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书评区——不是所有牛奶——)
我不知道黎昕的突然问候是出于何种原因,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么久,这是黎昕第一次发微信给我,如此突然的问询非但没有令我受宠若惊,反而让我开始胡思乱想,黎昕如此是真的担心果冻,抑或只是简单的想和我说句话而已?
人生如果是一元二次方程的话,偶尔的一次项系数也可以使此题无解,幸好我的生活中有太多太多无聊的玩法,才没让我无聊的守望在一成不变的稻田里。
将手机放在桌上,我在心底开始默默计算,倘若十分钟之内黎昕再发一条微信过来,那就证明她所关心的是我而非果冻。假如十分钟后没有任何动静,那我就当在我和果冻之间,黎昕选择了果冻。
我的眼睛只是假装盯着电脑屏幕,可是心里却在不停的数秒。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手机没有任何响动,我依旧无聊的将时间推迟到第十五分钟,手机依旧纹丝未动。
直到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时候,手机突然亮起,我心里一阵紧张。
我赶忙拿起手机,低头看时发现那并不是黎昕发过来的微信,而是小王打过来的电话。小王搅黄了我的游戏,我极不情愿的接通电话,开口低声问道什么事?
“冯哥,大事不妙啊,业主早上过来,发现了昨晚我在地板上做过的手脚,现在气势汹汹的要打都市快报的热线!”
我立马感觉事情棘手,公司辛辛苦苦十多年在西安做出来的信誉,如果因为这种事情被媒体曝光,那影响无疑是严重的。
“你先别急,稳住业主,我马上过去!”我说完后挂上电话,起身到何鹏边上简单将事情解释了一下,何鹏并没有质问我为何昨夜没有处理妥当,他只说让我马上去曲江看看情况,找两全其美的方法将问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点头出了公司,伸手在公司楼下拦出租车,西安的出租就是这么神奇,不想打车的时候绕着你转圈,有急事想用吧半天又当不下一个,我足足花了二十分钟时间才拦下一辆出租,说过目的地后急匆匆的冲向曲江。
因为昨天下班后去过那独栋别墅,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刚以停稳我就急急忙忙的下车小跑进小区。
来到那套别墅门口,我深呼吸几口让自己尽可能的平静下来,这才敲门。
开门的是小王,他丧着脸看我一眼,没多说话。
我进去后看见一男子满脸不愉快的站在客厅中间,我赶忙陪着笑递过去一支烟。
“不抽!”对面男子冷漠道。
“先生不好意思,发生这种事情公司对您表示歉意,我们会尽最大的可能挽回您的损失!”我陪着笑说道。
“损失?怎么挽回,好好的房子还没有入住就碰见这窝火的事情,你说这个损失怎么算?”
这是个浓眉大眼国字脸的男人,头顶的板寸中规中矩一丝不苟,他给人一种很沉稳的感觉。他说话的语气冰凉,分明是就事论事的姿态。
我向来注意观察面前人的一举一动,但无论如何我都没从面前男子的说话和神情中看出他像个有钱人。
能在曲江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段入手上下五层的独栋别墅,身家哪个不是数以亿计?这种高端的物业出没的不是土豪就是名流,绝对的非富即贵。
面前的男子无论如何都看着不像,虽然我心知这个江湖总不按套路出牌,越是有钱的主越显寒酸,越是穷困的人才越爱炫富。
但是回头想想,哪个身家过亿的富豪没事会亲自来监理房子装修的事情,即便可能出现一个半个不幸被我碰上,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为这种事情在我们这种小马仔面前喋喋不休,因为这不太符合大人物的行事风格,他们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闲心。
想到这里我忽然明了,面前的这个男子一定不是业主无疑。
“哥你先别生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么请稍安勿躁。公司会本着诚恳认真的态度和原则的解决问题,力求将您的损失降到最低!”我轻声说话,陪着一脸不自然的笑容。
“你说吧,怎么降低!”男子说话的时候弯腰系好自己松了的鞋带,起身时又认真的拍了一把裤脚的落尘,站直后又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这么冷的天气,他依旧保持这精干的着装。
忽然想到了气质这个词,他所有表现出来的气质让我肯定他受过特别的训练,应当是个退伍军人无疑。
“哥之前也是当兵的?”我开口笑着问道。
男子狐疑的看我一眼,顿了一会才开口道:“何以见得?”
“感觉!”我说。
“你之前在那个部队?”男子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在阎良当的兵,后勤混了几年!”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忽然抛出去这么一句谎话,在工地上混了这么几年,我早已经到了说谎话不眨眼睛的地步。这并非我本性如此,只是环境如此,工作如此,长久使然而已。
工地本就是个大染缸,混的时间久了就会渐渐明白,这口缸就是一座深沉的江湖,这里有劳务公司欺骗民工,有总包单位和分包单位之间互相欺骗,更有开放商和承包商之间相互利用,整个工地在我的眼里看来就是三国演义,相互欺骗和利用而已。
“嘿,后勤是个好地方!”男子终于笑着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
我赶忙接话,道:“可不是,费了好大力气,不然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都懂!”男子说完后看着我说:“兄弟贵姓?”
