆弱的小心肝受不住降低存在感还任金钏投了井一样;就像面对贾政的“风刀霜剑”时需要躲在老太太的羽翼之下一样,现在面对袭人摆在眼前的“风刀霜剑”他需要去找老太太。需知他一有不想面对的事他只会找王夫人和贾母,若是连她们都无动于衷或者反对,他廉价地忧伤扼腕一下,也就是他比旁人更纯净的心了。可是,这种纯净的心有何用?何况,有些事他才是害人的祸根。
偏这袭人抱着他的腿拖住他,想着原著时,这位怜惜女儿的宝二爷气性上来照样朝女儿家一脚踢。这时不正是如此?
宝玉火上心来,用力一甩,没有甩开,另一只脚提起只向袭人肚子用力一踢。袭人痛入骨髓,松了手,那位宝二爷风风火火地去找老太太了。袭人趴在地上,握紧了拳头,她两辈子遇上的渣男,这是极品了。
袭人忽然有些后悔,当年她和辛秀妍最好的时候也无话不谈,辛秀妍这人对待朋友是真讲义气,也一片真心。可是她因为不服气,因为面子,因为辛秀妍负责过几个项目做得好工资高,当初被嫉妒蒙了心,竟然做出那件事来。她成功的抢了她的男朋友,可是到底赵嘉桓是自私钻营的男人,对他有利他会一直维持关系,但无利可图要想让念着情份对你掏心掏肺,那是休想。但是赵嘉桓至少有点好,他不打女人,只她知道当初他砸辛秀妍真砸到她头上时有多意外,不得不送去医院。
贾母听了宝玉询问分家之事上的道道正是心中的痛处,面对着爱孙累流满面,如受惊的小白兔一般楚楚可怜。
贾母听来是十分恼火袭人多嘴,而袭人这个丫头竟然心中是偏向大房的,算她看错了她!
贾母大喝着:“这样的丫头留她干什么!撵出去!将人撵出去!”
宝玉听说撵出去,不由又念起两人的风流之事来,有些舍不得,宝玉说:“也不用撵,让她改了就好。”
贾母却说:“这丫头原瞧着憨厚,没想到却是个不忠心的,撵了的好,祖母给你找更好的。”
宝玉其实是聪明的,他来询问贾母只说袭人说了分家之事的门道,却回避着袭人劝他上进赚钱奉养大姑娘的事。宝玉知道只要一提上进,少不得又转到仕途经济上,他是最厌恶的。
听贾母说又有新姐妹,不禁又想着是如何灵秀可人,对着痛失袭人之事也有缓和。宝玉一想到袭人说的那些是比仕途经济还要可怕,此时对她到底还怀着一种畏惧。
于是就默认了,到底还有几分旧情,说:“她虽已不忠心,到底侍候我多年,就让她自己收拾了衣服家去吧。与我们府里就没有干系了。”
贾母虽恨她身为二房二爷的丫鬟竟偏向大房,但她向来对下宽仁,也就同意了。
袭人只带了几身衣服出来,倒是有些茫然。她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出了西角门,门房砰得关上了门。面对依然热闹的宁荣街,她却有些茫然,提前出来了,可是她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