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回眸一空。谁,行走在苍凉孤原上,数一生错劫无数,默两世轻惘难回……
低哑着喉咙轻轻咿呀,却怔怔地什么也不会述,什么也不会怨。
抬头静静望着一片冰凉昏暗,小手握紧,无望地想,执执地想,刻骨疼心地想……飞雪漫天中总不染尘埃的那一片祥和,和清冷冰寒。
师父……
师父……
难言的叹息徘徊在空茫的雪域之上,是迷蒙寒凉的心殇。
……
青沙内殿,空冷,寂静清寒。
“各宗诸仙已将仙界各境寻遍了,也未见她的踪迹。”
“……不在仙界……咳……铃儿应已不在仙界……”
“知道了……我会让你那大师兄知会众仙,你就别急了,总也咳血就算有神器助修也无济于事。”
“……嗯。”
玄火无奈:“得你师兄千年仙力虽回了你仙身但元气终归难复,你在潜修前还是得先休养几日才好。”
云诀摇了摇头:“……只从今日起闭关三日,三日后我必已无妨,届时只待寻回铃儿……咳……”
玄火紧着眉头撇嘴道:“天命若真如此人力如何也无可改变,你向来淡泊今朝又何必如此执意?”
云诀一怔,未说什么。
恍然间眸中一空,一片轻悲淡淡弥散开来。
玄火抬眼睇他。
云诀阖目,微抑了声:“我已误她一世,终不能再误了她一世……”
玄火皱眉。
流云散,仙雾空蒙。
此误非彼误。清风,难言。
……
阴暗的地窖中一片湿冷。
昏蒙的光线从地顶缺残处漏射而入,滴嗒的水声时断时续地落下,溅入了杂乱不堪的泥泞中,一片腐木枯朽的异味无声散开。
她缩身在昏暗的角落里,茫忧无措的大眼望着头顶一小处微弱的光源,苍白的小脸上满心轻惶。
粗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蓦然惊声。
益铃吃力地爬起身来靠近铁栏:“你们……你们把墨绸怎么样了?……你们别伤它……”
两个长相凶狠的汉子呸一声一把推开了铁栅门:“小娘们,要想那只臭鸟好好的,就赶紧把这些汤水都喝了!跟你耗了这么久,我们老大的性子早被你磨光了!”
心头冷寒,益铃望那破旧大碗里乌黑的水,只白脸往后退。
左边汉子看着火起:“臭娘们!别给脸不要脸!进了我们山寨窝你还想清白地出去不成?!赶紧喝了弄掉这大肚子去侍候我们老大!不然的话,小的不保,大的也别想活!”
“我不喝。”昏暗中,益铃惶声后退:“我说过……我不会喝的……”
右边汉子粗声嘬:“半死不知的养你半个月才醒过来,这又跟我们耗了一个多月,加起来都三个月了……”
另一个汉子咳了一声:“两个月……”
先前说话的汉子络腮胡一抖,更粗声道:“对啊,都两个月了,你家那口子要念着你,早寻过来赎人了,你丫赶紧死了心跟我们老大吧!”
益铃缩在角落里,眸中空怔,什么话也不说。
左边汉子抽出腰间的大刀抖了抖:“臭娘们,好好说你不听,别逼老子们动粗给你灌!”
另一边汉子赶紧拉住他:“别别……老大说了,一定要她自己喝!”
“哼,再不给她灌,这肚子大得都可以生了!”
“那也不行……老大说了,她要一直不肯喝生出来就当她面掐死给她看。”
益铃小脸更白。
“老大这犯的什么抽啊,直接灌进肚子里不就得了!”
那边汉子眦目哼声:“你懂啥,对付女人,逼身不是最好,要逼心才行,不然玩个一两次就寻了死,又晦气又没意思……得让她们死了心认了命,这样玩起来才痛快!”
那汉子听了眼前一亮,立马色眯眯地瞟向益铃不住点头:“嗯……有道理……真有道理!”
右边汉子得意撇嘴,冷脸睇向益铃:“小娘们,你不喝吃苦的是你自个儿,那大鸟你别想能见活的了,从今儿起我们哥俩不给你饭吃,看你这小身板还拖个大肚子能撑多久!”