他似乎将自己过来的初衷已经忘记,开始滔滔不绝的和我闲谝。我将自己的姓名整个说给男子,当然在冯某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所有的交谈中只有名字是真的,我也在交谈中得知对面的男子名曰王霸。
“那几年苦啊,说实话啊王哥,我进部队第一个月就不想干了,那时候晚上一关灯我就眼泪汪汪,过的简直就不是人该过的生活,苦逼至极啊!”我尽可能的回忆着高中时候一个去当兵的同学回来后的感慨,在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表情真实。
“哈哈,兄弟咱是一路人,说实话我当兵的时候还做过逃兵,半年的时候和几个哥们逃跑过一会,刚到成都火车站又被抓了回去,那个惨啊!”
“所以嘛,最后托关系送礼,我如愿混进后勤做饭去了,如今练得一手好厨艺,有时间咱哥两一定要好好喝两杯!”当兵出身的人很少有不喜欢喝酒的,我说这话也是投其所好。
我和王霸相谈甚欢,小王站在边上看的一愣一愣,这小子很有眼色的不停发烟,让我在王霸面前胡诌起来更加有劲。
后来的谈话过程中,我得知王霸自从退伍之后就给这套别墅的主人做起了司机。说是司机,其实就是个男保姆,大事小事杂碎事都要干,辛苦自然也是难免。
王霸很形象的把自己称作是老板的“瑞士军刀”,我说只有想瑞士军刀一样功能多样无所不能,才有存在的价值,要么失去了利用的意义,自然混不长久。
我将自己储存的所有关于部队的知识都小心翼翼的卖弄了一通,从小就是军事迷,前半生总有一个未完成的军营梦,所以和王霸聊起来还是有板有眼有模有样,说起假话和真的没有多少区别。
男人在一起不能不说女人,我和王霸从军营又聊到女人,时间不知不觉间已到中午。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我满口假话,我真想和王霸畅谈三日,这种感觉是我多年来都不曾有过的,一个有共同语言和话题的聊友不好找,缘分至此,价值观至此,我不能不邀请王霸一起吃个午餐。
王霸也沉浸在和我的聊天中,他似乎也忘记了时间已经飞快的过去。
听我说已是中午吃饭时分,他匆匆起身说还要送领导参加个饭局,不能陪我过去,以后有时间定要好好喝上一杯。
王霸将他的电话号码留给我,说是每周周日休息,我要是没有事情可以联系他。
我用力的握着王霸的手,笑着说一定一定,身边的小王一定能看出我一脸相见恨晚的表情。
王霸就此转身离去,他没再说地暖管道的事情,什么损失啊赔偿啊的都没再多言,他应当是个聪明人,是个极有眼色而且注重感情的退伍军人。
我一直送王霸到小区门口,直到他驾一辆白色的保时捷越野车离去。
小王一直跟在我身后,等王霸离去之后,这小子立马送一支烟到我嘴里,做着很对我崇拜的表情给我点上,他略带质疑的问:“冯哥之前真当过兵,没停你说过啊?”
“哥是不是也要将和几个女人上过床都告诉你?”我抽一口烟笑道。
“嘿嘿,冯哥英明,冯哥的形象瞬间在兄弟眼里高了不少!”小王顺势拍我一个马屁,这小子猴精猴精,我帮他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难题,他的马屁自然不会吝啬。
“那你是不是要请哥吃个午饭啥的?”
“一定一定,方圆三公里,冯哥看上的地方尽管招呼!”小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这小子主管工程,待遇优厚不说,稍微动上一点歪脑筋,一个月下来请我吃个十顿八顿的大餐定是没有问题。干工程这么久,其中的邪门歪道我自是清楚十分,不狠狠宰一顿这小子真对不起天地良心。
“那最好,哥知道翠华路有家私房菜不错,腐败一把?”我一直记得翠华路上那家门脸装修不俗的私房菜,上次请罗俊过去,这小子以酒吧生意不行需要驻唱为由推脱,这次恰是时机。
“走起走起!”小王说着走到一辆长城哈弗H6跟前,打开门招呼我上去。
不得不说我心里极为震撼,小王才工作四年,十来万的越野都已经开上了,而我两个轮子的自行车都没有一辆。年轻的同胞们在眨眼之间已是事业有成,而我依旧如此。
我上车后没再说话,若说之前我还在为自己和王霸吹牛打屁沾沾自喜,那么此刻当我坐上小王的越野车,刚才的那番神侃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一样狠狠的讽刺了我。
我甚至感觉自己像个拿自己取乐的悲情小丑,在一片只有自己望不穿、看不清的舞台上,用尽全身力气摧毁着自己,试图让明灭不定的灯光后面面无表情的观众哄堂大笑。
人生不如意事七八九,能与人言不过一二三。所有人都看见舞台上我丑陋的笑,可谁又能听见谢幕后我歇斯底里的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