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蓝衣女子混战中骤然回首,空立原地,周身顿寒。
绝谷浮云,飞雪轻悠。
宁辞剑五指一点点握紧、怆白。紧紧抱着女儿说不出话,只是一向沉敛谦和的目光极缓地转向长天青时,还是痛极生愤。
“师……父……”
星魂直视他凛冽道:“竟然还泄露仙门之秘有意引来妖邪魔众!”手中拂尘微扬,声音轻蔑而肃正:“天尊出手处置这暗藏仙界的魔逆之女果真没错,宁辞剑,你私通魔界,背叛师门,欺尊枉上,可知罪!”
寒风凛冽,飞雪倏狂。
白色仙袍风中轻荡,宁辞剑一动不动,谦和的眉目间一片死水沉萧。
森青长袍俨然威肃,冷望前方,未低头,亦未看他。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你从凡间捡我入山,我便一直敬你为生身之父……仙会遇险,得救魔宫,因魔蛇之毒而犯下违仙大错,孝义难再全……宁辞剑,自知有愧蓬莱,却从来无心背弃师门……到如今,枉成仙,结魔缘,负仙宗……此一生,我负你两百年师恩,于今日,你杀我血肉相连的亲生女儿……长天青,我宁辞剑从来无意入魔,只是仙道难容差错之人。”慢慢抬头,宁辞剑目如冰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从今日起,蓬莱无我,仙门无我,宁辞剑无师、无女,一绝仙道,弃此仙生。”
“大师兄……”月晓天愣愣地看着他,看着长天青。
轻微的碎裂声,一块淡青色菱形玉配生生捏碎在手心。寒风拂过,宁辞剑看着它一点点散成晶尘随风逝去。
长天青仍旧冷着面色没有说话。
云诀静静立在一侧,悲悯的眉目间不知为何而怔忡。
宁辞剑抱着无月,一步步退离仙门,往魔夕,近益铃。
“慢着。”冷肃的声音响彻风雪:“本尊何时说过,会就此饶过你这蓬莱罪徒?”
所有人都一震,洛紫懵住,离少仙眉头狠狠皱起。
长天青脚步微动,提剑往前一步。
一人忽然过来,张开双臂,拦在了宁辞剑身前。
益铃低垂着头,声音隐隐颤抖:“……不要再逼宁师兄了。”
长天青面冷如冰:“孽障,有你说话的余地么?他莫不是……还想跟我动手,为女儿报仇不成?”
“师兄!”云诀低喝。
一声轻咽,半是哭半是笑,益铃猛地抬头直视他,凄然的小脸上全是泪痕:“为什么不想?为月儿报仇……为琴姐姐报仇……她们全死在你手里!!”
“魔界暗逆死不足惜!本尊孽徒剑琴,她既敢为你这魔预孽障以身承挡本尊杀招,便应知晓,死路难逃!”
呆呆地睁大眼,益铃望着他……风冷如窒,寒如冻骨,忽然就无法忍受。
“长天青——”一声嘶吼,泣血如咽,风陡然狂乱。
黑色邪气骤现,煞气漫涨狂如浪起,瞬间推开数丈。
风雪瞬间停滞,众仙直感邪煞之气扑面而来,一时全部大惊。
“她莫不是要?!”
“铃儿!”
益铃面前,长天青执剑欲扬,只是还未提起体内便陡然一窒,先前便用力太过,此下一时难复竟未能抵住,腿一软吐了一口血出来。
“仙尊!!”
众仙变色,此女不愧为预世天魔,一愤入心煞气竟能如此邪戾,青沙天尊纵然失力太多,但借以煞气便能将其伤至吐血未免太过骇人!
“铃儿!停下来!”
眼泪无声肆流,益铃咬牙看着长天青,看着群仙,看着云诀:“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毫不手软杀琴姐姐!杀月儿!我却不能杀他?!”
脸色惊白,云诀强忍真元动荡疾驰过来:“铃儿住手!他毕竟是你师伯!”
益铃哭笑着摇头,脸愤然而凄:“师伯?师伯?他欲置铃儿于死地的时候,又何曾把铃儿当过师侄?!”抬眼直视云诀,益铃自嘲着冷笑凄声:“他对月儿,对琴姐姐,对自己的弟子都能狠心下杀手……根本就不配活着!!”
“铃儿!”风凛冽扬起迎面驰来,又骤然止下。云诀身子微抖,冷白着脸看着她,高高扬起的一手停在了她脸侧上方一寸之处。
“又要打铃儿?”益铃半是愤半是凄地往后退:“铃儿说错了吗?我说错了吗?!琴姐姐和月儿难道就该死么?!”
“生死有命,轮回天定,由不得我们来说该与不该!”
“由不得我们,却由得他?这是什么命?什么天!”
“铃儿!轮回因果冥冥注定,一切都有天意安排,不可一念心执而任自己堕入魔道……”
“……师父。”益铃忽然唤住他,哑声道:“此处绝谷……你、可有印象?”
云诀一怔,心下无由一紧:“铃儿……”
她抬眼望他,目中清水凝殇:“师父……?”
云诀看着她,心头不知为何而微微窒住:“……回婴初期,为师与你在此初遇。”
益铃垂首,一笑凄茫,煞气慢慢消散逝去,她微有不稳地往前一步,直直看着他,哑声轻问:“蓬莱正殿,当年师父……为什么会收我为徒?”
众仙愣住。
风雪幽旋,飞舞不止。
“从来无意收徒,却为何……唯独收下了铃儿?”
云诀震,心下隐隐不安,迟疑地动了动唇,却终没有发出声息。
“如果……如果先前不曾遇见,铃儿不曾救过师父,没有绝谷那几日……师父,还会不会、怜惜铃儿……偏信铃儿……收铃儿为徒?”
那样凄乱,又隐隐希冀地望着他,眼一眨不眨,小脸窒绝。
如果绝谷不曾偶遇,不曾提前清晰了她的本性、感念于她的善良与诚心……云诀自问,可还会多出那么些忧怀与不忍?
云诀看着她,想说什么,却终未能说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