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一滴滴砸到地上,她周身止不住疼颤。翻涌的煞气铺天盖地,狂嚣的身上除了魔力就只有钻心锥骨的疼痛,“啊——”益铃闷叫一声,陡然发力,红眸瞬间被汗水浸湿,惊痛叫声听得人心都在抖颤,夜露都要蒸腾。
榻上昏睡的人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一分,似乎也在强自挣扎。
强大的魔力齐涌至手心,玄铁链在一阵凝固不歇的黑芒中终于应声崩断!
“铛——”、“铛——”的钟声忽的从正山那边阵阵传来。
黑衣人听得一震,回过神来知应阻止却已晚了。他勃然大怒,扬剑又劈来。
一滴汗未落尽益铃尚没缓过气就被他剑上魔力击得向后飞去猛地撞上云诀床侧,重重落地又喷了血。他毫不迟疑地挥剑便要向床上的云诀劈下。
颤唇咬牙她丝毫不顾伤势两手用力硬生生磨骨而过拔出了左右两肩里的玄铁链,运力向黑衣人面门甩去,他只得收了剑势避过了两条重有几百斤的鲜红铁链,刚一站定益铃便从地上爬起了身,身子虽大创,但运功不再受制,她身上的魔力张开明显不顾生死地更澎湃了几分。
站在床前,益铃抖手抹去眼中的汗,回头望云诀一眼,汗湿的脸上现了一抹略略放心的单纯稚笑。手一垂下,她不等他攻便飞身而起一掌向他劈去,黑衣人硬接下明显吃力心惊,眼看众仙即将赶来,他更加急心,此次云诀昏迷是杀他的绝好机会,此次之后难再有机会除去这个几百年的夙敌了!
一个一心要杀,一个宁死要护,两人争斗不休,出手皆是不顾生死,益铃飞身扬掌连击终于将他逼出了师父的房间,一黑一绿身影翻飞不自觉间已到止水殿外,在雨中斗得飞沙走石,魔力四荡间惊雷四起咆哮不歇,竹木连根而起于夜空激散久久不落。
黑衣人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拼命又有如此功力,心中又惊又骇又怒,驭火剑上红光湛湛,魔力四射也不免被她逼得几分微乱。
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凤鸣,紧随之便是一声颤天动地的兽嚎,黑衣人心下一惊一时分神,益铃势如千钧的一掌已分毫不失时机地迎面推来。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他心下一凛,鱼死网破地拿出一物,绿光一闪,益铃一见,多年前正山后崖上坠落时的那眼长绿窜入脑海:是他!就是他!推她入海一再要杀自己,还要害师父!他到底是谁?会是谁?
脑中有什么模糊不清,依稀峰峦郁翠,黑影一闪而过,她正要抓住……
“破铃!快躲——”
绿光陡然蕴出无限白光,瞬间照亮雨夜,眩目惊心,强如烈火般向她轰来,她一时懵在半空,竟分毫也避它不开:是神器,竟是神器!
眼看白光向她罩杀而去,她绝是无路可逃,灰飞烟灭魂魄俱散不在话下,黑衣人嘴角扯出阴毒狠笑:天魔难求,本想留你一魂半魄再塑为魔为我所用,今番逼本王至此,你是自寻死路!
益铃睁大眼睛,白光瞬间已至面前,远处一白影,赫然是雪凤急飞而来,她垂下手,心中竟一时静了……有白绫,即便没了自己他也害不了师父了……
脸一派平和,大眼正要闭上,猛然间身后一道极眩银光雷霆之势从耳旁驰啸而来,精准万分地,与神器白光轰然撞上,无穷神力、仙力激涌澎湃如滔天巨浪般向四空推开,天地一阵动荡!益铃被这强大无比的气流推得向后倒飞,“怦——”地撞上止水殿前一根石柱才猛然停下。
对面的黑衣人也被它推向数百丈外,黑衣下蹒跚脚步才堪堪止住,一低头便吐出一口血来。他赤红着双眼难以置信地死命盯着益铃身后,止水殿前,那一抹长身玉立的清冷白影。
怎么可能?!他不是仙力大损又重伤在身么!怎么可能这么快苏醒还有如此功力!
但见他静静站在那边,仙云绕脚,银光罩体寒雨不侵,自如神祗般面无表情、傲冷清寒一如当年微微睨着自己,黑衣人当下心中大震,即使有神器他又哪里能是云诀的对手!
此时不能与他斗,不过,他还留着后招。
丝毫不敢迟疑,陡运全身功力黑影一闪,他瞬间便逃得无影无踪!
狂风凛冽,赶来的白绫又追着那滑远的黑影疾飞而去。
大雨磅礴,一刻不停地冲刷着止水殿前平整冷硬的青石长阶。
益铃背靠石柱,心脏悬浮颤栗,发丝靡乱漫天也遮盖不了惊惶至极的双眼,他的气息就在殿前、几步之外,如梦魇般紧梏了她的心,她紧紧抵着石柱,全身都在颤抖,分明不敢转身回头看他一眼。
她身上强盛不息的天魔煞气,方才一眼的雪发红眸……若不是银铃摇曳太过熟悉,云诀哪里能相信,哪里肯相信!
