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昏殷,苍冷,孤薄。
他踏血行阶,背一世愧错负一生仙名,为谁,上云海重障中,觉心戒仙之坛?
泪断寒海,心悲,绝冷。
她御墨凰驰也穹苍,银铃灭息,只此孤涯。因谁,绿衣上染尽腥血?逼了她万念成空,终要将这一念错执满心痴妄悉数弃尽……一生只悲,一世是错?
恍然泪断间,轮回错落。
……
残阳如血。
白衣如簌,颤如风疾。
一步一魂伤,一步一溢血,一步一惭心。
他踏着自己的血跪在万丈仙坛之上,眼中是一片昏冷的白茫。
底下懵然仰望着他的蓬莱众人、六界诸仙,全部惊震难言。
没有人料到,以他现下之力,又受过一百一十一仙杖,竟还撑得过万棘阶,上得了觉心坛。
风冷如滞,所有人都惊呆在了原地,蓬莱众子更是张着嘴睁大眼哑声望着他。
如瀑的长发在虚空之上肆散落开,一半以上被血染成暗红,肃冷艳绝。他虚微得已见透明的面上一根根青细的筋脉若隐若现,似都能看得清晰。
至坛顶,云诀半是空惘半是昏茫地跪了很久。
唇微微抖簌,似比坛边浮云更白三分,一身残破,满身血污。
一路上来不知昏了多少回,昏昏沉沉间意识竟还醒着。
他眸中一空,静静望着眼前幻化不尽的昏黑,面上一片死水般的寂冷。
许久,才微微动了动两指,凝起些许残力。他慢慢启唇,声音微颤道:“宗规已戒,蓬莱列仙在上……允,弟子今日之妄……”
轻如落雪的声音,再不复雄厚仙力在身时那般稳淡,虚然空荡着飘向四方。那样微弱那样轻哑,听不出半丝真力和内力,分明是一身修为已将将废尽。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玄火面色微见苍白。洛紫呆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无声湿了衣襟。
云层渐拢,雾霭轻蒙。
云诀眸中是滞,恍然间清光流动,似醒非醒,目中一黑到底,深如绝海。
微微哑然的声音半是凄凉,半是绝断,静静道:
“蓬莱第二百一十一代掌门弟子益铃……从今日起……便是我止水云诀……之妻。”
闻者心惊。
所有人都不免一震。
竟真的,娶了自己的弟子为妻?
如此的寂静,风吹过的摇曳声都似能听得清晰,场上一时间听不到一句哗语,众人除了呆呆愣愣地站着,都没了动作。
久久,众仙望他的眼中,再多惑,再多疑,再多叹息……都化作了眼底眸中一抹惊异一抹深思。
云诀极缓慢地再阖上眼,撑地的手陡然失尽气力全然不觉地向前倒下。
止水!
“云师兄!”
一百多年的纠缠,一百多年的苦痛,一百多年的错孽,一百多年的执妄……到如今,终于在他手里,有了了结。
铃儿,今后,你再不是一个人了……
灰蒙的空中清冷肃肃,血色天光映下,残萧寂灭。
一道森青身影御兽驰来,与分身一合凛然纵上仙坛。
寒肃至极的面上沉冷如霜。
长天青冽冽俯视着他,冷怒于心,恨涩难及,半天惊气不语,戾声道:“弟子来报,那孽障御凤而走……已离开了蓬莱。”
猛然一震,云诀抬眸。心头一时极静,半晌,终于彻底昏死了过去。
“仙尊——”
群仙惊,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心头恨怒难述,骤然惊冷。
那子乃降世魔首,魔星所预魔主,有仙尊力承以缚尚是个不定数的祸患,更不说放她离仙近魔?!
玄火二话不说飞身直上止水峰。
洛紫惊呆,一张脸瞬间白彻。铃丫头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离开?!
长天青看着他虚微的样子不禁气极,眸颤心冷,惊恨难言。他俯身一把抱起云诀,面上青黑,正然威冷道:“众仙先于偏殿歇息,本尊师弟有心怜子才会纵她娶她……今她近魔之心已显胆敢叛离我宗,云上仙有诺在前,定会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洛紫等人呆住。
群仙俯首,静道:“天魔之威极甚,再成难灭,魔星之事未尽仙尊不能离职,吾等信仙尊之诺、其绝不会枉顾天下苍生,如今形势虽危我等亦讲仙道,于此事,只待仙尊之命处置。”
长天青面上寒肃,望众仙一眼点了头,下一刻即往青沙殿疾驰而去。羲和洛紫几人立即御剑跟上。
地尊弋钧迟领众仙往偏殿歇息。
正山之前,戒仙之坛慢慢消隐,仙灵台殁,尘埃淡落。
寒风如滞,唯剩浓烈的血腥味轻绕流转,弥留不散。
蓦然间,如此萧冷。
……