益铃呆了一瞬,愣愣张嘴看向他们。
两个汉子冷嗤一声,转身就走。
“等……等一下……”
右边汉子立马扬眉:“这才对嘛……”他回身一把把碗朝她递上:“快喝快喝,喝了没几天就能成我们大嫂了……”
益铃半是迷茫半是痴傻地伸手过去,却终是醒过神来,在他放手的同时,缩回了手。
哐噹一声,碗应声落地碎成了两瓣,浓烈的药味在窖屋内散了开来。
益铃踉跄着后退,咬唇摇头:“不……我不喝!你们别伤墨绸行不行……”
那汉子当即怒了,险些一脚踹了过来:“臭娘们,不要脸的东西!老子这一碗药从那死老太婆那边弄来要费多大的劲,你竟敢给老子摔了!”
另一边的汉子看他刀都拔了赶紧拖了他出来,反手就把门给锁上了:“别理这娘们,真这么死在我们手里老大肯定不答应,我们就先把她饿着,看她能捱几天!”
那汉子怒气未消,狠狠甩了甩大刀才和另一名汉子气气叨叨地走出了地窖。
一阵阴冷的风从窖口吹了进来,益铃抱着身子,几分空茫呆愣地缩在角落里久久未动。
稀零的光线散射垂落,映亮了那两瓣碎裂的碗片,益铃看着它们,眼中忽地动了动。
……
“月姨……月姨……你真的有办法救我娘么?”
宁无月抚抚阿紫的头,自顾点头,小声道:“阿紫不要告诉别人,月姨要去魔宫找鬼王大人。”
“是……是苍冥大哥哥么?!”
“嗯!仙门受仙尊吩咐并未将仙尊领惩娶铃师姐为妻的事在六界瞒下,但铃师姐离开蓬莱之事却隐了下来不欲让妖魔界知道,因而鬼王大人定还不知情。”
“爹爹说过大哥哥住在很难找的魔宫里,月姨怎样才能找到大哥哥??”
宁无月眨眨眼:“阿紫放心,月姨会有办……”
“你不许去。”
宁无月一愣,下瞬回头:“……爹爹?”
阿紫一愣。
宁辞剑眉一紧,立即弹手结了个隔音结界。
远处辞楼院一角,一弟子听罢大惊,张望一眼,悄声凝息退了下去。
“爹爹你去哪了,我都在这等你半天了……”
宁辞剑忧道:“你切勿如此口无遮拦不知谨慎,若让人听见必要惹出事非。”
宁无月矮身溺到他身边:“月儿知道了啦!”
“月姨……宁……宁伯伯……是爹爹?你们……”一旁的小女娃睁眼疑惑地看着他们:“阿紫要糊涂了……”
宁无月拍拍她的头:“是阿紫想的这样的,但阿紫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小女娃张嘴看着他俩,愣了一下后,懂事地点了头。
宁辞剑对小女娃微微一笑,而后转向无月道:“月儿,魔宫你是不能去的。若非仙门出事你半年禁闭未完也不会被提前放出,本已惹眼再这样生事怎能不出事?”
宁无月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爹爹你放心啦,月儿会小心的,一定早去早回。我们总不能放着铃师姐不管吧?”
宁辞剑摇了摇头:“你别去,我回去一踏。”
回去?宁无月听得心头一喜:“爹爹你说回去果然还是觉得即便有负掌门师伯的师恩,但仍旧是娘在的地方才是我们的家吧……娘要是听见了肯定会高兴的!”
宁辞剑眸中起了涟漪,叹了一声道:“不知你娘她是否还在生我的气……”
宁无月用拳手捣捣他,嘻笑道:“放心啦,娘才没这么小气哩!她想你还来不及呢!”
宁辞剑微红了脸,偏过头咳了一声,而后才道:“总之你留在蓬莱勿轻举妄动,我这就赶回魔宫悉告益铃师妹处境……届时寻得益铃师妹,有鬼王在场仙门不能不顾虑,总会轻判许多……更何况益铃师妹现下已是仙尊之妻……”
听到这话,宁无月蹙了眉头:“其实月儿一直想不明白,仙尊为什么要吃那么苦上那什么觉心坛,娶铃师姐为妻??既然娶了师姐了,又为什么还要这般判她出逃之罪,一定要抓回来问罪?”
