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岛飘遥,寒海空蒙,一望无际的咫尺天涯。
仙袍鼓动,细雨无声化入,一身难以言说的悲冷湿寒。
风独灭静静立于寒海之上,望着满目翻涌不迭的海水,目中苍冷,负手空言,点点哀伤心痛弥漫在眼底,挥之不去。
“对不起。”
恍然声起,空灵剔透,有如风铃荡漾。
抬眼的刹那只看见一道墨影,流光般从面前驰过,急风掠影,再无踪迹。
魔神……
怔望寒海,风独灭的声音瞬间苍老而悲凉:“一个……和琴儿一样善良的傻丫头罢了……”
几丝哀婉,几丝绵长,几丝落寞,几丝忏疚。
琴儿……
是爹、未能护好你……
……
蓬莱正山喧声扬起,惊乱怒愠的斥骂此起彼伏。
一片白幡飘荡间,寒雨如烟。
“仙尊尸身不见!定是被那丫头夺去了!!”
“事到如今她还想怎样?!”
“有徒如此,真是一生清名尽毁!!”
“一言难劝,妻名也不顾,竟叫仙尊那般出口妥协也不肯回头!!”
众仙恨叹:“孽乱至此,无话可说。”
长天青追至正山孤崖边际肃然望远,面色凝重冷抑一言不发。
某人一面把玩着一方菱形小镜一面随意拍拍长天青的肩,道:“青沙小尊,你老实说,其实心里挺盼着她来夺人是不?”
长天青面无表情道:“真君何出此言?”
“仙界无力,但她可是神啊,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救回你师弟的话,就只有她了吧。”两指轻转玄色小镜,玄火挑眉道:“你心里很清楚,以她对她师父的心思她如果能救,一定倾全力来救。”
“本尊向来肃正,岂会生心思求魔界之主。”
“仙为仙,魔为魔,魔神若非要越界救仙便是逆天行事,你小子心里得瑟还能装得这么痛心疾首……不赖啊!”
“真君……”
玄火回头,只是突然一声叹道:“可惜你这次的如意算盘打不响咯~”
长天青面不改色,只是眉头微皱。
“她是神……是魔神,不是天地神。”玄火君一面唏嘘摇头一面走远:“魔神即便有心,又哪里来的能力救仙?某某人哪,命运堪忧啊……”
他顿一下又嘀咕道:“说不定余怒未消魔性大发再把你师弟戳几剑来给没出世的孩子报仇……嗯……听说魔神本性邪戾什么都做得出来……啧啧啧……”
长天青突然就怒了。
“玄火真君!方才不是你在看守我云师弟尸身么?!”
彩衣一滞,那人愣了一下。
“她孤身入殿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毫无声息便夺了人走!”
“呃……”玄火君一脸无辜,随意乱瞟几眼,两手仍旧把玩着指间层色复杂的小菱镜。
长天青寒肃道:“你莫非在那丫头面前将我仙门之尊的尸身拱手相让?!”
“怎么会?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大方!”玄火肆意道:“就算是老婆也不能这么便宜了当神的小丫头你说是吧?”
“那你!”长天青忽地注意到一物,立时眯起眼:“你手中这物是……”
玄火一愣,这才想到自己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忙转手把小镜收入了乾坤饰中。
“这什么?这我老婆梳头用的小镜子而已……你蓬莱天尊不会想看的……”
“玄色菱镜……莫非是?!”
“你乱想啦……怎么可能……这难道还能是那丫头还我的觉神镜不成……”
“真君!!”
“真的不是啊!觉神镜应该在腾火手中,你我都清楚!”
“她为魔神,魔界之物岂有她得不到的!!”
“呃……这样说也有道理。”
“玄火真君!”
“掌门天尊!”一弟子突然御剑驰来跪下。
某人见机忙逃了。
“何事!”长天青微怒。
“霁师伯命弟子来报……月晓天月师伯,魂魄俱失,灵灭人亡……”
面色一震,森色仙袍鼓动,骤然再怆。
“……勿胡言。”
那弟子只得低头:“……是。”
……
漫天飞雪苍茫,群山点白,绵延千里无穷无尽。
荒界怒天峰之顶,雪凤驰两人飞临而止,收翼在旁,巨大的身子蜷在山崖一侧,白雪皑皑中几乎分辨不出。
大雪如絮,肆意飘舞。
她轻轻倚靠在雪凤身上,风雪中小心翼翼地将面前的人护在怀中。
只是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怔怔地什么也说不出。
一头墨一般的云发空自铺散开来,与她一身黑衣相和,成就白茫一片中唯一的大片异色。
血眸流转,深沉反复,森然无尽。
她静静地望着他,一如当年少女之龄在桃居内的静守,一眼一望,便是一千年。
突然想起那年她修清诀的时候,为适应冰寒而日日浸在寒潭之中,有多少次冻极从潭中出来,她都能缩在他的怀里和小若玩闹着被他抱回止水殿去。
当时无忧,岁月如虹。
只是白驹过隙,恍然间一切都已是过去。
她失神地轻轻呢喃:“我想怨你,想恨你,想说翼儿、翎儿死了,我们再不可能回到当初,一师一徒,一生相安……”轻轻握住他的手,迷惘无意地放在脸侧摩挲。
“可是我不知道……没有了孩子,我还是有相公的。”
白衣融入雪中,一片静白清冷,他静无声息地躺在她怀中,冷如寒冰的身体一如数百年为尊给人的感觉,孤冷绝尘,淡漠而冰冷。
可是一切那么遥远,却又熟悉得让人心寂。
分明有一颗温润的心,却只肯叫人见得清冷;分明有时比谁都要任性纵意,却又背负了天下苍生。
一生清名,心怀天下,一朝承错,负罪天下。
他能隐忍至此,默然心死地揽起所有过错,知道其实是自己愧负了天下,可是既不后悔也不妥协,一心只想着挽回与弥补,认为所有的罪孽都是他的错,所以要竭尽所能地去弥补六界弥补她,直到身死,直到元灭。
可是他不知道,这偿还与弥补的本身,也是一种伤害。
他爱她,也爱这天下,却唯独忘了爱自己。
所以注定,他不懂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承认过后,却什么也兑现不了。
益铃静静仰首:“云诀……其实你从不懂我。”
漫天风雪飘零,六瓣冰晶,飞舞缠绕成劫灰。
身处寒极荒界,只数月,仙魔俱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