他静静站在殿前,她默默靠在柱后。
风雨不歇,倾盆而下,明明片刻,犹如几世。
心力交瘁,终是难以抑制,他身子一晃,几声连心带肺的隐忍咳嗽破静而出,一声比一声剧烈,一声比一声痛心。
“师父!”她心疼得整个心都揪了起来,仓惶转身,忘天弃地的向他奔去。
风冷雨寒,他扬手对她,硬生生止了她靠近过来的瘦身子,抬眼看她,面上苍白、透明、一寒到底,云睫飘忽、星眸闪闪,目光镇定……而冰冷。
她吓慌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纸白的脸上一派惊恐和焦错。
看得太重,期望太深,信得太纯粹,他承认自己怎么也没有料到……究竟他对她的教导,错在了哪里?
四目相对,他以长辈的目光静静望着她发白的脸,一向清冷的眸子如大海般深邃,藏尽无数动荡汹涌,和数不清的自责难解。
“何以……成魔?”
他的声音太清太硬,一分疲惫,二分森冷,三分慈悲,四分自责,听得她入骨地疼。
为什么成魔,为什么成魔……
她全身僵硬、手足无措,无声垂首怎么也不敢看他,苍白着嘴发不出一声音。
“何以成魔!”眸中波光一沉,他声音忽地严厉了起来,紧紧逼视着低头不语的她。
手脚一阵冰冷,她又慌又怕,竟直直后退了一步,仍是无半句言语。
犹如惊雷在心头炸开,急怒攻心。
她不肯答!不肯!代表着她仍旧执迷不悟,没有醒悟悔过!
四百多年的孤寂苍凉一瞬间全部窜入心底,漫长岁月中起的一抹暖光眼看就要熄灭逝去,她却执拗如此丝毫不给自己,不给他一丝机会,他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微闭双眼,心中掀乱不歇,他强忍惊怒最后再问她一遍:“何以成魔……”
因错生爱恋而难免的平生大错,竟是这般撕心裂肺,无可奈何又无言可诉。
她咬紧下唇,神情坚定,偏执地不言不语。
云诀定定看着她,强大的仙力忽地在体内澎湃不歇,七经八脉都受到震动。喉中一甜,硬生生被他逼下,身上附体银光陡地一暗,大雨亦砸到他的身上,他一字一顿地开口,声冷如三尺寒冰:“从今日起……你再不是我云诀的徙……”
“不要——”她猛然抬头哭嚎出声,大雨如注早已无情地将她全身淋了个湿透淋漓:“不要不要不要!”
“师父……”拼尽生平,“怦——”地一声,她直直在他面前跪下:“不要,不要出来!铃儿求你,铃儿求你,铃儿求你!求你……”雪白的发丝被雨水洗得冰冷刺痛,紧紧贴在她颈间、背上:“是铃儿糊涂,是铃儿大错,是铃儿不该……灭魔锁、玄铁链、捆仙绳……无论什么样的刑罚铃儿都甘愿领受,求师父网开一面,网开一面……”她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他雪白的衣摆,声嘶力竭地哭喊:“不要逐我出师门,不要逐我出师门,铃儿承受不起……真的承受不起……”
她苍白的脸那么恐惧,那么害怕,红眸里的惊惶无助心窒无措一如初生的婴孩,茫然,却令人痛得仿佛要窒息。
他不回不应,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的脸上尽是冷白,眼中惊痛难忍,却仍自顾冷心绝情:“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云诀……”
几度颠狂错乱她心中一阵动荡撕裂,魔力顿时激涌不歇难以控制,几番冲撞炸破,一股股鲜红艳艳的血从她深可见骨的肩头洞中狂暴涌出,瞬间便将她一身绿衣染成血红,又被暴雨冲刷洗尽,随之又是一片怵目惊心的红,又被洗尽成新绿,如此反复,折磨着云诀微微颤抖的墨眸,和几欲崩断的神经。
惊雷乍起,闪电划过长空,照亮了她稚气却又分明决绝的脸,一瞬间她静了下来,撑地的手颤抖不止地抠进长阶里,竟将冷硬的青石生生抠出了五指红印!
云诀全身猛地一震,竟再不出后面的话,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心里突然而来的恐惧,不明缘由,只是怕,直觉自己承受不了此话一出她的反应带来的后果。
而她低头颤唇,任凭魔力在体内横冲直撞,炸裂碎断全身筋脉,竟是意欲赴死、了无生意!
“铃儿!”心中狂怒更胜方才她执意不肯告知自己成魔缘由,云诀迅速出手封住她全身大穴,一把将的她搂进怀中,真气源源不断地往她体内输去,渐渐平缓了她体内狂暴的魔力,无声抚慰着她被他逼得千疮百口的身心。
益铃伸出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泪水突地一泻千里,鲜红潋潋,分明是血:“师父,师父,师父……”
肺里的空气被生生压榨成几欲撑破胸腔的剧痛,她一头扎进他怀里,任血泪染红了他一身绝尘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