宁辞剑眸中深思,摇了摇头亦道:“此事我也不敢妄下断言……仙尊一向自律断情,却在预益铃师妹为现世魔星之主之际,亲口在众仙面前承认与她的私情并执意顾她娶她,众仙本都难免生疑仙尊,叹息孽事,但此下听他这一判又不禁觉得或许仙尊只是顾念多年师徒之情,又因了益铃师妹腹中所怀亲嫡心生愧责,想以此为缚灭她魔向之心…………但于我看来,似乎是如此,又好似并非如此。”
宁无月疑惑地抬头看他。
“我只觉仙尊顾虑的,并非只是这样。百年前一样生错成魔,但仍旧事可挽回,此一次,苦心至此,竟似魔星之事比天魔还要严重一般。”
宁无月皱眉:“天象都异变指示,不就是说明魔星预示的事很严重很严重么?”
宁辞剑笑了一笑,无奈道:“可是除了仙尊之言与尊者天书预示,便无其它仙家当真见了那所谓的‘魔星’……亲眼所见毕竟能更加警心,众仙夜间都有恃目,却半点寻那‘魔星’不得,心下纳闷之余不免要轻上许多忧惕。”
“原来是这样……”宁无月半是惊半是疑地点点头:“那爹爹觉得呢?”
宁辞剑想了一想,道:“我只觉得,仙尊心下十分明了,犹如此一成魔便是绝路一般,因而安抚也罢,强硬也罢,似是下定了决心不容益铃师妹成魔。”
宁无月一怔,一时无语,片刻后只道:“其实成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仙魔都差不多啦,娘不就很好嘛~”
“月儿!”宁辞剑轻斥一声,无力道:“沂蒙生来是魔能自控,但若益铃师妹由仙入魔,便就难御了。魔性不比其它,时间久了必深植不去,所做所为甚至所想,都将与本性背道而驰。”
宁无月微惊:“那上一次益铃师姐成魔是如何能多年不显魔性的?”
宁辞剑摇头:“我也不知,只知亏得仙尊挽回的及时。”
“那仙尊这样害怕益铃师姐再成魔,会不会与仙尊仙力大失有关。”
宁辞剑想了想,点头:“若无力挽回便就只能竭力来阻了,或许正是如此。”
宁无月似想到什么,当即辩驳道:“可是不对呀,我师父明明说了,即便益铃师姐再成魔,不靠仙尊也还是有法子能挽回的呀。”
宁辞剑一时无言,而后只道:“或许,仙尊另有顾虑……”
宁无月亦撇嘴,凝思半晌,只挥手道:“不管这些了,不过魔宫还是让月儿去吧。”
“月儿,我说了……”
宁无月摇头叹息:“爹爹啊,即使你想娘想的紧也要多顾虑一些呀,掌门师伯有事无事便要唤你到跟前去,你若这么一走,不出三刻便要叫他发现了……更何况你现下是首座弟子,这么多事儿缠身怎么走得了。”
宁辞剑一窘一忧:“只是……”
“我知道你是担心月儿,但月儿向来玩得野,一两天不见我师父都不管我的,实在不会有什么事……爹爹放心好啦!”
“可是……”
“没什么可是啦,月儿的本事也不差啦,会保护好自己的~”
“但是……”
“爹爹!”宁无月无语地看着宁辞剑,后者仍是紧皱着眉头。
舒一口气,无月乖巧道:“月儿跟娘说好的,最后一定会和爹爹一起回家……爹爹,等我回来之后,蓬莱了结了铃师姐的事,我们就离开蓬莱……回娘身边好不好?”
宁辞剑看着她胭红熠熠的脸颊,微怔,回望她期然而晶亮的眼,不觉间目中泛开一片温情。
想了想,叹了口气,而后镇重点了头:“好。”
宁无月满心欢喜地弯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